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也给我几罐?”阿耐挠着手背,跑过来问,“我可以给钱的。”
阿迢:“一罐五两。”
“行,五两就五两。”阿耐花了十五两买了三罐,进了房间跟温著之说,“公子,等会我出去买些驱虫的草药。”
西南别的不多,驱虫的草药半点不缺。
话音刚落,院门传来吱呀一声,有人进来。
温著之驶出房间,于廊道看向来人。
典型的异族装扮,浅麻色头巾圈在额上,相貌寻常,瘦高精悍。
他看到温著之,立刻龇出整齐的门牙,兴高采烈道:“温公子,你们都到啦?”
说的是中原话,口音有些生硬。
温著之颔首笑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男人放下背篓,从里面取出新鲜的药草,“我估摸着你们快到了,就去挖了驱虫的草药,等煮了水,洒在院子里,虫蛇都不会过来了。”
阿迢闻言走近,仔细瞧了瞧,“是窣窣草。”
“阿妹也懂草药?”男人憨厚笑道,“是窣窣草,专门驱赶虫蛇的。”
阿耐撑着栏杆,扬声道:“阿木沙,你可别小看她,她是很厉害的大夫。”
“大夫?”阿木沙肃然起敬,“阿妹年纪这样轻,竟能当巫师啦!”
“巫师是什么?”岳殊好奇问。
阿木沙解释:“巫师是族里给人驱邪治病的,族里有谁躺着起不来,都会请巫师过去,巫师很厉害的,但我没见过像阿妹这样年轻的。”
“阿迢姐姐的确很厉害。”岳殊与有荣焉。
阿木沙竖起大拇指,又转向温著之。
“温公子,我去把草药煮了。”
温著之:“有劳。”
“不用这么客气,你救过我的命,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阿木沙爽朗道,“等有空了,你一定要去家里做客,带上你的达宾们一起。”
“好。”
阿木沙提着背篓去熬煮药水,碰巧薛关河在厨房开灶,两人聊了几句,各自做自己的事。
“温公子,‘达宾’又是什么?”院中岳殊问。
梁上君不知从哪窜出来,替他解答:“就是‘朋友’的意思。”
“原来如此,你懂得真多。”
“那是自然,世上就没有我不通晓的语言。”梁上君得意翘起二郎腿,“人生地不熟,你们可不要随意出门,要不然迷了路都找不到人问。”
岳殊乖乖点头:“知道了。”
阿木沙洒了药水后就离开客栈,他住在城外山里的寨子里,得早点赶回去。
“等等。”阿耐叫住他,给他塞了一包糖,“带回去给你家阿妹阿弟吃。”
阿木沙捧着糖包,嘴角咧得更开。
糖在滇州是稀罕的东西,以前他们一年到头都尝不到多少甜味,和中原通商后,有中原商队带来一小块一小块的糖,与他们交易草药或动物皮毛,他们才有机会吃到。
可是不管在哪里,糖都是紧俏货。中原人都吃不起,滇州就更别说了。
商队带来的糖,大多都进了大族的口袋,像他们这种寻常的寨民,哪有机会买到呢?
他连声感谢,将糖包小心放入竹篓。竹篓不敢背在后面,便单手提着,上头覆盖着细密的竹子枝叶。
院门重新关上。
众人已经饥肠辘辘,好在薛关河手脚快,饭菜没一会儿就端上桌。
为了便利,厅堂没有设在主楼,主楼旁另建一座竹屋,专门用来做饭和吃饭。
主楼的房间只用来休息。
吃饱喝足后,大家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陆见微在前院叫住温著之。
“建造客栈的账本给我,稍后将钱还你。”
客栈是温著之托人建设的,资金也是他垫付的,陆见微没想过占这个便宜。
温著之看了一眼阿耐,后者从房间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陆见微。
客栈建造多用竹子,竹子在这里不值钱,土地和人工费占了大头,但总额比陆见微想象的要少得多。
这样一座客栈,只花费了四十五两银子。
她付了钱,又问:“你可知林从月生前居所在何处?”
林从月死在西南,胡九娘手里的“赴黄泉”和其半成品解药药方,是从她死前的居所里得到的,窦亭也从那儿偷了她去世前的手札。
魂断岭危机重重,不能直接前往,不如先去一趟林从月的故居,或许能有新的发现。
温著之捧着钱袋,仰头望着她,说:“在魂断岭西侧,不过,十年前那里尚不属于缪族领地。”
“现在位于缪族?”陆见微沉吟道,“缪族是滇州大族,祖祖辈辈都居于深山,是滇州最为神秘的族群,极为排外,贸然前往恐怕不妥。”
她看过泸州书院的书,对西南部落局势有了一定了解。
滇州有三大族群,也可以称为部落。
布瓦族性情最为温和,与中原做交易的以该族族民居多;俋族好勇斗狠,较为野蛮;缪族最为神秘,居住在群山之中,很少与外界往来。
初来乍到,要稳妥为重,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她问:“阿木沙是布瓦族人?”
“是的。”温著之笑问,“陆掌柜有计划了?”
陆见微摇首:“暂时没有。不论如何,我们得先在达达城立足。”
只有先立足,才能有机会打入部落内部。排外,是因为给的好处还不够多。
利益到位,一切都好说。
太阳西斜,橘色的光线笼罩一座座竹屋,镀上一层暖融的色泽。
高阔的天穹俯瞰这一方小院,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在天际印下一笔水墨,青山如画,碧空如洗。
滇州与中原相比,别有一番意趣。
“温公子,一路舟车劳顿,早些休息。”陆见微招呼一声,转身就要步入主楼。
“砰——”
一道激烈的碰撞声忽然传来。
“咚——嘭——轰——”
声音越来越近,其中夹杂着不少惊叫、怒骂和哭嚎,直逼八方客栈。
陆见微耳朵微动。
一个五级武师和十几个四级、五级武师斗殴,砸毁了不少沿街商铺,还伤了不少无辜居民。
眼看着就要砸到八方客栈。
她毫不犹豫,花费二十多万,从商城购买防御道具和攻击道具,并同时升到七级。
如今她已八级,可以不惧旁人砸场子。
可她不可能一直待在客栈里,客栈里还有等级低的伙计,这些吊脚楼也是辛辛苦苦建造的,总不能刚来就要被砸坏。
道具绑定客栈的一瞬间,斗殴中的一员被人踹飞,直直砸上客栈院墙,紧接着便是各类刀剑斧钺,纷纷砍向客栈大门,全然不顾会不会给客栈造成损失。
霎那间,一股强横的力量从客栈内推出,如巨掌拨开云雾,露出云雾遮掩下的来自深渊的森然。
所有人都被掀出客栈,砰然倒地。
客栈完好无损,与周围凌乱的店铺形成鲜明的对比。
陆见微站在院中,负手而立。
伙计们全都跑出来,站成一排,瞅着客栈外哎呦叫骂的不速之客。
他们都穿着滇州服饰,说着叽哩哇啦的俚语,从地上爬起后,目光不善地看向客栈众人。
“閖咁恴!”
领头之人面目凶恶,一道疤横亘左脸,截断眉毛,从眼尾划到耳根。
陆见微:???
说的什么玩意儿?
梁上君逮到表现的机会,尽心翻译:“他是问‘谁干的’。”
“恶人先找茬?”陆见微无语,交待梁上君,“让他们滚。”
梁上君:“……”
他叽哩哇啦跟刀疤说了一句话,语调慢条斯理,态度却很强硬。
怎料刀疤勃然大怒,叫嚣了一句,众人还是没听懂。
“他问我们是什么人,竟敢招惹‘圣药堂’。”梁上君解释,“‘圣药堂’是达达城的地头蛇,在城里进行药材交易,必须要给‘圣药堂’缴纳一定的交易金。”
薛关河皱眉:“凭什么?这跟土匪有什么区别?”
“让他们滚。”陆见微还是这句话。
搞不懂这群人,明明已经不敌,还能如此嚣张,地头蛇当久了,连局势都看不清了?
梁上君只好向圣药堂的人表达陆见微的意思,并尽可能做到“信达雅”。
可是地头蛇哪能轻易低头?
方才丢了这么大丑,要是不跟这些中原人找回场子,圣药堂的脸往哪放?
阿石丘是五级武师,也是圣药堂的长老,一直以来,在达达城无往而不利。
他不是没遇到过比他等级高的中原人,可是那又如何?
达达城是圣药堂的地盘,圣药堂的手段多得很,那些不服管教的中原人吃尽苦头后可都学乖了。
他提起大刀冲向院门,并向身后手下使了个眼色。
当旁人都被他的蛮横吸引注意,手下们悄悄揭开腰间小篓的盖子。
细小的竹色虫子,从篓里爬出,落到灰褐色的地上,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潜向客栈。
“微微。”小客实时提醒。
陆见微冷笑:“鬼蜮伎俩。”
她认得这种虫子,是西南较为常见的毒蛊,口器会分泌一种毒素,毒素极强,却不致命,只会让人全身皮肤溃烂半个月,痛不欲生。
道具启动,无形的力量瞬间绞杀钻入院墙的蛊虫,并将诸多蛊虫尸体一股脑儿送出客栈,落在阿石丘等人的面前。
阿石丘:“……”
碰上硬茬子了!
他紧握砍刀,神色凛然地说了一句话。
“他问我们是不是新来的,”梁上君尽职尽责翻译,“还说新来的要守达达城的规矩。”
“规矩。”陆见微不由笑了一下,“说起规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怪不得总觉得客栈缺了点什么。”
温著之会意,“阿木沙会说中原话,不会写,客栈的规矩便没有准备。”
“无妨。”陆见微吩咐岳殊,“寻一块木牌,用中原话和滇州话,写明客栈的规矩。”
来活儿了!
岳殊兴奋点头,“我这就去!”
阿石丘见他们不理自己,愤怒挥刀砍了几下空气,凶狠地吐出一句话。
梁上君脸色扭曲一瞬。
“他说了什么?”陆见微问。
梁上君小心觑了一眼她,回道:“他说,中原人在达达城做生意,必须先给圣药堂交五百两银子,要不然咱们这店开不下去,还说……”
“说什么?”
“没有钱也可以,拿两个中原姑娘抵债。”
这话一出,众人皆默。
陆见微蓦地轻笑出声,夕阳的余晖照在她半张脸上,光影交织间,也不知她是如何动的手,细碎的石子流星般划过长空,准确击中院外十几人的穴道。
阿石丘:???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怎么突然不能动了?
“好俊的暗器功夫!”阿耐眼中异彩连连。
武者的警惕心和防御力都很强,击中武者穴道并非一件易事,尤其是等级高的武者。
陆见微是八级武王,理论上讲击败他们轻而易举,可她方才分明没有使用内力。
她凭借的就是一手极漂亮的暗器功夫!
圣药堂的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陆见微:“都绑了,塞进马厩。”
向来只有她薅别人羊毛的份,没人能从她手里刮下一分钱。
想要她付什么交易金,没门。
伙计们用绳子绑了十几个人,在周围居民震惊崇拜的眼神中,将他们投入马厩。
“掌柜的,要不要喂他们寻常客?”薛关河问。
“不用。”陆见微说,“他们喜欢拿毒蛊害人,不如也让他们感同身受一下。”
方才她杀蛊虫的时候,特意留了一只。
“阿迢,拿虫子给他们都蜇一蜇。”她用帕子包裹虫子,递过去。
阿迢接过,好奇地打量几眼,便捏着虫子靠近圣药堂的人。
其中一人满脸焦急,眼神颇为无辜,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
梁上君转告陆见微:“掌柜的,他说他不是圣药堂的人,他是被圣药堂追杀的。”
陆见微说:“他方才借商铺摊位抵挡圣药堂,问他愿不愿意予以补偿,若是愿意,便放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