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肯定是他。”
“钻研这等恶事,书院肯定不会姑息。”
“原来他躲在问仙镇,还跟丧良心的窦亭合谋残害武者,实在是可恶至极!”
“方才裴指挥使问了,程家灭门案是他干的, 葛家灭门案也是他干的,肯定是为了吸取内力,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
“为什么无人察觉?”
“不对,一般进入龟鹤居的病患和亲友,都会安然无恙地离开, 哪来的害人?”
梁上君嗤笑:“窦亭有句话说得没错, 你们是真蠢。”
“你——”
“难道在场所有人, 在今日之前都没见过这对夫妇和这位女侠?”梁上君环视一众江湖客,“你们的脑子当真一点用都没有?”
“我记起来了!”忽有一人叫道,“三天前我见过他们俩出来,两天前也见过这位……陆前辈出来。”
“好像有点印象。”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陆前辈那日出来,还去胭脂铺买了胭脂。”
问仙镇就这么大,而且有不少来求医的武者,会格外关注神医谷医师。
窦亭就是最受关注的医师之一。
经常有人在附近观望,一旦他离开龟鹤居,就会一拥而上将他围住,请求他为自己亲朋治伤。
能被请进龟鹤居的病患,就成了他们眼中的幸运儿。
对进出宅子的人,这些武者必定印象深刻。
“不对啊,既然他们已经离开,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
“我知道了,易容术!”
一语惊醒梦中人。
为子求医的夫妇二人,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早有人伪装成他们的模样出了宅子,他们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由此间主人宰割。
上官鹤与窦亭真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我的孩子——”妇人突然想起来,“我孩子吃了几日窦亭给的药,会不会出事啊?”
立刻有神医谷的医师上前查看,说:“情况还算稳定,没有大碍,只是拖延了痊愈的时间。”
“只是拖延时间?”有人不忿道,“孩子这么小,怕是会拖出毛病吧?说什么医者仁心,我看良心都给狗吃了!”
医师一脸尴尬,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白果却脆声道:“谷里仁善的医师有很多,只是出了一个坏医师,所有医师都没有良心了?剑客中有坏人,刀客中也有坏人,难道全天下的剑客刀客都是坏人?”
道理很简单,但由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说出,难免叫人羞愧汗颜。
迁怒之人不禁垂下脑袋:“是我着相了,诸位医师,对不住。”
他如此诚恳,神医谷医师也不好逮着不放,皆拱了拱手,就此过去。
“陆前辈,此人多年来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武者,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不论如何,咱们都得给枉死的人一个公道,不能叫他们死得不明不白。”
“没错,一定要问出死者名单,公告武林,也好让他们的亲友知悉此事。”
“都过去这么多年,恐怕早就忘了吧?”
陆见微颔首:“诸位说得很有道理,即便上官鹤记不住,宅子里这么多仆役,他们整日监视入宅之人,想必印象深刻,怎么也能问出几个。”
“陆前辈言之有理,那就每个人都拷问一遍。”有人高声道,“算我一个,其余谁来问?”
宅中仆役众多,一个一个拷问极耗工夫,人多力量大,早点问完早点安心。
不少江湖客都出列自荐。
陆见微抬手,嘈杂之声骤歇。
她看向黑衣玄镜使,“上官鹤都已经交待了,他的罪行比窦亭还重,受些惩罚不过分吧?”
裴知:“请便。”
八级内力冲向上官鹤经脉,顺手坏了他的声带,只见他痛苦地张大嘴巴,眼球突出,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见微漫不经心地收回手。
“剩余的帮凶,便交由裴指挥使审讯,如何?”
裴知还没应,江湖客就不干了。
“这是江湖上的事,跟玄镜司有什么关系?”
“上官鹤、窦亭害的都是武者,不是寻常百姓,咱们自己解决不就行了?”
“没错,陆前辈,您是江湖前辈,怎能偏颇官府?”
梁上君啧啧摇头:“听听,你们说的什么话?梧州葛家灭门案你们管了?龟鹤居易容害人你们哪个看出来了?出事时见不到你们,案子结束了跑过来掺和两脚,要不要脸哪?”
“你又是何人?”
“你祖宗。”
“你——”
陆见微扣下茶盏,无形的威压扩散,给众人迎头一击。
八级武王的实力显露,无人再敢质疑。
袁琼神色颇为复杂,怪不得初见时看不出她的内力等级,谁能想到如此年轻的姑娘,能有八级武王的修为。
上官瑶没有内力,感受不算明显。
小桃却瞪大眼睛,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十二是因为天天睁眼打坐,才会修炼得这么快吗?
她以后要不要也试试?
“玄镜司为追查葛家灭门案而来,而我,是被欺骗入宅的苦主。”陆见微平静的目光掠过全场,“该由谁来审问,诸位恐怕没有置喙的资格。”
众人:“……”
您都这样说了,谁还敢不要命反对?
“就这么定下了。”陆见微说,“不过此二人如何处置,诸位倒是可以提提意见,他们搜刮劫掠的财物,诸位也可以发表观点。”
袁琼抱拳:“陆前辈,窦亭是神医谷的人,我想请您交由神医谷处置,不会让您失望的。至于林前辈的医书,我们并不知道放在何处,需要您亲自问个清楚。”
陆见微颔首,望向在地上痛不欲生的窦亭。他被点了穴,额上青筋暴起,眼球充血,叫都叫不出来,只嘴里不断有鲜血涌出。
她看了一眼梁上君。
后者立刻解了窦亭的穴,问:“林从月的医书放在何处?”
“敞心扉”的药效还没过,窦亭又痛到失去理智,混着血水含糊答道:“在、在我卧房榻下……”
陆见微起身。
“袁医师,不介意我亲自走一趟吧?”
她信不过旁人。
袁琼:“陆前辈,请。”
龟鹤居的后续事宜全都交给裴知,梁上君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留下帮忙。
众人尽皆散去,流言从问仙镇传出,向周围城镇蔓延,估计要不了多久,此案就会传扬于整个江湖。
神医谷的人拖着窦亭回谷。
陆见微走在前头,没人敢上前同行,只有袁琼稍稍落后一步,上官瑶、小桃、白果皆在身后。
一时无人说话,连呼吸都是轻的。
上官瑶不是憋话的性子,关乎朋友的事,她不爱闷在心里,就是要痛痛快快问出来。
“十二,你真名叫什么?”
“陆见微,八方客栈的掌柜。”
对天下闻名的泸州书院而言,八方客栈实在平平无奇,不见经传。
即便江州一事已经让客栈小有名气,但这种名气尚且传不到泸州书院里。
“你是客栈掌柜?”小桃不可置信,“你实力那么强,怎会去做掌柜,杀鸡焉用牛刀?”
上官瑶也点头:“的确,太屈尊了。”
陆见微笑道:“我喜欢开客栈,客栈里经常会发生一些很有意思的事。先前为方便行走江湖,不得不隐瞒身份,用了化名,抱歉。”
“没关系的,不管用什么名,你都是你啊。”上官瑶得了一句解释,心头的涩意也就烟消云散,弯起眉眼道,“那我以后叫你陆姐姐。”
陆见微:“……可以。”
上一个叫她姐姐的,如今已经是武馆馆长了。
“陆姐姐,你的客栈开在哪里?”
“丰州和江州都有,目前暂居江州。”
“听我爹说,江州是个好地方。”上官瑶一脸期待,“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跟你一起。”
“等此间事了。”
袁琼不得不提醒:“阿瑶,江州路远,你的身体不能太过劳累。”
“我已经好多了,没事的。”上官瑶撒娇,“袁姨,你就让我去嘛。”
袁琼:“罢了,你这几日在谷中休息,我替你稳固一下经脉。”
“谢谢袁姨!”
窦亭之事在谷内掀起滔天巨浪,浪头扑过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不晕头转向。
六级医师犯下如此罪孽,同级的六级医师无法对其进行惩处。
神医谷不得不派出一位七级医圣。
医圣年纪看起来很大了,胡子和头发花白,跟陆见微见礼后,看向瘫软在地的窦亭,满眼都是失望之色。
看到一个本应前途无量的医师自毁前程,他实在痛心。
可思及那些无辜的受害者,又觉得此人可恶可憎。
“窦亭毒害武者,诬害同行,窃取医书,经谷内决议,废其修为,逐其出谷,昔日荣誉皆从荣誉堂抹除,今后神医谷再无窦亭。”
窦亭死鱼一般仰躺于地,泪水从眼角滑落,曾经风光无限的六级医师,如今成了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凶犯。
除了死,别无他路。
“林从月之医书,皆交予陆掌柜,其余医书由神医谷处理,其财物也由神医谷专人清点,清点后赔偿受害者亲属。”
医圣转向陆见微,“陆掌柜,你看如何?”
陆见微颔首:“就依此法。”
她在窦亭体内灌入八级内力,窦亭的丹田和经脉已废,得不到救治会一直痛苦到死。
她无需再给眼神。
当务之急,是找到林从月的医书和手札。
窦亭卧房的榻下果然有处暗格,暗格里除了林从月的医书和心得,竟还有其他医者的。
“没想到林前辈并非唯一的受害者。”袁琼跟着过来,见到暗格里泛旧的书籍,心里面五味杂陈。
能被窦亭看上并攫取的医书,其主人医术定然不同凡响,却都因为窦亭的贪婪丢失性命。
这些本该闪耀发光的医者,就此含恨长眠。
陆见微说:“他们若尚有亲属在世,便还给亲属罢。”
“合该如此。”袁琼面色惭愧。
“我想去一趟窦亭的书房,”陆见微正色道,“请放心,我不会拿走属于神医谷的医书。”
袁琼:“陆前辈言重了,窦亭觊觎你的医术,给你设套,骗你入谷,所幸你心思机敏,易容入谷查探虚实,揭开他的真面目。若非你内力深厚,恐怕他的奸计已然得逞。就算用他所有的医书赔偿你也不为过。”
“袁医师果然通情达理。”陆见微赞了一句,抬脚走向书房。
已经来过一次,熟门熟路。
窦亭的藏书很多,陆见微待了一天时间,毫不客气,让小客全部扫描入背包。
他觊觎她的医术,为此暗害于她,把这些藏书全都扫描一遍并不过分。
“我没杀人!我没杀人!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尖利的叫喊从外头传进来,夹杂着拖拽的声音,还有几句嘲讽和谩骂。
陆见微踏出书房,入了前院。
两个神医谷护卫押着杜寒秋跪在地上,见她出现,俱抱拳行礼。
“陆前辈,这是林前辈的前夫,十年前参与诬害林前辈,您看如何处置?”
“我没杀人,陆掌柜,我是被迫的,窦亭给我下了‘群芳妒’,要是我不听他的,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陆见微挑眉:“林从月医术高明,在解毒一道上也天赋出众,你缘何不让她救你?”
“不及时服用解药会死的,她就算能解,也要花费工夫,窦亭有现成的解药,我真的不想等死。”
众人:“……”
“林从月救死扶伤,拥趸众多,只要你说出窦亭害你,未必没有人替你们撑腰,届时窦亭也会不得不拿出解药,又或者,神医谷会出面帮你解毒,这么多杰出的医师在,你想死也死不了。”
杜寒秋摇头:“我就算说了又怎么样?就算能解毒又怎么样?他们还是会找机会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