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玄:“你可学得好?”
苏暮当即把熏衣的要领细叙一番,可见有在认真学。
顾清玄斜睨她道:“倒是极有上进心。”
苏暮笑盈盈答道:“得了郎君抬举,奴婢自然要给郎君长脸。”又暗搓搓道,“两吊钱的月例呢,哪能白给。”
顾清玄被她没出息的模样逗笑了,啐道:“瞧你这点出息。”
进入更衣室,苏暮服侍他换下常服。她对那银鱼袋颇有兴致,好奇观摩它,问道:“这条鱼符是用银子做的吗?”
顾清玄:“你问这个作甚?”
苏暮好奇道:“郎君任职中书舍人配银鱼袋,那金鱼符又是何等品级佩戴的?”
顾清玄耐心答道:“四品往上,配金鱼,三品服紫。”
苏暮暗搓搓掂了掂那只银鱼符,觉着真像银子,估计能值不少钱。
见着她偷偷摸摸的举动,顾清玄没好气道:“你莫不是想把它卖了换成银子?”
苏暮连忙摆手,“奴婢不敢。”
她规规矩矩把鱼符放好。
顾清玄穿上家居便服,鬼使神差地摸了摸颈脖上落下来的印记,控诉道:“你昨晚嘬我那一下子委实下得重,领子都遮不住。”
苏暮作死地伸长脖子,很有职业道德道:“你来嘬,奴婢不怕痛。”
顾清玄被她的举动气笑了。
苏暮笃定他不会在她身上落下太显眼的痕迹,免得遭人诟病。
哪晓得那家伙也有玩心,她把脖子伸过来,他居然淘气地舔了一下。
苏暮怕痒“哎哟”一声,忙缩回脖子。
顾清玄捉住她的手道:“你既然不怕痛,那昨晚跑什么?”
苏暮嘴硬道:“没有。”
顾清玄轻哼一声,“还说没有,今儿早上我看床沿,都被你掐出印来了。”
苏暮顿觉颜面尽失,无耻反击道:“郎君身上莫不是有隐疾?”
顾清玄:“???”
苏暮一本正经道:“昨晚奴婢给郎君擦洗身子,郎君很是别扭,连灯都不愿点,莫不是有难言之隐怕被奴婢发现了?”
此话一出,顾清玄的耳根子忽地红了,忸怩道:“不知廉耻。”
苏暮不怕死拉他的衣袖,“莫不是真有难言之隐?”
顾清玄更是羞窘得无地自容,绯色从颈脖蔓延到脸上,指了指她道:“不成体统。”
见他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苏暮才觉得扳回一局,心里头彻底舒坦了。
这不,她才得了顾清玄的抬举,苏父就涎着脸找上门儿。
苏暮对他异常厌恶。
本来以为那家伙要向她讨钱银,哪曾想他暗搓搓对她说寻到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这令苏暮惊疑,板着脸道:“父亲成日里酗酒,哪来什么发财的机会?”
苏父露出狡黠的表情,得意道:“如今你被小侯爷收进房伺候,底下的人自然想来巴结你。”
苏暮半信半疑,“我不过是个奴婢,无权无势的,谁来巴结我?”
苏父神秘一笑,圆滑世故道:“这你就不懂了。”停顿片刻,小声道,“乖女儿给我一个面子,明日上午赏个脸去一趟东华街蔡三娘的铺子,有财神找你。”
见他神神秘秘的,苏暮心中更是狐疑,“何人寻我?”
苏父卖关子道:“去了你就知道。”又叮嘱道,“莫要找错了地方,东华街蔡三娘的铺子。”
又再三叮嘱了几句,苏父才走了。
回到府里后,苏暮心中满腹疑云。
她素来讨厌苏父。
那酒鬼毫无人性,因为原身就是被他喝醉酒毒打了一顿高热烧没的。心知他是个祸害累赘,断然不能被他拖了后腿,苏暮决定亲自去一探究竟。
次日她同郑氏找借口出了一趟府,前往苏父说的蔡三娘铺子。
苏父口中的财神早就眼巴巴在铺子里候着了,苏暮谨慎地走进蔡三娘的绒花铺子,由她领着前往后院。
见到院里的女郎,苏暮不由得愣了愣。
那女郎生得丰腴,穿了一袭锦衣华服,头上簪着数枚花钗,金灿灿的,一看就很有钱的样子。
她正是裘家的独女裘燕娘,上回顾清玄等人前往望月山赏杜鹃花,当时在山上裘氏见他生得俊雅风流,扔花枝调戏。
苏暮曾见过,故而觉得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裘氏见到她犹如见到了救星,忙热情道:“苏小娘子,我可算把你盼来了!”
她这般急切殷勤,反把苏暮给吓着了,警惕地后退两步,皱眉道:“这位娘子是?”
裘氏当即做自我介绍。
苏暮后知后觉了许久,才道:“我好像见过你,是在望月山。”
裘氏拍大腿,无比后悔道:“瞧我这挨千刀的,当时眼瞎,有眼不识泰山,竟敢调戏你家郎君,着实该打!”
苏暮听到这话不由得掩嘴失笑,“裘娘子好端端的来寻我作甚?”
裘氏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她的态度无比恭敬。
苏暮想弄清楚她葫芦里卖的药,自顾进了厢房。
一进屋,裘氏就把门掩上,随后扑通跪了下去,恳求道:“苏小娘子求你行行好,你通融通融,救救我罢!”
此举把苏暮吓了一跳,忙道:“裘娘子这是何意?”
裘氏哭丧着脸,泫然欲泣道:“我是彻底没辙了,我得捞爹啊……”
听到“捞爹”二字,苏暮心里头有了谱儿,应是跟盐商有关。
这不,裘氏把裘家的来龙去脉粗粗说了一番。
她是真的心急火燎,拿手帕拭眼角道:“现如今我爹被关押在牢里,府衙连见他一面都不允,家里头也被差役封了,禁止亲眷随意出行,我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走了这趟。
“苏小娘子你行行好,我听说你能近身伺候小侯爷,可否替我通融通融,讨得一个见他的机会?”
苏暮坐在椅子上,冷静道:“裘娘子未免也太抬举我了,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奴婢,哪有你想得那般厉害,能在小侯爷跟前说得上话?”
“苏小娘子……”
“这是公务之事,我作为奴婢,是没有资格在郎君跟前提起的。更何况我还是女郎家,若是提及,郎君会怎么想?”
“这……”
“裘娘子你找错人了,我人轻言微,在郎君跟前说不上话。”
见她拒绝的态度坚决,裘氏忙把准备好的酬劳献了上来,是一只精巧的木盒,里头盛着女郎用的金器玉物,并且还有两枚黄灿灿的金元宝!
苏暮顿时被那黄灿灿的东西晃花了眼,她抽了抽嘴角,内心翻涌不平。
这么大一匣子酬劳,她得干多少年才能挣回来啊?!
想到自己一月两吊钱,且还得陪顾清玄那厮睡,估计睡几十年都挣不回这匣子金银器物,一时心情复杂。
裘氏把木盒一股脑推到她面前,咬牙说道:“苏小娘子若觉着不够,我可以再添。”
苏暮的眼皮子狂跳,视线仿佛被木盒粘住似的。她努力从元宝上转移,露出一副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裘娘子找错了人,府里那么多得力的,何苦找了我的门路?”
裘氏摇头道:“我没找错人,你是小侯爷收进房的通房,他那般清贵端方的郎君,若没有一点本事,岂入得了他的眼?”
苏暮沉默不语。
裘氏继续道:“恳请苏小娘子给我指条明路,我爹年纪大了,我怕他在牢里吃不消,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个做女儿的就彻底完了。”
许是真的着急上火,她红了眼眶,甚至连说话都有些哽咽,朝她倾诉道:“你我都是女郎,自知女郎家的不易。
“不瞒苏小娘子,我这个寡妇能有快活日子过,全仰仗父亲疼爱。
“他膝下七子一女,我这个做女儿的日后也没资格分裘家的家财。再加之亲娘去得早,没有人惦记我,往后裘家多数都是大哥的家业。
“我与大哥不睦许久,日后只怕连一个落脚处都没有。
“父亲就是我的靠山,倘若他没了,我的日子也到头了,我不能不急啊。”
苏暮继续沉默。
裘氏抹了抹泪,满腹心酸道:“也都怪我是女儿身,不能替他分忧,往日仗着有他疼宠纵容,什么荒唐事都干得出来。
“如今他受了难,家里头没有法子,大哥也跑断腿不得法。
“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法像男子那般行事,只能想着从小侯爷身边着手,打听到你苏小娘子得他青睐,这才想着来走你的门路。”
苏暮平静地把桌上的木盒推回去道:“这个忙,我帮不上。”又道,“正如你所言,我们是妇道人家,哪能掺和公务?”
裘氏欲言又止。
苏暮继续道:“不瞒你说,盐商是郎君的逆鳞,上回有一位盐商送来两名女子,也是煞费苦心,结果触怒了郎君,懊恼不已。今日我若受了你的好处替你通融,只怕我身上的皮,真得被郎君剥了做灯笼。”
裘氏着急道:“苏小娘子此话差矣,我既然诚心诚意寻了来,便是真心想结交你这个人的。”顿了顿,以退为进道,“就算事情没成,这些酬劳都是赠予你的。”
苏暮连忙摆手,“无功不受禄,我受不起。”
裘氏也是个精明的,说道:“连累今日你来见我,那小侯爷耳目众多,苏小娘子回去了只怕要好生想想说辞应付过去,倘若有什么差错,让你受罪就不好了。”
她这一提醒,苏暮微微蹙眉。
裘氏道:“这礼你先受着,能不能成都没关系,若是小侯爷问起,你也可以拿它搪塞过去,免得让你受累。”
苏暮的视线落到那盒酬礼上,说不心动是假的,那么多钱银,够得她挣一辈子了。
不过裘氏说得也是,今日她出来,一旦被顾清玄问起,只怕没法忽悠过去,倘若因此事砸了自己的脚,委实不划算。
她心中一番筹谋,若有所思拿起木盒里的金元宝,眉眼深深,“裘娘子好一番心计,这是故意挖坑给我跳呐。”
裘氏连忙摆手,“苏小娘子言重了。”
苏暮冷哼一声,问:“我爹得了你多少好处,让他来引我入你的坑?”
裘氏迟疑了阵儿,才答道:“我差人使给他五两银子。”
苏暮被气笑了,“他很有一番出息,出卖自己的闺女来讨酒钱。”说罢“啪”的一声盖上盒盖,“你的礼我今日受了,回去了定得让郎君把那见钱眼开的老东西打死。”
这话把裘氏唬住了,不敢吭声。
苏暮起身警告道:“往后莫要在我身上白费心思,倘若你再使钱银到我爹身上,试图用他来胁迫我,未免太小瞧我了,明白吗?”
裘氏不敢惹她不快,连忙点头,“苏小娘子尽管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苏暮:“东西我拿走了。”
裘氏应好,毕恭毕敬送她走。
那木盒有点沉,就这么拿着太过招摇,委实不像话。
蔡三娘好心准备了一只篮子,苏暮把木盒放进去,取了一块布遮盖上,挎着篮子径自回了府。
在回府的路上她的心中千回百转,这么多钱银委实有点烫手。
裘氏确实说得不错,顾清玄不容易忽悠,倘若晓得她曾见过裘家人,一旦追问下来,必生祸端。
把酬银拿回去交差能省去许多麻烦,不过交多少全看自己的意愿。
苏暮从未见过这么多钱银,心里头有点蠢蠢欲动,倘若她是自由身,估计会拿了就跑,但偏偏不是。
她的卖身契握在东家手里,要命的是那个东家他什么都不缺。唯有一点点去亲近,诱骗,说不定能有机会讨到手。
回到府里后,苏暮把木盒藏了起来。
她到底有点贪心,把到手的东西原封不动送出去委实肉疼,可若私下里取藏,又觉不妥。
思来想去,她从中翻找最不值钱的物什。
那些首饰多半是裘氏自己用的,有白玉钗、金簪、玉镯、玉梳栉、耳饰等。
她翻看许久,才觉那对耳饰应是最便宜的物什。
苏暮拿到手中琢磨了许久,决定试一试用四两拨千斤的法子诱哄顾清玄打赏,只有他亲自赏下来,她才能名正言顺藏进口袋里,做日后的跑路费。
下午直到很晚顾清玄主仆才回来了,他似乎有些疲惫,苏暮好几次都想开口提裘氏的事,但都忍了下来。
待到晚上服侍顾清玄入睡前,苏暮才同他提及今日去见裘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