自苏暮离府后,顾老夫人都曾说过她草率了,这般重要的事,且又是永微园房里的人,怎么都要等到顾清玄亲自处理才稳妥。
盛氏不敢同她争论,毕竟还想着老夫人帮她说话诉苦呢。
见她惶惶,方婆子稳住她的情绪道:“娘子莫要自乱阵脚,是苏暮那丫头主动来求你做主把她嫁出府的,这事就算小侯爷问起来,你也有理有据。”
盛氏深深地吸了口气,“话虽如此,可是不管怎么说,都是背着他行的事,多少有点理亏。”
方婆子出主意道:“这会儿小侯爷多半在寿安堂的,不若咱们过去一趟,主动同他提起此事,就算他要发作,也有老夫人在场,多少能镇得住他。”
盛氏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可行。
有顾老夫人在,自家崽再怎么翻天都有人压得住,总比她独自面对要好。
打定主意后,主仆二人稍作整理,前往寿安堂。
此刻顾清玄正在偏厅同顾老夫人说起雍州那边的情形。
盛氏主仆过来时,听到里头愉悦的笑声,祖孙二人不知说到了什么,笑得很开心。
她顿了顿身,在院子里站了会儿。
方婆子不解道:“娘子怎么了?”
盛氏眼皮子狂跳,露出不太好意思的表情来,小声道:“我有些怂。”
方婆子:“……”
作者有话说:
顾清玄:阿娘你不要开口,我不想听你说话。
盛氏:。。。
顾清玄:她怎么可能跑到嵩县去了?
顾清玄: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顾清玄:她一个弱女子,没有我她怎么活?!!
顾清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PS:你们这群磨人的小妖精还想养肥我,我拿男主原地炸裂给你们看!!
第四十七章
主仆二人你看我我看你, 过了许久,盛氏才扶了扶发髻上的花钗, 虚张声势地进了偏厅。
顾清玄见她进来, 忙起身行礼,高兴唤道:“阿娘。”
盛氏朝顾老夫人行礼,随后看向自家儿子, 心疼道:“去了这般久,回程的路上可还顺遂?”
顾清玄应道:“顺遂。”又道,“我不在家里的这些日, 阿娘可还安好?”
盛氏敷衍道:“安好,安好。”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自家儿那张熟悉的脸, 心里头总觉得不大踏实。
他离京这般久, 本该欢喜他归来,却偏偏忐忑,心里头七上八下的,颇有几分不自在。
顾老夫人无视她的复杂心情, 很珍惜这份天伦之乐。
毕竟她年事已高, 自家孙子又经常外出办差,一走就是数月, 往后见面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
她慈爱地问起顾清玄在雍州遇到的人或事, 绝口不提府里的情形, 显然也是有意而避之。
顾清玄压根就没发现婆媳之间的古怪气氛,笑着同她说起那边的风俗人情,侃侃而谈, 心情似乎很是不错。
顾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他, 一旁的盛氏见状, 心中更是心虚,有好几回都想主动提起来,却都忍下了。
这样反反复复备受折磨,她终是忍了许久,才吞吞吐吐道:“文嘉,我有件事儿……想同你说一说。”
顾清玄:“???”
祖孙二人的视线同时落到她身上,顾老夫人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家孙子,嘴唇嚅动,想说什么,终是忍下了。
盛氏迟疑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道:“在你离京的这些日,寿王府曾找过我。”
顾清玄愣了愣,不解问:“那边找阿娘做什么?”
盛氏干咳一声,“去年在赏梅宴上那边的姑娘瞧见了苏暮那丫头,对她生了芥蒂。”
顾清玄皱眉,“所以?”
盛氏:“寿王妃曾敲打我,说他们容不下那丫头。”
顾清玄不怒反笑,“女方还没进门,就伸手管起我房里的人来了。”顿了顿,犀利道,“阿娘你可别告诉你背着我把她给发卖了。”
此话一出,吓得盛氏连连摆手,忙道:“好端端的,我发卖她作甚?”
顾清玄这才放下心来,“还不算糊涂。”
顾老夫人冷不防道:“苏暮那丫头,她嫁出去了。”
猝不及防听到这话,顾清玄不由得怔住。他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不可思议问:“祖母方才说什么来着?”
顾老夫人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丫头嫁出府去了。”
顾清玄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顾老夫人平静地看着他。
祖孙二人久久不语,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玄才回过神儿,说道:“我没听清,苏暮那丫头怎么了?”
盛氏接话道:“她嫁出府去了。”顿了顿,“自己哭求着嫁出去的。”
顾清玄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裂,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许是内心受到震动,整个人的气场完全变了,浑身上下都是肃穆的官威。
他看着盛氏,神情镇定得可怕,“阿娘说她嫁出府去了?”
盛氏心虚地偷瞄了一眼顾老夫人,回道:“那时候府里漏了风声,她知晓寿王府容不下她,便主动来哭求我,央求我许她一条生路。”
顾清玄被气笑了,神情里透着几分阴鸷,“嫁人的生路?”
盛氏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情不自禁咽了咽唾沫,小声道:“她是你房里的人,怎么都该等到你回来处置。”
顾清玄看着自家老娘,语气明明平缓,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阿娘既然明白我房里的人当该等到我回来亲自处置,为何却又离府了?”
盛氏没有回答,也回答不出来。
一旁的顾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怂货。
知道她扛不住,顾老夫人不动声色掐捻手中的念珠,提醒道:“文嘉过了。”
“祖母。”
“她是你亲娘,不是你的犯人。”
顾清玄没有吭声。
有顾老夫人撑腰,盛氏挺直腰板,语气也拔高了些,说道:“那丫头是个伶俐的,怕日后寿王府的姑娘进门折辱自己,这才来我这儿哭求,让我给她寻夫家嫁出去。
“起初我是不允的,她毕竟是文嘉房里的人,且又是通房丫头,断没有随意打发出府的道理。
“可是她异常执着,来求了好些次,我怕她在府里出事,经不住软磨,这才允了她。
“文嘉你也知道,我就是个软性子,又是做母亲的人,见不得她可怜巴巴。
“原本想着她既然想离府,便送回常州,但她不允,死活不愿回去,这才迫于无奈允了她的请求,找来媒人给她相看。”
身边的方婆子怕她应付不过去,忙接茬道:“替苏暮操持婚嫁的正是老奴。
“那丫头自己挑选的郎君,从头到尾娘子都不曾插手干涉,全凭她自己的意愿,老奴也都盼着她能过安生日子,好给郎君一个交代。”
盛氏道:“为着她能有个好前程,我还特地把她的身契给放了。不仅如此,又许了不少嫁妆给她,有钱银傍身,让她在夫家那边不至于吃苦头。”
方婆子道:“是啊,那郎君姓周,家住城东的长誉坊兴山街,做的是缝人的营生,脾气极好……”
她的话还未说完,顾清玄就听不下去了,起身离开。
盛氏忙喊道:“文嘉!”
她想追出去,顾老夫人却叫住她道:“就让他走吧。”
盛氏顿住身形。
顾老夫人看向她,“当初既然做了这事,就该晓得后果。”
盛氏满腹委屈,矛盾道:“阿娘,你若是我,夹在寿王府与文嘉之间,又当如何处理此事?”
顾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才道:“不管怎么处理此事,也该等到他回来再说,你背着他把那丫头处理了,理亏在先,方才若不是我提醒,他只怕是要同你翻脸的。”
盛氏闭嘴不语。
顾老夫人继续道:“篓子已经捅出来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作用,文嘉那孩子素来懂事,就算心里头不痛快,应也干不出忤逆之事。”
盛氏担心道:“可是见他那情形,应是对那丫头上心的。”
顾老夫人淡淡道:“上心又如何,孰轻孰重,他应分得清楚。
“寿王府的亲事势在必得,倘若因为那丫头而伤了两家的和气,损的不仅是双方的颜面,更会让全京城看笑话。
“寿王府那样的门楣,顾家得罪不起,也不想与他们树敌,毕竟以后还要在京中立足谋求长远。
“苏暮仅仅只是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家生子,她若是平常的官家娘子,倒有机会搏一搏,如今走到这样的地步,也只能遗憾收场。
“就算文嘉心中不痛快,也怨不得谁,要怪就只能怪缘分不够深,倘若这段缘分足够深,它绕来绕去总会绕回来的。
“你也无需去管束他了,便由着他去罢。”
“阿娘……”
“莫要再管,也莫要再多说,由着他去。”
盛氏还是有些心疼自家崽,抱怨道:“也不知同寿王府结的这门亲到底是好还是坏,那边的姑娘这般蛮横霸道,日后进了门,只怕还得闹出事来。”
顾老夫人疲惫道:“这门婚事当初文嘉自己亲口允了的,就算那边的姑娘是头母老虎,自个儿也得受着。”
盛氏:“……”
一时被噎得无语。
顾老夫人朝她挥手,“我乏了,要歇会儿,你下去罢。”
盛氏行礼退下。
走到外头的院子里,她心情到底忐忑,方婆子安抚道:“娘子无需担忧,刚才老夫人已经说过,由着小侯爷去。”
盛氏皱眉,“他那情形你方才也瞧见的,脸色都变了,可见是惦记着那丫头的。”
方婆子:“且安心,只要有老夫人在,她总能镇住小侯爷。”
盛氏拿着手帕抚了抚心口,不满道:“你瞧他刚才那样子,好大的官威,跟审犯人一样审问我。”
方婆子被她说话的语气逗笑了,安慰道:“小侯爷现在是大理寺少卿,难免会把外面的派头带回家里来。
“娘子莫要与他一番计较,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亲生儿子,再怎么不痛快,也不敢忤逆你。
“只要有老夫人在,就能压住他,有时候语气出格了些,你多多包容着些,他心里头毕竟不痛快。”
盛氏斜睨她,“也罢,我便听你一回。”
另一边的顾清玄板着棺材脸回永微园,脸色黑沉沉的。
身后的许诸一步一趋跟上,不敢说话,生怕成为出气筒,因为他已经听说过苏暮出府的事了。
边上的家奴见到主仆纷纷躬身行礼,都不动声色避让得远远的,仿佛顾清玄身上带了刺,能有多远则避多远。
待二人的背影消失后,人们你看我我看你,皆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
这不,永微园那边已经炸开了锅。
柳婆子六神无主,眼皮子狂跳道:“这下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纪氏倒是比她镇定多了,皱眉道:“郎君从寿安堂那边回来,多半已经晓得了,你我如实应答便是,何须慌张?”
柳婆子毛躁道:“话虽如此,可是……”
纪氏严厉道:“没有可是!”又提醒她道,“等会儿说话的时候柳妈妈切记勿要乱说,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柳婆子抽了抽嘴角,沉默不语。
纪氏继续道:“事已至此,再多说以前之事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我们唯有把郎君稳住,莫要叫他做出出格之事才好,若不然上头怪罪下来,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把柳婆子唬住了,脸色有些发青,嗫嚅道:“万一,我是说万一郎君跑到周家去……”
话还未说完,纪氏就呵斥道:“荒唐!”
柳婆子赶紧闭嘴。
没过多时,顾清玄主仆进了院子。
他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面沉如水,一身风尘仆仆,颇有几分疲倦。
纪氏忙迎了上前,行礼道:“郎君回来了。”
顾清玄“嗯”了一声,自顾走进寝卧。
纪氏不敢跟上,只杵在外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
许诸跟见了鬼似的偷偷把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好端端的,苏暮怎么就嫁出府去了?”
纪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此事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