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小玉痛得尖叫出声,鲜血从她的手背汩汩流出,她无法控制,连人带剑一起从飞檐上掉落下去。
长剑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沈漆灯一脚踩上去,唇角含笑,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还能拿得起来吗?”
荆小玉恨恨地看着他,另一只完好的手灵活一翻,指间旋即多出一张爆破符。她毫不迟疑,正要将爆破符扔向沈漆灯,身侧突然传来极快的抽动声,紧接着,几根柔韧的藤蔓倏地缠上她的五指。
“老实一点。”
唐峭走过来,平静地从她手中取走爆破符:“我的耐心不多。”
沈漆灯侧眸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似有若无地翘起。
荆小玉的右手鲜血淋漓,她狼狈地坐在地上,裙摆蹭上血污,看向唐峭与沈漆灯的眼神充满愤恨。
“你们两个为什么总要妨碍我?”
“凑巧罢了。”唐峭并不想多做解释,她平静地俯视荆小玉,目光像浸了冰雪,“酒里的毒,是你下的?”
荆小玉轻哼一声:“你有证据吗?”
嘴还挺硬。
“不承认也没关系。”唐峭继续道,“现在回答第二个问题。”
“你的目的是什么?”
荆小玉仰头看着她,额头渗出冷汗,眼神却很倔强:“我才不告诉你。”
唐峭怀疑是自己表现出来的震慑力太低了。
她微微凝眸,正要转变拷问方式,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沈漆灯突然开口。
“是为了那对龙角吧?”
荆小玉将目光移向他,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沈漆灯讥诮地看着她,指尖亮起幽幽蓝火:“要我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吗?”
荆小玉想起右手被刺穿的痛楚,这才不情不愿地避开视线。
唐峭:“为什么要偷那对龙角?”
荆小玉理直气壮:“好东西谁不想偷?”
“……”
唐峭突然有种自己在浪费时间的感觉。
她不再看荆小玉,又放出数十根藤蔓将荆小玉牢牢绑住,然后侧头对沈漆灯说:“走吧。”
沈漆灯似乎有些遗憾:“就这么放过她?”
唐峭:“她不归我们管。”
荆小玉闻言,顿时警觉:“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自然是带你去见沈尊主。”
“你说那个沈涟?”荆小玉嗤笑,“他已经被我毒倒了。”
唐峭不假思索:“那就带你去见崔黎吧。”
荆小玉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自己想。”
唐峭懒得与荆小玉多说,她收紧手中藤蔓,转身便往回走。
这时,一道剑光突然划破夜空,从天而降。
这是一道恢弘壮丽的剑光。剑光自黑夜中亮起,如万雷奔腾,星河川流,与荆小玉的剑光相似,却比她的剑光耀眼百倍,也森冷百倍。
“闪开!”
一声厉喝在二人身后响起。
沈漆灯目光一凝,一把握住唐峭的手疾退数尺,与此同时,一道蓝色身影飞掠而来,挥剑挡下了那道耀眼的剑光。
是宋皎。
藤蔓被剑光割断,荆小玉看向空中,惊喜道:“主人!”
溶溶月色下,一个白衣黑发的男子静静立在飞檐之上,手持一柄长剑,剑光清冷幽寂,比月色更刺骨。
他脸上覆了一张白色面具,面具上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两个狭长的黑洞。
唐峭从来没见过这样诡异的人。
她侧头看向沈漆灯,正要询问他认不认识刚才的剑法,突然发现他的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唐峭微怔:“你……”
“嘘。”沈漆灯抬手抵住她的嘴唇,眼睛清透而安静,“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脸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唐峭定定看着,终于还是压下了心底的躁动,将目光移到面具人的身上。
沉沉夜空下,宋皎看着飞檐之上的白衣男子,神色凝重。
“你是……观月人?”
男子轻轻笑了,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显得低缓而沉闷。
“阁下竟然认识我,真是荣幸之至。”
“当年你名震天下,修真界人人自危,我又怎么可能不认识……”宋皎皱紧眉头,“多年未见,你的剑法似乎又精进不少。”
观月人仍是低笑:“阁下慧眼如炬。”
听他们对话的语气,这个观月人以前似乎还是个厉害人物。之后应该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现在又再次出现了,修为还比以前更加高深。
唐峭想起上次在安乐村,荆小玉也是叫了一声“主人”就被救走了,现在看来,那个救走她的主人就是这位观月人。
怪不得荆小玉有恃无恐。
唐峭心念电转,目光往前一扫,发现荆小玉跑得已经快没影了。
这家伙动作怎么这么快!
唐峭立刻戳了下沈漆灯,沈漆灯循着她的视线望去,也看见了那道迅速远去的紫色身影。
二人之间默契十足,无需多言,便已心领神会。
正要提气追去,一道剑光忽然凌空飞来,不等沈漆灯出手,宋皎便挡在了他们前面。
“快追,我来对付他。”宋皎背对他们,周身现出重重剑影。
“是。”唐峭低应一声,与沈漆灯对视一眼,同时疾掠而去。
夜色沉沉,沈府里的所有仆从都像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偌大的沈府空空荡荡,只有唐峭二人的身影在移动。
唐峭并不知道龙角藏在何处,好在身边还有个沈漆灯。虽然他在这里待过的日子寥寥可数,但他好歹也是沈涟唯一的子女,沈家宝物藏在哪里他还是清楚的。
二人一路疾行,很快来到一处密室前。
密室石门大开,窄道幽深,下面透出隐隐微光,显然已经有人抢先一步进去了。
唐峭认真地问:“这下面有机关吗?”
沈漆灯不紧不慢道:“你想多了……”
那完了。
唐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二人顺着窄道往下走,约莫下到数十米深处,视野忽然开阔。
室内光芒明亮,安静冷寂。一座玉台坐落在正中央,玉台上盖着一块黑色的绸布,绸布中间呈圆形,光芒便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唐峭走过去,一把掀开绸布。
本该摆在下面的千年龙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硕大圆润的夜明珠。
唐峭不由叹了口气:“还是来迟一步。”
沈漆灯双手环胸,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动作还挺快。”
不仅是千年龙角,连荆小玉也消失了。唐峭猜测她多半是用了传送符之类的东西,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带着龙角全身而退。
伪装,毒药,传送符……
准备得可以说是相当充分。
唐峭拿起比拳头还大的夜明珠,无奈道:“现在怎么办?”
沈漆灯:“什么怎么办?”
“龙角啊。”唐峭第一次露出苦恼的表情,“我们明明都追过来了,却仍然没守住龙角,还让荆小玉跑了……”
“这种事跟你没关系。”沈漆灯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看她,“要怪也是怪沈涟,若非他自己大意,又怎么可能让荆小玉混进来?”
唐峭哑然。
他还真是讨厌沈涟。龙角丢失,沈涟明明是最大的受害者,到他口中,反而变成罪魁祸首了……
唐峭内心复杂,本想结束这个话题,突然神色微顿,慢慢看向沈漆灯。
沈漆灯轻轻眨眼:“怎么了?”
“你刚才……”唐峭看着他,眼神古怪,“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第45章
这句话一问出来, 整个密室里都安静了。
唐峭并不想做这种毫无理由的臆测,但沈漆灯刚才给她的感觉的确很像是安慰。
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诡异。
会让她下意识地提高警惕。
毕竟沈漆灯可是一个连坐车辇都要给她使绊子的人,这种时候不借机搞事已经很稀奇了, 又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地安慰她……
唐峭越想越古怪, 她看着沈漆灯, 虽然神色未变,但腰背已经微微紧绷。
她习惯这样面对沈漆灯, 更何况自己才刚被他算计过, 就在一天前。
她理应更加谨慎。
然而沈漆灯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谨慎。他弯起唇角,眼睛闪闪晶亮, 比唐峭手里的夜明珠还要剔透。
他看着唐峭, 笑吟吟地问:“不可以吗?”
唐峭沉默了。
她有些茫然。在她看来, 这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而是可不可能的问题。
沈漆灯继续道:“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偏见。其实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 连荆小玉都看出来了,不是么?”
唐峭:“……”
她深深吸气, 然后不客气地说:“荆小玉就是个瞎子。她连我们在假扮夫妻都没看出来,你还指望她能看出点什么?”
沈漆灯似笑非笑:“我觉得我们演得挺真。”
真个鬼!
唐峭本想狠狠翻个白眼, 但转念一想,很快又冷静下来。
就算沈漆灯真的是在安慰她, 又有什么关系?
虽然他们上辈子是宿敌, 但沈漆灯又不知道,也许在他看来,她只是个有点意思的对手而已,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是利益共同体, 他会出言安慰她几句, 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是她自己太在意了。过于在意沈漆灯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她已经暴露了一个弱点。不能再这样落后下去了。
唐峭理清思绪,再次抬眸时,已经完全恢复平静。
“你说得对。”她说,“我们的确相处得不错。”
沈漆灯赞同点头。
“但你应该明白……”唐峭顿了顿,“这种不错,只是暂时的。”
沈漆灯笑了笑:“你的意思是,等离开沈家,我们就会分道扬镳?”
“不。”唐峭直直地看着他,咬字轻而坚定,“我会打败你。”
越接近沈漆灯,她就越了解沈漆灯的天赋有多可怕。每一次战斗,她都能感觉到他在变强,而这种变强又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天赋,更多则是归功于他的本能。
他好像天生就擅长战斗。
这对唐峭来说,无疑是惊喜的。
如果敌人不堪一击,胜利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只有沈漆灯这样的对手,才能让她热血沸腾、让她全力以赴。
夜明珠的光芒照亮了唐峭的脸庞,也照亮了她专注的、炽热的眼神。
沈漆灯凝视着她,目光与她一样专注。
他们之间仿佛有种黏稠的、无形的丝线在幽幽牵连着。
许久,沈漆灯轻轻笑了。
“我很期待。”他说。
二人离开了密室。
观月人已经消失了,宋皎一人持剑站在夜色下,月光映着蓝衣,比平日多了份清冷。
听到唐峭二人的脚步声,他转身看过来,眉头微微皱起:“如何?龙角还在吗?”
沈漆灯耸了耸肩,将夜明珠递给他。
“人和龙角都不见了,只剩下这个。”
宋皎闻言,眉头皱得更深:“观月人也跑了……”
唐峭见他神色这般凝重,不由开口询问:“峰主,请问沈前辈现在情况如何?”
“对了,沈涟!”
宋皎这才想起沈涟还在宴客厅,连忙掠身赶回去。
唐峭与沈漆灯也随即跟上。
宴客厅内灯火辉煌,除了荆小玉假扮的紫衣女修,在场宾客一个没少。
这些宾客有些还在昏迷中,有些正在帮其他人激出毒素,众人打坐的打坐,帮忙的帮忙,一眼望去,比之前还要混乱。
沈涟也在其中。
他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脸色略微苍白,一只手捂着胸口,看起来还没有恢复完全。
宋皎皱着眉走过去,将他搀扶起来:“你怎么样了,要不要再检查一下?”
“不用,我已经好多了。”沈涟摇摇头,嘴角牵出一抹浅笑,“再说你已经帮我把毒素激出来了,哪里还有检查的必要。”
宋皎:“小心一点总没错。”
“不聊这些了。”沈涟缓声道,“刚才你匆忙追出去,可有追到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