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闻言,神色又是一沉。
“是观月人。”他低声道,“他把龙角被偷走了。”
沈涟听了,顿时面露惊讶:“观月人?他不是早就……”
“你还是先别管他了,想想今天的事该如何处理吧。”宋皎叹气。
千年龙角虽然不是沈家的传家宝,却也是珍藏多年的宝物。如今突然被人盗走,还是在他这个家主的生辰宴上,必然会在修真界引起轩然大波。
沈涟苦笑:“龙角已经丢了,还能如何处理?当务之急,是先安顿好客人们,毕竟此事与他们无关。”
“也罢。”宋皎道,“我让漆灯和那个弟子也来帮忙……”
在宋皎的安排下,唐峭和沈漆灯用了些许灵力,将府上的仆从一一唤醒。
不知道荆小玉是何时将这些人都毒倒了,除了那几个留在厅堂添酒的仆从,其余几乎无一幸免。好在他们中的毒并不足以致命,只是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昏迷,就算没有人弄醒他们,时间一到,应该也能自己苏醒。
待到将府上的宾客全部安顿下来,天色已经微微发亮。
宋皎和沈涟站在书房内,宋皎神色忧虑,深深叹了口气。
“龙角被盗,旁系那群人必然会来找你的麻烦。”
“那也没办法啊,龙角确实是在我手里丢失的。”沈涟笑了笑,“大不了找回来就是,只要将龙角找回来,他们自然就无话可说了。”
“那可是观月人,恐怕不好找。”宋皎的语气很不乐观,“昨夜我与他交手了。他剑法高深,在我之上。”
“竟比你还强?”沈涟若有所思,“那与玄镜真人相比,又当如何?”
“那就无从可知了。”宋皎摇了摇头,“你认为,那对龙角对他能有什么用处?”
沈涟微微沉吟:“这我还真想不到。不过,我听说龙角可以入药,莫非……”
“龙角入药?”宋皎追问,“有什么药效?”
沈涟:“壮阳?”
宋皎:“……”
沈涟弯眸失笑:“我开玩笑的。”
宋皎闻言,脸顿时黑了:“都这种时候你还开玩笑,未免太不当回事……”
“东西既已丢了,我再焦头烂额,岂非白白消耗自身?”沈涟不急不缓地安慰道,“你也不必多想,这龙角说到底只是身外之物,好在昨夜无人伤亡,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倒是看得开。”宋皎无奈叹气,“总之,事关观月人,我得尽快回去,将此事告知掌教。”
“嗯。”
宋皎继续道:“漆灯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就让他们跟我一起走吧,也省得路上再生事端。”
沈涟道:“你是指漆灯和唐峭?”
“对。”宋皎顿了顿,面露疑惑,“那个唐峭,我之前就想问你了……她怎么也在这里?”
沈涟微微一笑:“自然是我邀请她来的。”
“你邀请她?”宋皎奇怪道,“你邀请她干什么?”
若是沈涟直接邀请司空缙,那他还能理解。但邀请司空缙的徒弟,还是个刚入门不久的小姑娘……
宋皎不明白自己这个好友在想什么。
“你看不出漆灯对她的关注吗?”
沈涟看向窗外,神色温和,笑意盎然。
“而且,我也对她很感兴趣……”
第46章
宋皎闻言, 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该不会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吧……”
沈涟:“你这想法也太禽兽了。”
宋皎不解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涟轻叹一声,转身看向他。
“在此之前,你有见过漆灯关注过谁吗?”
宋皎略一思忖:“没有。”
沈漆灯今年十七岁,正是最年轻气盛的时候。清光峰其他与他同龄的弟子都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兴趣, 功法、剑招、甚至是夕照峰结的杏子……无论什么事物, 都能吸引这些少年人, 让他们为之好奇、为之兴奋,拼尽全力地去接触更多。
然而沈漆灯却截然不同。
他似乎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也许是他的人生太顺利了, 他轻易便得到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穷尽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东西, 因此他过早地对身边的一切感到无趣,即便身在其中, 也有一种游离在外的边缘感。
宋皎有时候也会疑惑, 像沈涟这么会享受的人, 是怎么养出漆灯这种儿子的?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对父子在某些方面的确非常相像。
一样的随心所欲, 一样的心无所系。
所以在发现沈漆灯替唐峭要谈风月的时候,宋皎其实是非常震惊的。
难以想象, 他的徒弟居然会为了另一个人,做这种在他看来极其无聊的事情……
“我也没有。”沈涟拿起桌案上的折扇, 把玩两下又放了回去,“所以我才会对那个孩子感兴趣。”
“那个孩子”指的自然是唐峭。
宋皎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看看, 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涟微微一笑:“没错。”
“即便如此, 你也做得有点夸张了。”宋皎皱眉,似乎不太赞同,“如果漆灯对她的关注只是一时新鲜, 你这样明晃晃地邀请她, 日后让他们如何相处?”
“这点你不用担心, 只是一次生辰而已,不会影响什么。”沈涟神色平和,“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宋皎:“什么?”
“他对唐峭的关注,可不是一时新鲜。”似乎想到了什么,沈涟笑了笑,声音渐低,“或许应该说是执着么?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啊……”
沈涟的生辰宴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那些中毒的宾客仍然留在府上,宋皎赶着回天枢,于是没有在沈家多做停留,天刚亮便带着沈漆灯与唐峭离开了。
除了这两个逃过一劫的幸运儿,他还带了宴席上的毒酒、荆小玉散落的碎片、以及替换龙角的那颗夜明珠。
其实这些东西沈家自己就能分析,但涉及观月人,宋皎还是想谨慎一点。
路途遥远,待他们回到天枢,已是午时。
宋皎带着唐峭二人,直奔临渊峰。
早在路上,阳真掌教便已收到宋皎的传音,此时所有峰主都已到齐,众人坐在临渊峰的主殿之内,看着宋皎走了进来。
唐峭和沈漆灯被安排在殿外等候,掌教一旦传召他们,便可立即进去。
阳真掌教坐在主位上,神色沉稳而端肃:“清光峰主,先坐。”
宋皎颔首行礼,走到空位前坐下。
阳真掌教:“关于千年龙角被盗一事,我已告知在座诸位。按理说,这本该由沈家自己负责,与天枢无关,但——”
他微微停顿,望向宋皎。
宋皎起身,直截了当道:“观月人,在沈府现身了。”
此话一出,在座几位峰主无不惊讶。
“观月人?”时晴峰主轻蹙秀眉,“你是指数十年前搅得整个修真界不得安宁的观月人?”
宋皎:“正是。”
回雁峰主:“他不是早就消失了吗?怎么会突然现身?”
“他的目标是那对龙角。”宋皎道,“但我怀疑,近期我们惨死在外的那五名夜行使,也与他有关。”
时晴峰主:“你是说,那五名夜行使是被他杀死的?”
“很有可能。”宋皎平静道,“昨晚我与他交锋过,他的剑招走势十分独特,和那五名夜行使所受的剑伤有几分相似。”
回雁峰主闻言,不由叹了口气:“如果能比对一下就好了。”
一直没有出声的玄镜真人突然开口:“现在不能吗?”
回雁峰主摇头:“那五名夜行使已经入殓了。”
夕照峰主幽幽举手:“其实,也可以把他们再挖出来……”
“积点德吧你!”回雁峰主瞪了她一眼,夕照峰主脖子一缩,立马不吱声了。
“那其他人呢?”时晴峰主不死心,“有没有其他夜行使也受过类似的剑伤,叫过来让宋皎辨认一下也行啊。”
“其他人……”回雁峰主想了想,忽然一拍桌案,“还真有一个。你们等着,我现在就叫他过来。”
片刻后,崔黎来到临渊峰主殿。
他看着殿门外的二人,面露迟疑:“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宽阔恢弘的殿门之外,唐峭正在盘膝打坐,沈漆灯则靠着柱子转剑,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这两人是把掌教的主殿当成他们自家门口了吗?
唐峭睁开眼睛:“看不出来吗?我在打坐。”
沈漆灯懒洋洋地点头:“我在看她打坐。”
崔黎:“……”
他看了一眼庄严深邃的大殿,略一思索,斟酌道:“你们可知道峰主急召我来,所为何事?”
唐峭:“应该是为了荆小玉的事吧。”
听到这个名字,崔黎的神色微微一变。
“她又出现了?”
“嗯。”唐峭应声,抬眸扫了他一眼,“你给她送过帕子?”
崔黎一愣:“什么?”
唐峭:“她说她还欠你一条帕子。”
崔黎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这时,他身上的玉牌再次发出清脆声响。他垂眸看了一眼,低声道:“我先进去了。”
崔黎大步走进大殿,殿门外重新恢复寂静。
沈漆灯看向唐峭,似笑非笑道:“你连荆小玉的话都记得?”
唐峭闭上眼睛:“我记性好。”
“有多好?”沈漆灯漫不经心地问,“任何事都能记得?”
“任何事不至于……”唐峭顿了顿,直截了当道,“你想问什么?”
沈漆灯轻挑了下眉,站直身体,视线定在她安静垂下的长睫上。
“我想问……”
话音未落,大殿里突然传出一声传唤。
“漆灯。你们进来。”
沈漆灯眼中闪过一丝遗憾,接着对唐峭笑了一下:“走吧。”
二人进入大殿时,宋皎已经结束了比对。
司空缙看到唐峭进来,眉梢微扬,神色有些惊讶。
唐峭没有传信给他,他只知道沈家龙角失窃,却不知道唐峭也与此事有关。
哦,还有姓沈那小子……
司空缙收回视线,继续听众人讨论结果。
根据崔黎身上残留的伤疤,加上回雁峰主之前的研究,基本可以肯定那五名夜行使确是死于观月人之手。
时晴峰主提出疑问:“可观月人为什么要杀害夜行使?”
“没有为什么。”回雁峰主神情冷静,“观月人做事不讲缘由。”
司空缙喝了口酒,叹气道:“那可是个搅屎棍。”
玄镜真人微微蹙眉:“你们说的‘观月人’,究竟是什么人?”
众人被他这么一问,这才想起,观月人出现的那几年,玄镜真人正好在闭关,因此他并不了解此人,甚至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
阳真掌教端坐于主位之上,沉声道:“我来说吧。”
关于观月人的事迹,可以用“混乱”来形容。
数十年,修真界突然出现一个无名无姓的剑修,他白衣覆面,经常现于月夜之中,久而久之,便被修士们称为“观月人”。
观月人神出鬼没,剑法奇高无比,凡是与他交手之人,最终都会死在他的剑下。
因他剑法高超,很多人欲与他结交,更有甚者想拉拢他为己所用,然而这些人的结果都是被观月人杀死,无一幸免。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遇上了观月人,最后多半会死。
因为他的存在,当时很多人走夜路都害怕,更有甚者,看到月亮都会心慌。
然而观月人的“混乱”就在于,他做事根本没有逻辑、也没有原则。他会为路边的村妇簪花,也会为凋零的落叶杀人。他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事端中心,他所到之处,人人都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