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需要倾诉吗?”
唐峭:“暂时不需要。”
司空缙晃了晃手里的酒壶:“那就等你需要的时候再说吧。”
唐峭轻轻勾了下嘴角,快步走出凉亭。
为了在下一次比试中打败沈漆灯,接下来的几天里,唐峭一直在做准备,不仅全身心地投入到修炼当中,还逼着司空缙每天早起陪她练刀。
司空缙被她纠缠得苦不堪言:“你就不能找别人陪你练吗?”
唐峭掐了个净尘诀,上一秒还湿漉漉的脸庞瞬间恢复干爽:“我能找谁?”
“殷云?殷晓?”司空缙努力回忆那对兄妹的名字。
“他们是傀儡师和傀儡。”
“那就宋皎的徒弟,叫什么来着的?”司空缙眉头紧皱,“沈……沈……对了,沈漆灯!那小子跟你关系不是挺好的吗?让他陪你练?”
唐峭:“……”
他可真会想。
“不可能的,我跟他还没好到这种程度。”唐峭收起九御,直接驳回了这个提议。
“反正你就要折腾我就对了。”司空缙叹了口气,解下腰间的酒壶摇了两下,不由又是一声长叹,“酒也没了。”
唐峭耸了耸肩:“这可不是我的错。”
“你错就错在不肯去帮我拿谈风月,害得我每天只能喝这些普通的酒。”
司空缙举起如晦,用刀柄敲了下唐峭的头。
“我都陪你练了这么多天了,你再不犒劳我一下就说不过去了吧?亏我还是你师父呢,哪有徒弟这么对待师父的,快去取酒!”
唐峭终于被他催烦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司空缙闻言,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话嘛。”
唐峭朝他狠狠翻了个白眼,当场离去,前往清光峰。
今日的清光峰和往常似乎不太相同。
平时的清光峰弟子都是分散在各处的,有的练剑,有的论道,然而今天他们却全部聚集在广场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广场中央。
是在开会吗?
唐峭心生疑惑,走到人群外站定,顺着他们的目光朝里望去。
广场中央,两名弟子正在比剑。
二人皆是手持木剑,状态却是天差地别。
其中一人脸红脖子粗,呼吸急促,多次挥剑强攻,却都被对手一剑挑开。无论他怎么努力,他的对手都只是抬剑一挑,就像挑开一根细细的柳枝,随意且漫不经心,但却充满了无形的压迫力。
这个对手正是沈漆灯。
很快,那名弟子便坚持不住,在众人的注视中拱手退出,接着下一名弟子走入场中。
还是一样的拼尽全力,还是一样的随意一挑,几个回合下来,又一名弟子继续入场。
拼尽全力,随意一挑。
拼尽全力,随意一挑。
拼尽全力,随意一挑。
……
仅仅两刻钟的时间,场上的挑战者换了一个又一个,沈漆灯却从未动过。
他像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只是懒散地站在那里,甚至没有使出剑招,就表现出了压倒性的力量。
周围弟子们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却无一人再敢上前挑战。
沈漆灯觉得自己可以交差了。
他伸了个懒腰,扔掉木剑,正要离开,突然察觉到一道特殊的视线——
他心中一动,望了过去。
人群外,唐峭正在定定地看着他。那双平静的眼眸仿佛暗藏着跳跃的火焰,亮得惊人,轻易便能将他燃烧起来。
第22章
沈漆灯的眼睛也亮了。
他一扫之前的惫懒, 大步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唐峭面前,笑吟吟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唐峭敛下眼睫,平静道:“我来取酒。”
“哦……”沈漆灯拖长了尾音, 脸上笑意略淡了些, “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比试的呢。”
“沈师兄莫不是忘了我们的约定?”唐峭淡淡道, “我若现在与你比试,只怕刚出一招就会爆血而亡, 难道沈师兄就这么想看我死?”
她现在用起这个称呼倒是很顺口了。
“倒也没有这么想。”沈漆灯垂眸看她, 眼底暗光浮动,“我只是想看你受伤罢了。”
唐峭:“……”
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她看了看周围, 原本还聚集在一起的清光峰弟子们此时已经散开了, 一个个状似无意地来回走动,实则都在用余光偷觑他们。
感觉这些人已经在脑补她和沈漆灯的关系了……
“谈风月。”唐峭直截了当道, “你之前答应我的。”
沈漆灯盯着她看了几秒,索然无味地挑了下眉, 懒懒道:“跟我来吧,刚好我要去取。”
说着, 也不等唐峭答应,转身便向主殿的方向走去。
唐峭跟上他。
“你手里没有存货?”
“我又不喝, 哪来的存货?”沈漆灯的语气明显没有刚才雀跃, 发带摇晃的幅度也不如往常张扬,整个人都提不起劲,就像一只兴致恹恹、意兴阑珊的猫。
唐峭蹙眉:“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不会又是和上次一样吧?”
上次他倒是拿出谈风月了, 然而清光峰主并不知情, 最后还是司空缙背下了这口黑锅。
虽然酒也的确是司空缙喝掉的……但要是沈漆灯还打算这么搞, 那最后有麻烦的,可就不止司空缙一个人了。
“是又如何?”沈漆灯侧头对她笑了一下,眼底闪烁着恶劣的光芒,“反正你都跟过来了。”
这个欠揍的家伙……
唐峭拳头捏紧,不断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动手,这才勉强忍下来。
二人走到主殿正门前,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大殿内轻烟缭绕,空无一人。沈漆灯环顾一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唐峭见他迟迟不进偏殿,不由开口:“你在找什么?”
沈漆灯侧眸看她一眼:“当然是找我师父。”
唐峭惊讶:“你还想在你师父眼皮底下偷酒?”
沈漆灯看着她,古怪地笑了笑:“谁说我要偷了?”
“那你刚才——”唐峭骤然停顿,随即反应过来。
她又被这家伙耍了!
硬了,拳头硬了。
就在唐峭琢磨能不能先找人揍他一顿的时候,宋皎从偏殿里走了出来。
“结束了?”宋皎见到沈漆灯,走到座椅前拂袖坐下,温声问道,“如何?练了几人?”
“二十来个吧。”沈漆灯掀了掀眼皮,“都没什么长进,气势倒是很足。”
“唉,看来平日还是太松懈了……”宋皎摇头叹气,“谈风月被我放在案上了,你自己去拿吧。”
沈漆灯微一颔首,正要向偏殿走去,宋皎突然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唐峭。
“这孩子是谁?”
收徒大典的时候宋皎也在场,但过了这么久,他早就忘了唐峭这名弟子,更何况唐峭还不是他清光峰的人,如今再次看见,脑中已然毫无印象。
唐峭没有回答,她心中略有迟疑,不确定自己此时是否应该自报家门。
从宋皎和沈漆灯的对话来看,多半是沈漆灯答应替他操练下面的弟子,以此换取他珍藏的谈风月。
宋皎此时虽然已经把谈风月准备好了,但看他这幅样子,应该还不知道沈漆灯是打算把谈风月送给她的。
若是此时说出自己是浮萍峰弟子,难保宋皎不会推断出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旦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珍酿最后还是进了司空缙的肚子,就算这坛他已经管不着了,往后再想从他手里薅酒,只怕也是难上加难。
虽然这些都是沈漆灯应该考虑的事情,按理说与唐峭无关,但要听司空缙唠叨的人毕竟是她,换言之,她还是被迫和沈漆灯变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造孽啊。
唐峭内心斟酌,正要开口,沈漆灯突然将她拉了过去。
“她是夕照峰的人,过来传话的。”
唐峭立即点头:“对。”
宋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什么话?”
沈漆灯看向唐峭,眼里浮起笑意:“什么话?”
唐峭:“……”
坑她是吧。
唐峭略一思忖,随即振振有词道:“峰主说最近来摘杏子的人太多了,希望大家稍微收敛一点,再这么摘下去,我们自己都没得吃了。”
宋皎:“……”
“我知道了。”他无奈道,“你告诉夕照峰主,我会提醒他们的。”
还真信了。
唐峭低眉敛目地应了一声,正准备顺势退出去,偏殿一侧突然传来一声低唤:
“漆灯?”
唐峭与沈漆灯同时循声望去。
偏殿拐角处,正立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男子一身青衫,面容俊雅,神清骨秀,一双眉眼极为出众,给人通透明澈之感。
唐峭看了看这个男子,又扭头去看沈漆灯。
果然,他们的眼睛有点相似。
青衫男子似乎看出了唐峭的疑惑,温和地笑了笑:“我是漆灯的父亲,叫我沈涟就可以了。”
沈漆灯这家伙居然有父亲!她还以为他是个孤儿呢。
唐峭见对方如此和蔼,也下意识客气了几分:“前辈好。”
从沈涟出现的那一刻起,沈漆灯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阴郁。眼见这两人还搭上话了,他微微蹙眉,上前一步,将唐峭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你怎么来了?”
沈涟含笑道:“我过来和老朋友叙旧,顺便看看你。”
宋皎在一旁解释:“你爹也是刚到,我还没来得及通知你。”
沈漆灯神色冷漠,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最近在这里过得如何?”沈涟还是心平气和的,语气也很平稳,举手投足间充满了长者的包容与风度,“没有给你师父添麻烦吧?”
“漆灯从未给我添过麻烦,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宋皎接过话茬,“你是喝茶还是喝酒?喝酒的话,我让漆灯再去取一坛谈风月来。”
沈涟淡笑:“我喝茶就好。”
二人谈笑风生,很快便将殿内的另外两人抛之脑后。
沈漆灯从偏殿里取出酒坛,对唐峭招了招手,带着她一起走出主殿。
殿外阳光正好,和风吹拂,没有了熏香的干扰,唐峭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想起殿内的青衫男子,忍不住问道:“那是你爹?”
沈漆灯瞥了她一眼:“很奇怪么?”
唐峭认真地说:“看着挺正常的。”
沈漆灯嗤笑一声,眼里眉梢都是讥讽。
唐峭看出来他不太喜欢自己的亲爹。
这点倒是跟她一样。
唐峭抱着酒坛,仔细想了想,问:“下次比试的内容,你想好了吗?”
“比试”只是比较委婉的说法,直白一点应该叫“打架”或者“互殴”。
但纯打架不行,这在天枢是不被允许的,必须找个由头。
也就是“比试”,或者“历练”。
提到这个,沈漆灯终于来精神了。
他歪了下头:“你知道夜行使吗?”
唐峭当然知道。
夜行使也是天枢成员,他们和普通弟子不同,专门负责诛魔除妖,是天枢的对外力量之一。
夜行使处理的事件,一般都比陆风堂里的历练要更危险,难度也更高,普通弟子大多接触不到。
但沈漆灯既然这么问了……
唐峭:“你有夜行使的任务?”
沈漆灯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殿,道:“你跟我来。”
唐峭跟着沈漆灯去了回雁峰。
夜行使隶属回雁峰主手下,因此他们主事的大堂也被设立在了回雁峰的一座小峰上。
唐峭与沈漆灯二人进入大堂,堂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名圆脸弟子在打瞌睡。沈漆灯走过去,指节敲了敲桌案,圆脸弟子顿时惊醒了。
“你、你找谁?”
这名圆脸弟子一直待在此处,对回雁峰外的事情了解甚少,自然也不认得沈漆灯这张脸。
沈漆灯:“我找崔黎。”
他言简意赅,扔出一枚戒指。圆脸弟子接住戒指,只看了一眼,连忙从面前的盘子里拿起一块玉牌,在上面写下“崔黎”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