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级武王的气势压向陆见微,温和面具下的獠牙迫不及待地显露出来。
陆见微轻笑:“原来如此。”
但凡入了龟鹤居的武者,都会命丧于此。
窦亭在神医谷时就问过她的身世,无非是确认她在江湖消失之后,无人能替她讨回公道。
两日前离开的“沈十二”是有人易容假扮的,为的就是让看到“沈十二”的江湖客们成为强有力的证人。
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卒,离开问仙镇后,渐渐绝迹于江湖,谁又会在意?
就算亲友发现她消失,又能查到什么线索?
偌大的江湖,每天不知发生多少意外,死多少人。
亲友只会以为,“沈十二”离开龟鹤居后或许遭遇了意外。
她的失踪,跟龟鹤居又有什么关系呢?
恐怕不止是她,那对看起来没有靠山的夫妇也是如此。
窦亭与八级武王沆瀣一气,谋害诸多武者,为的到底是什么?
窦亭有胆量引“陆见微”入谷,难道是因为有八级武王作为靠山?
可是,八级对九级,如何能有胜算?
男子望着她,说:“你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也同样自负,自负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
“我想知道原因,”陆见微笑道,“你不会连个缘由都吝啬吧?”
“我以为你会问我是谁。”
“重要吗?”
“仇人的姓名不想带去地府?”
“阎王会告诉我的,我只想知道,你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男人无奈摇首:“你想拖延时间,可惜,没有获救的机会了。”
八级武王的内力瞬间冲向陆见微,如同一条笔直的线,没有丝毫外溢。
武者修炼到八级,对内力的掌控绝非六级武师可比。
六级武师使出内劲时,除非天赋异禀,否则很难做到如此精准细致。
“小客,伪装道具。”
陆见微的气息陡然升至九级,内劲同样没有外散,如一堵极为坚实的盾墙,挡住八级武王的攻击。
三分钟,伪装道具只有三分钟。
但是不要紧,她的账户还有一千多万,再买一个绰绰有余。
可购买数量有限制,陆见微并不想浪费在这种人渣上。
男人淡定的面具彻底崩裂。
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是九级?!
陆见微升到九级,才察觉到对方内劲的异样。
这一瞬间,福至心灵。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
“好驳杂的内力。”
九级武王的威势,将男人死死压在地上。
内力没有外泄,院外之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男人想开口呼救,却被一只手狠狠扼住咽喉。
“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是因为你的姓名不配入我之耳。”
“嗬嗬……”
无名功法极速运转,男人体内的内力疯狂涌入陆见微经脉,储存于丹田。
“窦亭的‘内力寄生之症’是为你研究的吧?”
“嗬嗬……”
“你每月需要他替你调理,是因为你吸收了太多杂乱的内力,无法自行梳理吧?”
“唔唔……”
男人惊恐绝望地瞪大双眼。
她在吸他内力!
她凭什么能轻松自如地吸取旁人内力?
脑中一道灵光倏然闪现,她的身份呼之欲出。
“你是——”
“真聪明。”陆见微拍拍他的脸,笑着夸奖,“等你到了地府,阎王也会告诉你的。”
三分钟很短,对男人来说却很漫长。
内力流失的恐慌、即将死去的绝望、奋斗多年却为他人做嫁衣的不甘,彻底将他淹没。
八级武王的内力是绝佳的补品,虽驳杂,对陆见微而言却无丝毫差别。
等级进度条坐火箭一般升顶,顺利跨过七级,再从七级到八级。
可在跨越八级后,陆见微明显感到一种屏障,进度条很难再往前推进。
“小客,怎么回事?”
小客:“功法不是万能的,系统也有限制。”
“什么限制?”
“微微,你的内力升得太快,系统会出现隐藏限制,在武技、医术都提升到相应等级之前,不能再走这个捷径。”
陆见微:“知道了。”
她没有太失望,从六级到八级,她已经赚得够多了。
系统的限制也有道理。
三分钟结束,伪装道具彻底报废。
陆见微没有可惜,她已经用不上了。
手里之人被她吸了太多内力,如今堪堪三级,她直接塞了颗寻常客,压制了他的内力。
院外还有一个窦亭。
她正欲转身,一人忽然出现在屋顶,传来细微的响动。
细微到,非八级以上武者无法察觉。
又来一个八级?
内力化为一支利箭,迅若雷霆,毫不犹豫击向屋顶,却在瓦片碎裂之前被那人化解。
陆见微才吸收完内力,内力又驳杂得很,尚未完全消化,运用起来还不算顺手。
她停下攻击。
屋顶那人也没有出手。
两人对峙几息,八级内力的试探和碰撞,似乎将空气都扭曲了。
没有呼吸,没有气息,全身的血液都已凝固。
陆见微可以再买一件伪装道具,用九级武王的威压驱赶对方,可她不想这么做。
八级对八级,谁输还不一定。
那人轻功卓绝,悄无声息离开屋顶,再出现时,已至屋后窗棂,刀尖挑开窗户,雪亮的寒光刺目逼人。
一人在窗外,一人在窗内,相距不过数尺。
黑色的衣角覆盖窗外的院景,遮住寸许阳光。
两人无声相望。
陆见微戴着易容面具,窗外之人戴着铁制的面具,谁也无法窥见对方的真面目。
若非身处此境的是她自己,陆见微恐怕会被这诡异的场景逗笑。
对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又落向瘫软在地的龟鹤居士。
不过眨眼,他已越过窗台,踏入屋内。
“站住。”陆见微开口。
来人立在窗边,一动不动。
他身量颇高,一身玄衣颀长挺拔,衣襟和袖口皆有暗金绣纹,皮质的腰封裹住腰线,下悬一方铁制令牌,正面烙着“镜”字。
身份显而易见。
陆见微随手挥出桌上茶盏,击向窗边。后者下意识用刀格挡,茶盏撞上刀面,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落了一地。
院外之人听见,却并未在意。
囚兽挣扎是常有的事。
陆见微问:“阁下何人?”
“玄镜司,裴知。”
“裴知?没听说过。”
“……”
“有何贵干?”
“捉拿凶犯。”
“谁是凶犯?”
“上官鹤。”
陆见微踢一脚瘫软的人。
“你说他?”
“嗯。”
“他犯了什么事?”
“梧州葛家。”裴知顿了顿,“骗杀无辜武者。”
陆见微挑眉,案子查得可真快,骗杀武者又是如何知道的?
“你要带他回玄镜司?”
“嗯。”
“可他要杀我,我也是苦主,我不想让他进玄镜司。”
“……”
“你方才说他叫‘上官鹤’,莫非他出身泸州书院?”
“是。”
陆见微眯起眼:“真是有意思。”
一个是神医谷的名医,一个是泸州书院的嫡系,二人狼狈为奸,残害势力弱小的武者,哄骗没有背景的江湖客自投罗网,实在是令人骇然。
“院外还有他的同伙,叫窦亭,你将他抓来。”
裴知:“……”
他默然几息,跳窗离开屋子。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闷响此起彼伏,龟鹤居内的仆从杂役如沙包一样连续不断被扔进主院。
还都被点了穴,没有人嚎叫出声。
陆见微想了想,也点了上官鹤的穴,拽着他的头发,径直往门外拖。
行至门槛时,门槛太高,上官鹤过不去。
“不是门槛太高,是你不够努力。”陆见微语重心长道,“咱们试试你蹭掉几层皮才能出这个门。”
上官鹤:“……”
头皮要掉了啊啊啊啊啊!
八级武王皮糙肉厚,后背磨一磨门槛没问题,唯独发根依旧脆弱,经过长时间反复拉扯,一绺头发从他头顶脱落。
有点疼。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秃了。
上官鹤想死的心都有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变得颓丧。
他无比后悔今日做出的决定。
一直拽不出来,陆见微也烦了,懒得再折磨他,索性踢翻门槛,将人拖到院子里,与窦亭并排躺在一起。
裴知拎着最后一个仆役进院,身后还跟着夫妇二人。
龟鹤居里动静这么大,夫妻俩察觉到不对,出了院子看到裴知捉人,才知道发生了大事,便跟过来瞧瞧。
“是不是都解决了?”另有一人轻功飞来,“易容女侠如何——”
声音戛然而止。
陆见微轻笑:“梁神偷与玄镜使很熟?”
“熟什么?”梁上君嫌弃摆手,“那日见后,我对女侠的易容之术颇感兴趣,便跟着来到这里,谁料前日见到有人易容成你现在的模样出去,觉得不对劲,就去玄镜司报了案。”
毕竟只有玄镜司热衷于管这种事。
陆见微没有追根究底,扬眉道:“这么说,我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用不用,我哪敢称得上是您的救命恩人?”梁上君极有眼色,这个宅子现在是谁做主,他看得清清楚楚。
“但如果,您愿意与我交流一番易容术,我也是非常欢迎的。”
陆见微:“……”
她没有理会,目光转向一个药仆,后者被点了穴,僵直躺在院中,眼里流出极度的恐惧。
“这么难得一见的场景,合该邀请更多的人前来观赏。”陆见微向梁上君抛出一枚药丸,“喂他吃下。”
梁上君乖乖塞进药仆嘴里,等药丸化了,才问:“这是什么?”
“毒药,一个时辰内没有解药,内脏就会破碎,从嘴里一块一块地吐出来。”
众人:“……”
药仆都快哭了,他想求饶,怎奈被点了穴,根本开不了口。
“我不是真的要杀你。”陆见微笑着说,“等解了穴,你即刻赶回神医谷,通知谷内医师,窦亭光天化日之下,竟对龟鹤居士做出不可描述之事,被路过的好心人看见并阻拦,好心人义愤填膺,将人押在龟鹤居,正要为龟鹤居士讨回公道,来晚了,窦医师可能就没了。”
众人:???
“你若说错一个字,解药就没有了。”陆见微幽幽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回谷求药,只要在一个时辰内找到医师替你解了毒,你就自由了。要不要赌一下?”
药仆:“唔唔唔。”
不赌!不赌!快解了他的穴,他现在就赶回神医谷!
“裴指挥使,穴是你点的,你来解。”陆见微说。
裴知飞出一枚铜钱,击打药仆穴位,药仆猛地一颤,穴道甫一解开,他就连滚带爬离开院子。
等人来还有很长时间,陆见微不是干等的主,她把目光投向另一人。
那人仰躺于地,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陆见微抛出一颗寻常客,吩咐道:“先喂药,再解穴。”
梁上君下意识接过,然后愣住。
好奇怪,他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等等,这不是“寻常客”吗?!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种被使唤的感觉似曾相识了!
“易容女侠”就是陆掌柜啊!
本想拒绝的心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掌柜到底出自什么师门啊,连易容术都如此精妙非凡。
梁上君乖乖喂了药,裴知也解了穴。
那人发现自己内力皆被压制,面露惊愕之色,一时忘了从地上爬起。
“那日你迎客很是热情,”陆见微笑着说,“只可惜这几天都没见过你。”
五级仆役回神,哑着嗓子道:“江湖上能压制内力的唯有‘寻常客’,你是陆见微。不,不对,你没有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