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庄主,你是不是忘了,现在的我一旦踏出客栈,等待我的将是一拥而上的江湖客。”他吸了吸鼻子,转身道,“你这般劝我,是想让我被鬣狗瓜分蚕食?”
宋闲:“贤侄……”
“阿岳!”薛关河站在堂内喊道,“吃早饭了!”
岳殊连忙应声,看也没看宋闲,小跑着过去。
留下宋闲独立院中。
一滴细小的雨落在额上,冰冰凉凉的,他伸手抹去,水迹尚未干透,更多的雨珠赶集似的哗啦啦倾泻而下。
宋闲转身躲回廊道。
屋内陆见微带领伙计吃得正香,食物的味道弥漫而出,他捂着空荡荡的胃,眼里闪过恼怒。
堂堂庄主,何曾受过这等欺辱?
“宋庄主。”柴昆同样没能吃到早饭,空着肚子走出来,打了声招呼,望着无边的雨幕,说,“昨夜有人行偷盗之事,没能成功,方才宋庄主想打感情牌,哄骗岳少庄主同你回去,也没成功。这该如何是好啊?”
宋闲:“……”
不会说话就闭嘴!
柴昆又感叹道:“世上最稳固的就是利益关系,你说是吗?”
“你想做什么?”宋闲听出他话外之意,“跟客栈合作?你们黑风堡损失的还不够多吗?”
脸面和钱财都丢大发了。
柴昆笑而不答,转身进去。
外头下着雨,陆见微吃完饭百无聊赖,坐在柜台后翻看基础医书。
蓝铃依旧一身薄纱,身姿婀娜,在陆见微面前站定,笑容娇媚动人。
仿佛昨夜的不愉已全然忘记。
“陆掌柜,你给我家平芜下了什么药?他怎么还不醒?”
陆见微头也不抬:“寻常的迷药罢了,不过昏睡三日,三日后自然会醒。”
四级武师不吃不喝三天,并不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三日?”蓝铃苦恼道,“陆掌柜好狠的心,让我三日没有人服侍,受尽煎熬。”
陆见微戏谑:“歇歇嗓子也挺好。”
蓝铃:“……”
她跺了跺脚,脚腕上的铃铛随之响动。
“我一弱女子可搬不动他,陆掌柜可否帮个忙?”
陆见微挑眉:“客栈没有搬人的服务,当然,可以接受雇佣。”
雇佣就得给钱。
蓝铃轻哼一声:“那就找两个人搬去我房里。”
“张伯,关河,”陆见微招呼道,“将平芜公子搬去三楼,蓝姑娘允诺一人一百文,这钱你们自己留着。”
“来了!”薛关河兴奋跑来,他还没赚过钱呢,一百文不多,但这是他第一次赚钱,值得纪念。
张伯慢悠悠过来,抬起平芜的肩,薛关河抓住双脚,一齐抬入三楼东侧上房。
“蓝姑娘,给钱。”薛关河摊开手掌。
蓝铃看这相似的场景,心中郁闷不已,昨夜被刮去一百两,今日又要花去二百文,姓陆的真是掉钱眼里去了!
她愤愤掏出两钱碎银,扔给他们,说:“我还没吃早饭,你们给我送过来。”
薛关河面露歉意:“抱歉,你没预订,现在做不了。”
“做不了?”蓝铃不解,“你不是厨子吗?”
薛关河解释:“温公子的仆从已与客栈约定,每次我做完饭,他都要借用厨房给他家公子做吃食,现在他占着厨房,我没法做。”
“……”蓝铃气极,“昨天不是说好跟你们吃一样的,顺便做了不就是了?”
“昨天是昨天,今天早饭得昨晚提前说,你不说,我若做多了你却不要,岂不是浪费?”
蓝铃气得妆容都要裂开。
“那我现在说清楚,只要我在客栈一天,就跟你们吃一样的,每餐都要给我准备。”
“我记下了。”薛关河点点头,“那平芜公子呢?”
“等他醒了也一样!”
“好的。”
旧客早就有了准备,陶杨魏柳和玄镜司三使都能吃上热腾腾的早餐。
为了尊敬师长,陶杨不得不请宋闲一同用餐。
宋闲平日喜爱摆架子,从来不与弟子共食,宁愿饿肚子也没答应,兀自回房打坐。
柴昆则找上陆见微。
“陆掌柜,柴某有事相求,可否借一步说话?”
陆见微老神在在,没有挪动的意思。
“柴长老想说什么?”
柴昆拱拱手,“事关藏宝图,柴某不得不谨慎,还请陆掌柜见谅。”
“但说无妨。”
陆见微翻开下一页。
这本书介绍的都是药材的习性和效用,她快背完了,接下来要买进阶版的书籍,又得花钱,唉。
柴昆只能选择相信她。
“陆掌柜,柴某就开门见山了。想必你愿意让我们入店寻找藏宝图,是因为你和岳少庄主都找不到藏宝图吧?”
陆见微笑了笑,“柴长老,我很好奇,你们为何会如此断定,白鹤山庄一定有藏宝图,而这藏宝图一定藏在阿岳身上?”
“我们自有我们的消息渠道。”柴昆笑道,“陆掌柜可愿与黑风堡做笔交易?”
陆见微抬眸:“你是想说,我允许你进入阿岳房间查找,等找到藏宝图,你们取得宝藏,再给我分成?”
“陆掌柜果真是聪明人。”柴昆目光深幽,“既然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也有此意向,不如咱们合作,一同赢得宝藏。”
陆见微弯唇:“我的确爱财,但我更喜欢别人送钱给我,而不是觊觎他人财物,强取豪夺。”
柴昆:十一万两的赎金,你这还不叫强取豪夺?!
“陆掌柜,说句实话,这宝藏若真是白鹤山庄的,白鹤山庄早就据为己有了,可见宝藏并不属于白鹤山庄。这种情况下,谁能拿到藏宝图,谁就是宝藏的主人。”
陆见微道:“你若真想合作,不如去找事主商谈,阿岳要是同意,我没意见。”
就别打扰她看书了。
柴昆面露笑意:“有陆掌柜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拱手离去。
陆见微失笑,这三方势力真是不消停。
一个夜间催眠偷盗;一个强行打感情牌;还有一个竟要与宝藏拥有者谈合作。
实在是很有意思。
她很好奇,最后谁才是赢家。
岳殊在厨房帮阿耐烧火,火光映照他稚嫩青涩的脸,团起两片红晕。
他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火都快灭了,”阿耐无奈,“你去房间看,不用你了。”
他伸手去够柴火,却摸了空。
“咦?”
“对不起,我忘了。”岳殊合了书,慌忙拾起柴火,往灶膛塞去。
火焰重新旺起来。
阿耐惊讶道:“你刚才是不是动了柴火?”
“我一时手痒,看书上写得玄妙,就没忍住,摆了个迷惑人眼睛的阵法。”岳殊挠挠头,“摆得不好,你看出来了?”
阿耐:你对自己的天赋真是没有半点认知。
奇门遁甲非天赋者学不会,他家公子只钻研数年时间,就已成为奇术之道上的佼佼者。
岳殊的天赋不说与他家公子媲美,也不比公子差多少。
“别妄自菲薄。”阿耐说。
岳殊只当他安慰自己,笑笑,将柴火往里推了推。
“粥好了,我盛去给公子。”
“我帮你打伞。”
两人出了厨房,走到前院,往通铺方向,半途碰上柴昆。
柴昆等级高,是黑风堡的三长老,地位尊崇,平日见到等级低的小辈,都是别人给他见礼,回不回应都得看他心情。
今日却特意撑伞候在院中,叫住岳殊,满脸堆笑。
“岳少庄主,请留步。”
岳殊先将阿耐送到廊道,等他进了房间,才转身停下。
“干什么?”
“岳少庄主,可否借一步说话?”柴昆客气道。
岳殊摇摇头:“你想说什么就说,我还有事。”
这人无非是为了藏宝图,且看他能说出什么话。
柴昆无奈,在这个客栈借一步说话怎么就这么难?
周围无人,他索性直言:“岳少庄主,我知道你尚未发现藏宝图,不如这样,我替你找,若是找到,黑风堡出人出力,取得宝藏后分你一部分如何?”
“你想怎么找?”岳殊好奇。
柴昆:“你从山庄带出来的细软,我想检查一遍,可否?”
岳殊想了想,说:“客栈是陆掌柜的,你们不能随意行动,得先掌柜的同意,我不能答应你。”
“我已经问过陆掌柜,她让我与你商议。”
“当真?”岳殊心头生出慌乱,难道掌柜的不愿再管他了?
转念一想,掌柜的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她已知道他的选择,让柴昆过来只是尊重他的想法。
他不可能一辈子活在掌柜的羽翼之下,他得学会自己做决定。
如果是掌柜的,她会如何做?
思及掌柜往日种种,一个想法忽地浮上心头。
岳殊眨了眨眼,说:“我再想想。”
柴昆自然不好逼迫他,侧身让路。
等温著之用完早膳,岳殊才抱着书跑去询问,他积攒了不少问题,等着温著之给他答疑解惑。
温著之耐心讲解,细致温和,答后还赞道:“你在奇门之道上颇有天赋,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大家。”
岳殊满心欢喜。
他从小听到的就是打击,学什么都很挫败,还是头一次体会到学习的快乐。
“温公子,谢谢你。”
温著之:“客气了。”
他轻咳几声,面色似有些发白,唇色也极淡。
阿耐忙从箱笼里找出一件毛毯,盖在他腿上,小声抱怨:“都怪这天气,又吹风又下雨。”
说着还塞了一个汤婆子。
岳殊看得心惊。
他知道温公子身体不好,但没想到已经差到这个地步。
不过一场秋雨,不算太冷,他就已经受不住,到了冬日可怎么办?
他的目光投向温著之的腿。
都是因为压制在腿部的毒素解不了,温公子才日夜遭受折磨。
他有些难过。
温公子分明是个天赋极高、惊才绝艳之人,却因这毒不良于行,受他人耻笑。
岳殊鼓起勇气,问:“温公子,你能确定宝藏里真有可解奇毒的灵药吗?”
“不确定。”温著之坦然答道,“只是江湖传言,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也想要试试。”
岳殊眼神真挚:“温公子,我希望你能早点找到解毒的药,但如果我只给你机会,客栈恐怕又要乱起来。”
“岳少庄主,”温著之目光平静,语调和缓道,“东西是你的,你本就有做主的权利。”
岳殊心中一动,嘴快道:“你和掌柜的真像。”
“你傻啦!”阿耐简直怀疑他的脑子,“公子是男子,陆掌柜是女子,哪里像了?”
岳殊连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掌柜的对我很好,也很尊重我的想法,还会经常提点我,温公子同样如此。”
“这还差不多。”阿耐旋即又道,“你知道公子好,还算有良心。”
温著之看一眼阿耐,笑道:“我本就是为了岳少庄主的藏宝图而来,还是莫要给我脸上贴金了。”
“但你跟别人不一样。”岳殊相信自己的直觉。
温公子和金公子来时坦坦荡荡,并不让人讨厌。
岳殊下定决心,便去找了陆见微和张伯,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二人。
两人闻罢,皆点头同意。
陆见微笑道:“既如此,就将他们全都叫过来,坐下开个会。”
事关藏宝图,住客们来得极快。
厅堂内两张桌子拼出长桌,陆见微坐于上首,其余人分列左右,均正襟危坐。
陆见微:“阿岳,你说吧。”
岳殊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凛然。
“你们想进我房间找藏宝图,我知道。但这样太麻烦,倒不如我敞开房门,任你们随便查探。”
柴昆傻了,不是说两两合作吗,怎么突然就带上其他人了?
“你当真愿意?”蓝铃不信,总不能她昨晚损失一百两,今天就能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