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摇头,泣不成声道:“奴婢是无根的浮萍,就像山间的野草一般,微不足道。
“寿王府的权势奴婢承受不起,主母要打发一个女奴,天经地义的事,就算有小侯爷保得了一日,也保不了一世。
“奴婢心里头害怕,不愿活在这惶恐与小心翼翼中,更不愿日后与小侯爷两看相厌。
“与其这般,还不如今日壁虎断尾,求得生存。恳请夫人开恩,体恤奴婢的难处,全了奴婢的心愿,许给奴婢一条生路。”
她这番话说得诚恳,亦是把自己的身不由己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着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小脸上沾满了泪水,委实叫人心疼。
盛氏一时心软了,言语温和道:“眼下文嘉没在府里,我做主把你许出去,若是他回来问起,我到底不好交差。”
苏暮连忙道:“是奴婢自己求来的亲事,怨不得夫人!”又道,“郑妈妈在常州当过差,夫人可请她作证,是奴婢心甘情愿想要出府,不是夫人威逼。”
盛氏犹豫道:“这……”
苏暮眼里含着泪花,使出浑身解数,“恳请夫人成全,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的阿娘去得早,生父又是泼皮无赖,奴婢不想回常州受他磋磨。”
盛氏沉默。
苏暮再次磕头,把她当成救命稻草般,软弱又无助,“夫人心慈,也是有女儿的母亲,奴婢孤苦无依,诚然有小侯爷照拂,却非长久之计,并非奴婢不愿伺候他,奴婢只是想活,想在寿王府的眼皮子底下活下去。
“奴婢害怕,害怕日后叫小侯爷为难,更害怕得罪寿王府没有出路。
“夫人你面若观音,慈悲为怀,奴婢壮着胆子来求你,求你做主给奴婢许一门亲事。还请夫人体恤奴婢的不易,救救奴婢。”
盛氏委实被她的哭求震得脑门子发懵,方婆子从中看出了门道儿,连忙做主把苏暮搀扶起来,说道:“此事马虎不得,你容娘子慎重考虑。”
苏暮这才起身。
盛氏看着她道:“你的难处我都明白,咱们都是女郎家,虽说寿王府发话敲打过我,但只要文嘉愿意留你,我自然是没话说的。”
苏暮摇头道:“夫人所言极是,可是日后待寿王府的金枝玉叶进了府,若小侯爷因为奴婢而与正室不睦,夫人心中定会难受,毕竟天底下的父母都盼着子孙和和美美。”
盛氏皱眉道:“这……”
苏暮趁热打铁道:“奴婢自己讨来的亲事,就算小侯爷回来问起,也是奴婢的因果,而非夫人的过错。小侯爷是个明事理的,相信他能体谅夫人的难处。”
这话被方婆子听了进去,不动声色看了一眼盛氏,故意问道:“阿若真想明白了要嫁出府?”
苏暮忙应道:“这些日奴婢寝食难安,是仔细想明白了的,只求夫人替奴婢挑一户好人家嫁过去,过安稳日子。”
盛氏道:“你毕竟是文嘉房里的人,容我仔细斟酌再议。”
苏暮倒也没多说什么。
盛氏吩咐方婆子带她下去把脸洗干净,倘若就这样出去,外头指不定以为她趁着顾清玄外出苛责了这个小通房。
待二人下去后,盛氏独自坐在屋里,心中五味杂陈。
她是怎么都没料到对方竟然会开口求她寻一门亲事的,这实在超出了她的意料。
稍后待方婆子把苏暮打发走了过来,神情里透着欢喜,朝盛氏道:“那丫头当真是个通透的,方才老奴又问了她好几遍,她铁了心要寻亲事出府。”
盛氏看着她,“当真铁了心肠?”
方婆子点头,“依老奴之见,她既然想求安稳,娘子便成全她吧。”
盛氏沉默。
方婆子劝说道:“眼下把她嫁出去是最好的两全法子,就算小侯爷回来问起,也是她自己求的亲事,并非娘子胁迫,小侯爷有言语也不好说什么。”
盛氏犹豫道:“话虽如此,可是……”
方婆子:“娘子莫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心软糊涂了。”又道,“那丫头所言不假,寿王府容不下她,日后王府的姑娘进门来,要磋磨她也只有挨欺负的份儿。”
盛氏沉默。
方婆子苦口婆心,“与其让小侯爷为难,还不如现在就放她一条生路。一来可以堵寿王府的嘴;二来小侯爷也没法怪罪到娘子的头上。
“毕竟这门亲是那丫头自己来讨的,就算小侯爷心里头不舒服,也该体谅她的难处。她不愿受这份罪,给自己谋出路乃人之常情。
“娘子素来仁善,经不住她一番哭求,用了心思替她挑好人家做倚靠,也算是尽了主仆恩义,谁也怨不得你。”
这番话把盛氏说得动摇,“此法真的可行?”
方婆子点头,“可行!”又道,“越早处理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于是晚上盛氏同忠勇侯说起这茬,忠勇侯也觉得把那通房嫁出去挺好。
她自己求的亲,又不是主家威逼她出府,就算自家崽追问起来,也能妥善交差。
人家虽然是家生子奴婢,却也有奔前程的希望,不愿意日后受磋磨,嫁人去过安稳日子倒也是人之常情。
不仅如此,忠勇侯还大发善心,说道:“那丫头既然求了瑶娘你,便要仔细给她挑好的夫家,断不能苛刻了,免得文嘉追问起来,你也不好交差。”
盛氏道:“这还用你说吗?”
同为女性,到底觉得那丫头不容易,善心大发道:“她阿娘去了,常州那个爹又是泼皮无赖,我看她孤身一人着实可怜。
“如今寿王府容不下她,我既然决定放出府去,便还她自由身,把身契也给了罢,让她做个良家子,嫁了人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后半生也有个依靠。”
忠勇侯点头,“这孽债到底是文嘉惹出来的,送佛送到西,便再许她一些嫁妆,往后也不至于太艰难。”
盛氏:“也可。”顿了顿,“我这个做主母的也算仁至义尽了,给她挑好夫家,放她身契做良家子,且还给了嫁妆,若是说了出去,文嘉也挑不出我的错处来。”
忠勇侯“嗯”了一声,理直气壮道:“就算文嘉心里头不舒坦,该问的也是自己,为什么那丫头要弃他离府嫁人。”
盛氏来了精神,“我反而还可以倒打一耙。”
忠勇侯无耻道:“对,是他自己的过错!”
夫妻俩对这事达成了统一战线,都觉得自己没有做错,错的全是顾清玄那好大儿!
作者有话说:
盛氏:苏暮那孩子太可怜了,她真的很惨,很不容易。。。
顾清玄:阿娘,你知道傻白甜三个字怎么写吗?
盛氏嘴硬:说得你好像就不是一样。
顾清玄:。。。
后来——
冤大头小裁缝周郎君躲在角落里崩溃大哭: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就去死!!
苏暮:周郎君别激动寻死,我保证不碰你身子!!
顾清玄:。。。
妈的,公然给老子戴绿帽!!氧气瓶呢,氧气瓶呢!!
苏暮一本正经:小侯爷,你纠缠一个有夫之妇像话吗?
顾清玄:。。。
原地爆炸
全京城的围观群众:我们就看看不说话。
PS:咱们来玩点刺激的,没有人能阻止苏小狐狸踩棺材板乘风破浪征服星辰大海,狗头
另外,我觉得纠缠有夫之妇让小甜甜一边饱受道德谴责一边又暗搓搓去窥探还蛮有意思的,狗头
类似我从正室变成了男小三究竟为哪般
第四十三章
把这事议定后, 之后盛氏特地又问过苏暮两回,问她是否考虑清楚要嫁出府。
苏暮的回答仍旧是坚定立场要嫁人。
盛氏便不再啰嗦, 严肃道:“你既然铁了心想出府, 我也不拦着你。”又道,“这事到底是我儿造的孽,倘若当初他没把你带到京来, 你也不至于没有容身之处。”
苏暮沉默。
盛氏继续道:“如今再提往事已没有意义,你既已下定决心,我便成人之美, 好生替你寻一户人家,让你后半生有个依靠。”
苏暮感激道:“奴婢多谢夫人体恤。”
盛氏:“没娘的孩子实在可怜,我也是做母亲的人, 见不得自家孩子受罪。
“你阿娘去了, 我便代她的责,许你一份嫁妆,且把你的身契放了,让你以良家子的身份嫁出去, 也不至于低人一等。”
此话一出, 苏暮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半信半疑问:“夫人当真愿意放奴婢的身契?”
盛氏点头, “好人做到底, 送佛送到西, 既然允了你嫁出府去,扣押着你的身契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放你自由身, 让你安安稳稳的, 没有后顾之忧。”
苏暮狂喜, 红着眼眶下跪道:“奴婢谢夫人体恤!”
她委实高兴不已,原本盘算着就算盛氏不开口,自己也会借机讨要。哪曾想对方主动放了身契,并且还要许给她嫁妆,得来全不费工夫,怎能不喜?
盛氏亲自搀扶她起身,笑眯眯道:“你想要挑怎样的郎君,说与我听听。”
苏暮故作娇羞道:“奴婢想要挑忠厚老实的寻常人家,成过婚的都没关系。”
盛氏点头,“还有呢?”
苏暮想了想,“最好家里头的关系不复杂,男方性子软弱些都无妨,没有花花心肠就挺好。”
盛氏出主意道:“最好是有手艺在身的郎君,这样嫁过去,以后也不至于艰难。”
苏暮满心欢喜道:“夫人做主就好。”
盛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尽管放心,这事既然让我做了主,定会挑出叫你满意的,欢欢喜喜嫁过去。”
苏暮娇怯道:“能得夫人照拂,是奴婢前世修来的福气。”
盛氏温和道:“没娘的孩子苦啊,只盼你日后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有奔头。”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其他,苏暮才回永微园。
接下来盛氏把这差事交给方婆子办理。
院里的郑氏得知这茬,惊掉了下巴,她心中很是惊疑,偷偷找到苏暮询问。
苏暮倒也没有隐瞒,只平静道:“此事确实是奴婢去求来的。”
听到她亲口承认,郑氏还是震惊了,忍不住用力掐了她一把,啐道:“你是不是疯了?!”
苏暮吃痛“哎哟”一声,捂住胳膊道:“奴婢没疯。”
郑氏皱眉道:“虽说寿王府把手伸得太长,但你是小侯爷房里的人,只要他没有发话,夫人就不敢动你,你何故这般作死?”
苏暮没有吭声。
郑氏看着干着急,又忍不住掐她,她忙道:“小侯爷能护得了奴婢一世吗?”
这话令郑氏愣住。
苏暮替自己辩解道:“当初在常州时郑妈妈曾跟奴婢说过,高门大户里最怕没有自知之明。”
郑氏没有说话。
苏暮继续道:“诚然奴婢现在得小侯爷恩宠,可是他与寿王府的那桩亲事也是事实,现在寿王府的姑娘容不下奴婢,待日后进了门,奴婢的前程又在何处?”
“这……”
“郑妈妈你是过来人,高门大户里的事看得多,奴婢仅仅只是一个没有身家背景的家生子,倘若被正室磋磨,谁能替奴婢主持公道?”
郑氏回答不出来。
苏暮黯然道:“纵然小侯爷护得了奴婢一时,可他能护得了一世吗?”又道,“就拿这回来说,他外出办差,一去就是数月,奴婢又要如何躲过正室的折辱?”
这些现实把郑氏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的难处我亦明白,只是嫁人实属下策。”
苏暮却不这么认为,意味深长道:“早前郑妈妈曾对奴婢说过,若有难处可尽管同你开口,不知现在还算不算得上话?”
郑氏严肃道:“自然是算数的。”
苏暮下跪道:“奴婢有一事相求,还请郑妈妈多多费心。”
郑氏忙把她扶起来,“你只管说。”
苏暮起身,心中斟酌了一番,才道:“奴婢听说挑选夫家的差事落到了方妈妈头上,奴婢是女郎家,也不好过问,倘若有合适的人选,还请郑妈妈替奴婢打听打听。”
郑氏:“这倒没什么。”又道,“既然夫人愿意做主替你选人,定不会搪塞你,若不然待小侯爷问起,也没法说清楚,夫人是聪明人,自然不会因着你的事闹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