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才有了使钱银买通仵作坐实丁大郎杀人的罪证。
得了他的供词,顾清玄又追问:“昌平县令朱兴荣可得了你的贿赂?”
裘敬之没吐实话,想保朱兴荣。
堂下的人们本以为这桩案子应该算水落石出了,哪晓得峰回路转,得了清白的丁大郎忽然当场告发裘家行销私盐一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引得众人哗然。
裘敬之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忙替自己辩解一番,场面顿时吵嚷混乱起来。
彭县令头大如斗,拍惊堂木休堂,稍后再审。
门口的许诸道:“这会儿郎君休堂,我先进去了。”
朱婆子点头。
她们还要办正事,也没继续围观,便散了去。
路上司英兴致勃勃同苏暮议论,觉着自家郎君清正威严,很是了不得。
苏暮也赞许道:“能为民请命的官都是好官。”
今日她算是对顾清玄刮目相看。
下午接近傍晚时分主仆才从外头归来,顾清玄忙碌了一日,整个人都有些疲惫。
郑氏备了解暑的饮子来。
顾清玄摘下幞头,许诸接过。
他自顾到铜盆前净手,许是还有事,吩咐小厨房传膳,结果没用几口就撤下了。
梳洗沐浴后顾清玄到书房看白日里拿到手的供词,今日丁大郎告发裘敬之行销私盐,所谓私盐来源,一是灶户监守自盗,比如丁家的情形。
通常售卖给官府的为正盐,正盐质优,但制盐过程中总会产生些许质地差些的余盐。
像这类盐的价格就要低廉些。
按律法规定,灶户是不能私自处理余盐的,需按官府规定降价转让给盐商。
作为盐利最底层的灶户,每日辛劳所得的报酬极其低廉。
在这种前提下难免会滋生出灰色收入,那就是偷偷把余盐,甚至正盐积攒起来脱手给盐商或外面的其他私贩,以此谋取额外的利益。
二是盐商的行销区域都是划分明确的,但有些地方的盐质供应差,且因运输等原因导致稀缺,从而促使私自开采井盐或私盐贩子偷偷贩卖过去抢占市场。
人们见到盐质不错,价格还便宜的自然愿意采买。
三是官盐定价问题,早几年并没有一斗盐110文的官方约束。
之前朝廷行使的是从灶户手里以十文一斗收购,转手给盐商110文,其中包含了盐课,盐商无需额外交税。
盐商要从中获利,贩卖到百姓手里的盐价坐地而起,一些地区是150文每斗,一些地区则是200文甚至更高。
这番操作导致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朝廷意识到光收课税不顾百姓死活的严重后果后,对盐政进行了改革,统一定价110文每斗,就算区域不一,上浮也不能超过120文每斗。
其中商人缴纳盐课占六成,其余四成则是他们的利润。
虽然利益大大减少,但因着是全国垄断性行业,且还是百姓每日所需之物,故而利润仍旧可观。
然而更可观的却是私盐操作。
只要把盐官们喂饱,他们睁只眼闭只眼,你就能从灶户手里获得不需要缴纳课税的私盐。
用官盐做掩护私下处理私盐,哪怕价格便宜些,也会因为没有课税而赚得盆满钵满,故而盐商几乎个个都肥得流油。
不仅如此,他们还能获得良好的名声。
百姓愿意购买比官价低廉的私盐,对这群人非常推崇;上头的官员被这群人喂饱,对他们的态度和蔼可亲;遇到天灾年这群人再做点善事,便可笼络人心。
他们在民间的威望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官府的威慑。
长此以往,必生祸端。
而现在顾清玄要干的就是杀鸡儆猴,把整个盐政彻底改革。
这项任务是非常艰巨的,动了太多人的利益,甚至京中也会受到影响,哪怕是皇亲国戚,但凡牵连其中,都难逃伏法。
能把差事交到他手里,可见天子对他的器重与信任。
这绝非心血来潮,而是筹划许久的预谋。
现在顾清玄以丁家案为导火索,搅动风云,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在他伏案查看供词有没有纰漏时,一道敲门声响起,原是苏暮得了郑氏差遣送来参汤提神。
顾清玄头也不抬。
书房里灯火通明,照得亮堂堂。
那男人伏案于书桌,青丝松松挽到脑后,外衫里只穿了一件松垮的寝衣,正提笔审阅。
苏暮把参汤送上前,说道:“郎君辛劳,郑妈妈差奴婢送来参汤给郎君提神用。”
顾清玄“唔”了一声,“搁到一边。”
苏暮依言把参汤放到一边。
顾清玄似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听许诸说你今日去府衙观热闹了?”
苏暮点头,应道:“朱妈妈也去了,郎君在堂上好生威武。”
这话把顾清玄逗乐了,视线从供词上收回,放下笔,把供词收到一旁,饶有兴致问:“怎么个威武法?”
苏暮两眼放光,拍马屁道:“郎君口齿伶俐,连翻质问盐商的那番话引得百姓们拍手称赞,奴婢也觉着好生了不得。”
她说话的语气里充满着崇拜,小表情里浮现出孩子气的仰望,彻底满足了顾清玄的虚荣心,很是受用。
见他面色愉悦,苏暮心知马屁拍到位了,继续吹捧道:“郎君穿官袍的样子俊极了,一身威仪,百姓们都问得是什么样的身家背景才能养出这般厉害的人物来。”
顾清玄明明知道她那张破嘴最会哄人,还是听着欢喜,问道:“你是真心夸我,还是说违心话来哄我?”
苏暮立马道:“自然是真心话了,奴婢就觉着只要是为民请命的官都是好官。
“郎君为丁家伸冤,质问那盐商简直大快人心,奴婢在外头听着都心潮澎湃,百姓们也是交口称赞。”
顾清玄抿嘴笑,连眼里都装满了笑意,抬了抬手腕,朝她招手道:“你过来。”
苏暮依言走上前。
他揽过她的腰身,本是要把她揽到太师椅的空隙位置与他同坐。
哪曾想那女人胆大妄为,居然故意不小心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顾清玄:“……”
很好,很有上进心,胆子也够肥。
苏暮脸皮贼厚,硬是装作会错意坐他的大腿,试探他纵容的底线。
顾清玄收拢腰肢的手略微用力,斜睨她道:“胆儿越养越肥了。”
苏暮俏皮地环住他的颈脖,歪着脑袋,附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撩人心扉,“那也是郎君纵的。”
这话把顾清玄气笑了。
苏暮亲昵地蹭了蹭他,像奶猫似的讨饶,“郎君忙碌了一日委实辛劳,奴婢给你揉揉肩解解乏。”
她这般热情讨好,他很是受用。
松开她后,苏暮走到太师椅后揉他的肩。
力道不大,跟挠痒似的。
起初她还老老实实,结果不一会儿揉着揉着就滑到了寝衣里。
顾清玄捉住她的手。
苏暮从身后探出脑袋,在他扭头警告她时,忽地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
顾清玄:“……”
她真的很会玩儿!
作者有话说:
顾清玄:她、真、的、很、会、玩!!
围观群众:呵呵。
顾清玄:呵呵是什么意思?
围观群众:我们就喜欢看她玩你。
顾清玄:。。。。
PS:下章因上夹子会推迟到晚上11点左右更新,夹后会恢复到早六点更~~
当然啦,奉上郑氏抓包二人偷情满足你们,贼刺激,嘿嘿嘿
第二十六章
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周边的烛火微微跳动着, 沐浴后的甘松香萦绕在鼻息,肌肤间的亲昵叫人沉沦。
顾清玄想索求得更多, 抓住她的后颈不容她退缩。
不同于先前的局促, 他也学会了反撩,落到她唇上的吻细致温柔,一点点攻占她的领地, 缱绻中带着男性灼热的侵略。
唇舌痴缠间,苏暮心跳紊乱,气息不稳, 只觉血液里仿佛潜入火种沸腾燃烧。
阵阵兴奋又不安的惶恐刺激着她的神经,蔓延到四肢百骸,开始腿软。
烛火跳动, 似乎在暗示二人所处的境地。
这一吻绵长深意。
在顾清玄有些意乱情迷时, 苏暮听到脚步声,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
她猛地推开他,喘着粗气瞥了一眼门口,她在这里待的时间委实太长!
顾清玄眼底染了欲望, 还没反应过来, 苏暮当机立断打翻了桌案上的参汤,溅洒到了他的衣衫上。
在他愣住时, 苏暮以极快的速度伸手匆匆擦净汤水, 随后把碗盏捡进木托里, 跑到门口的墙脚处跪下,把木托举到头顶,装出一副胆怯的样子。
只消片刻, 敲门声响起, 郑氏在外头喊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 顾清玄瞥了一眼苏暮,镇定回应。
郑氏推门进来,见苏暮跪在角落里不禁愣了愣。
她困惑走上前,瞧见桌案上残留的水渍,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朝苏暮皱眉道:“你怎这般粗笨?”
苏暮委屈巴巴地抬头,一双杏眼里居然含着泪,泫然欲泣。
瞧见她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郑氏一时有些心软。
顾清玄则露出复杂的表情盯着她,他知道她狡猾善变,但狡巧到这个地步,委实让他开了眼界。
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他非常默契地配合苏暮演戏,用不耐的语气道:“还不快滚?”
苏暮乖乖起身滚了出去。
郑氏看向她道:“这丫头行事素来稳重,怎这般毛躁,郎君可有被烫着?”
顾清玄瞥了一眼外衫,脱下道:“去给我换一件来。”
郑氏应好,亲自去取来干净的外衫给他穿上,并命玉如送水来把桌案处理干净。
待提神的参汤再次送来后,顾清玄不耐烦打发她们下去。
书房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顾清玄再也没有心思审阅供词了,他一点都不喜欢被人打扰,一点都不喜欢。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迷惑,不就是收个丫头进房来伺候自己么,为何非得这般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顾清玄心里头有点烦,因为他无法想象当郑氏知道他意欲收苏暮进房时的惊讶样子,估计是他往日的形象塑造得太端正了,以至于让人们觉得他克己复礼,没有私欲。
他虽然自视甚高,却不代表他没有下等情-欲。
苏暮算是第一个能激起他占有欲的女人,他也确实对她兴致浓厚。但他拉不下脸来,习惯端着,毕竟有郑氏盯着呢。
无心做事,他把供词收捡好,回了寝卧。
另一边的苏暮被郑氏训斥了几句,往日觉着她行事稳重,这才会让她帮衬着处理些事,哪曾想一点都不长脸。
苏暮没有吭声辩解,只默默受着,心想这事迟早都得被郑氏撞破,但她不能主动被撞破,得被动。
黑锅怎么都要让顾清玄背才行。
最好是勾得他一发不可收拾那种。
这几日顾清玄日日忙碌,奔波于府衙。
丁家跟裘家狗咬狗捅了篓子,裘敬之被拘押,裘家也被封锁起来,禁止随意出行。
因着监院缉拿私盐倚仗地方武弁,需要跟地方官交涉,故而行事效率极低。
一来监院盐政跟地方管辖是分开的,各干各的差事;二来则是看似不相干,中间却错综复杂。
顾清玄很快就意识到利用府衙里的差役办事效率奇低,甚至命令还没走出府衙大门,风声就已经偷偷传出去了。
盐商、盐官、地方官,全是穿的一条裤衩。
这不,沈正坤头痛不已。
他本以为用丁家案能撕开那帮盐商的口子,哪曾想裘敬之死鸭子嘴硬,竟然一点话都套不出来。
老家伙是上了年纪的人,也不敢对他动用重刑,倘若在牢里一命呜呼就麻烦了。
沈正坤坐在桌案前,面色阴沉地凝视跪在地上的老儿,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久久不语。
不一会儿顾清玄过来,裘敬之偷偷瞥了他一眼,神情里写满了镇定,只要他咬紧嘴不松口,上头的盐官总要想法子保住他。
这不,顾清玄没心思跟他耗,朝差役做了个手势,他们把裘敬之提了下去。
沈正坤忍不住发牢骚道:“这老儿当真是个硬骨头,软硬不吃,我一时半会儿拿他没辙,文嘉可有法子引他开口?”
顾清玄道:“要让他把上头的盐官供出来,只怕不易。”
沈正坤不禁犯起愁来,“这可如何是好?”
顾清玄:“沈兄莫要急躁,车到山前必有路。”顿了顿,“眼下跟裘敬之胶着,估计不容易破他的口。我给你找份差事,昌平县令朱兴荣,丁家案他多半也受了贿,你去查他,裘敬之就扔给我来处理。”
沈正坤高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只管去捏软柿子。”
顾清玄点头,“你尽管去捏,若遇到难处,可找郭副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