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小爷的坏话?——风歌且行
风歌且行  发于:2023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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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谷传响,任何一点响动都会被无限放大,士兵们甫一听到这声音,立即就慌乱起来,发出惊慌的喊声。
  吕泽本就心存戒备,动静出来的瞬间,他就意识到中计,扬声喊道:“撤退!”
  那震耳的声音似乎从天上而来,以极快的速度靠近,几乎是眨眼之间就落了下来,是大大小小滚动的泥石。
  有些石块也不过马车轮大小,有些却巨大无比,赶上一整个马车,似乎是从山顶处滚下来的,经过整个山体的距离,在落到人身上时瞬间就能将人砸成一团肉泥,而人类则毫无反抗之力。
  后面传来齐齐的惨叫声,越来越响,吕泽调转马头回头看,长长的队伍后面那些灯盏已经杂乱到看不清的地步,不知道究竟滚下来的石头有多少,有多大,只能听见一声比一声高的惨叫在山间回荡。
  他吓得六神无主,一时间对叶洵破口大骂,责骂他勘测不认真,到底还是让萧矜设下了埋伏。
  脑子吓成浆糊,已经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
  后面已经封死了路,滚石还在往前走,吕泽来不及多想,用力地抽起鞭子,汗血宝马高叫一声,撒蹄子狂奔,带着吕泽一路向前,片刻就奔进黑暗之中,不见半点光明。
  但是跑了没多久,马忽而慢了下来,吕泽急得满头大汗,一边骂一边用力地抽着马屁股,却还是不能让这宝马加快速度,直到马蹄子慢慢停下来,再一鞭子下去,它高高翘起前蹄,发出嘶鸣,竟直接将吕泽给甩了下来。
  吕泽摔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才堪堪停下,被这一下子险些摔晕,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他身为世子,富贵窝里长大的少爷,何曾吃过这种苦头?当即忍不住低低哀嚎起来。
  “咦?”身边突然响起一个人疑惑的声音。
  吕泽被吓了个半死,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蹭地一下坐起来,往旁边爬了几步,抽出身上的长剑,厉声道:“何人!”
  周围太过黑暗,吕泽什么都看不见。
  忽而暗色之中亮起一点星火,紧接着灯盏被点亮,一个人就这么出现在吕泽的视线之中。
  是个身着赤红衣袍的少年,长发高束,腰间别着一柄无鞘长剑。他手持着一盏灯发出黄色的光芒,映照在那张极为俊俏的脸上,带着笑。
  他看着吕泽,说道:“怎么还有一个跑到这里来了?”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吕泽双手举起剑,对准面前的少年大喊。
  虽表情凶狠,但颤抖的手将他的恐惧暴露无遗。
  那持着灯盏而站的少年更是丝毫不惧,狂风大作,被卷起的长发投下光影,纷飞不止。
  云落月出,皎洁的月光洒下来,少年一半的脸映着灯光,一半的脸承着月光,在夜色之下形成绝色画卷。
  “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吗?”他低语。
  呼啸的风和遥遥传来的各种惨叫声几乎将他的声音盖住,但吕泽却还是将这句话听了个清楚,他眼睛陡然瞪大,惊恐欲裂,“你是萧矜?!”
  “是我啊。”他道。
  摇晃不止的灯笼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是地府里的无常,诡谲阴森。
  萧矜可不就是来索命的吗?
  他笑着说:“前面没路了,回去吧,跟你的士兵们死在一起不好么?”
  吕泽浑身都在抖,他转头一看,前面的路果然被高高堆叠的山石堵住,难怪方才无论怎么抽马屁股,马都不肯再往前,原来这条路从一开始便是一条死路。
  都到这个时辰了,他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出现这种问题绝不可能是叶洵行事的纰漏,他根本就是自始至终都知道。
  他完全被叶洵给算计了!
  回去也必是死路一条,吕泽看着面前这年岁不过十七八的少年,心中想着或许拼死一搏还有些活路。
  他爬起来举着剑,冲着萧矜砍去。
  萧矜见状,一个不屑的笑容拉在嘴角,他一手提着灯,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长剑,锋利的长刃泛着森冷的光,盯着冲过来的吕泽抬手一挥剑,血色四溅。
  吕泽只感觉手上一凉,下一刻巨大的痛楚袭来,他看见自己握着剑的手在空中打了个滚掉落在地,连带着剑也滚落。
  他发出凄惨的叫喊,倒在地上打滚不止,涕泗横流,悲惨至极。
  萧矜见他这目光,倒是有些嫌弃了,啧了一声说:“别吵了,我现在不杀你,你们千里迢迢来到云城,作为云城的东道主我合该好好招待你们才是。”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他甩了几下长剑,将上面的血液甩掉,又别回腰间,往上走了几步,说道:“为了表示我的欢迎,我就请世子看一场篝火盛宴如何?”

  他自问自答,“甚好。”
  说罢,他也不再管在地上打滚嘶喊的吕泽,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哨子,放在嘴里鼓起腮帮子用劲儿一吹,那尖锐而嘹亮的声音顿时冲破山涧中吵杂的哀嚎声,突兀地撕裂了风的咆哮,直冲云霄,远远荡去。
  继而火光从半山腰上亮起,仿佛只落下了一个火星,瞬间变成飞快爬行的长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起来。
  草上洒了火油,一旦有一丁点的火沾上去,便能燎起滔天大火,仅仅几个眨眼之间,火势便大面积地铺开,像滚动奔腾的水,自上而下,直逼山底。
  火焰乘着这场大风,照亮了夜,在山涧肆虐。
  萧矜开始往上走,山壁陡峭,并不好爬,为此他特地给自己挖出了一条往上的路。
  走到半山腰,裴延站在旁边,低着头往下看,下面俨然是一片火海,在夜空之下无比壮观瑰丽。
  萧矜停下来,面上也没了笑,漠然地看着道路中那些被火困住的士兵,那些垂死挣扎的求生之景。
  “人间炼狱。”他道。
  裴延笑了,顺着他的话道:“可不是吗,多少人家中父母妻儿盼着归去呢。”
  萧矜的双眸映着烈火,淡声说道:“殊死博弈之中哪有那么多是非黑白,死的不是他们,就会是我们。”
  他没有那么多的怜悯,他的心既系着父兄,又系着云城百姓,剩下的所有全记挂着陆书瑾,没有空余之处去可怜敌军。
  哀嚎的声音渐渐小去,这场篝火盛宴已近结束,萧矜不再看,转身离去,“走吧,喊上兄弟们回去,事情还没完,后半夜有得忙活。”
  走了两步,他又停步转头,说:“哦对了,下面那匹马得牵走,那是我的。”
 
 
第93章 
  陆书瑾用尽全力奔跑,风将她的衣袍鼓吹,将她的发纷扬
  【丑时过半】
  更深露重, 云城的街头空荡,已没有任何人走动。
  街头上站岗的士兵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坐在路边打瞌睡,有的嗑着瓜子闲聊。
  叶洵孤身一人站在城门口, 周遭的士兵全部被叶洵调走。由于风大, 他裹着黑色的披风, 将整个人罩在其中, 竟有几分摇摇欲坠之感。
  不知站了多久,夜色之中忽而有两人策马狂奔而来, 到了城门前就匆忙翻身下马, 满面惊恐,连滚带爬地奔来。
  叶洵取下帽兜, 一张儒雅俊秀的脸映上灯光, 他稍稍眯眼抵御狂风,问道:“这么着急做什么?”
  来人一见叶洵, 恍若看到救星, 爬到了叶洵的面前跪下来,赤红的双目瞪得几乎裂开,嘶声道:“世子他们中计了!”
  叶洵温声道:“莫急, 慢慢说来。”
  “火!山涧烧起了大火,将世子他们全部困在其中烧死!那条路的前后完全被泥石堵死,无一人能够逃出来!”显然他目睹了那场人间炼狱, 也被吓得屁滚尿流, 整个人都疯癫起来,“是萧家人!萧家人设下的计谋, 他们一定会攻打云城的!我们……”
  “不会的。”叶洵打断他的话。
  与他的疯魔的模样相比, 叶洵看起来极为平静, 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他知道萧矜一定会用一场大火将那些人处理干净,就像他也知道吕泽心眼多,定会留有后手,派人在后头跟着,以备自己真的中计,能最快将消息传给贾崔。
  不枉他在这里等了小半时辰。
  他缓声道:“萧矜不会攻打云城的。”
  那人大声反驳,“他一定会!我必须要将消息快些传给将军!让将军防备起来!”
  叶洵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去吧,他在芙蓉馆里。”
  两人又爬回马上,撒开蹄子奔着。叶洵站在后面看,正要扬手下令时,倏尔不知从斜上方飞来两支羽箭,正中那两人的背心之处,只听远远一声嚎叫,两人在马的疾驰中翻落在地,摔得骨头尽碎,再无声息。
  叶洵转头,朝着羽箭飞来的方向看去,就瞧见城门边的高墙之上,挂在木柱上的灯笼晃得厉害,底下站着梁春堰和吴成运。
  两人皆着黑衣,若非那纷飞的光正好落在他们身上,还真难以发现两人。
  梁春堰正在收弓,显然他是射箭之人。吴成运趴在墙头,冲叶洵招了下手,龇着牙笑。
  叶洵稍稍挑眉。
  他让人处理了尸体,而后上马离去,直奔叶府朝南的侧门。
  叶府的周围早就围满了侍卫,里三层外三层。
  事情生变,叶鼎已然察觉到不对劲。
  他在书房中坐了半宿,待下人第三次来通报时,他得知叶洵仍没有回府。
  多年来作恶的敏锐嗅觉,让他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他拿上了一早就备好的行礼,在两个亲卫的护送下,前往叶府南侧门。
  那侧门出去之后便是树林,极为隐蔽,终年锁着并无人进出,是以那扇门的外面是没有守卫的。如今虎符在他身上,他万万不能冒险,在抛下府中的妻儿一事上更是没有半分犹豫。
  他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保证虎符的安全。
  叶鼎乘着夜色出门,往日叶府的主人,如今竟成了贼一样,长披风遮了脸,脚步匆匆,生怕被人瞧见。
  行至南门,下人撬锁废了番工夫,待好不容易将多年未开的门打开时,却恍然看见门外的墙边站着一人。
  夜风肆虐,他手里提的灯飞晃着,听见响动之后便徐徐抬起眉眼看来,露出个温眷的笑容,唤道:“父亲。”
  虎符是黄金打造的,上面雕刻着极为精细的纹理,一个手掌的大小。
  这玩意儿若是只有一半,则也就值个几斤两的黄金价钱,但若是合二为一,则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兵权即王权。
  此时那一半被争得头破血流的虎符,正搁在桌子上,静静地放着。
  灯火并不亮堂,落在叶洵的脸上,将他温文尔雅的面容衬得有几分寒冷,他喝了一口茶,说道:“今日风真大啊。”
  他并不是在自言自语,屋中还有一人,被吊起双手紧紧捆住,整个人垫着脚尖荡在房梁下,他目眦尽裂,刀子般狠毒的目光剜在叶洵身上,嘴上拴着绸布,将发出的声音捂得死死的,发不出任何声响。
  叶洵又道:“在城门外等了大半时辰,在侧门又等了一刻钟,手都冻僵了。”
  “不过无妨,等待恰恰是我最擅长的事情。”叶洵看着面前的人,说:“父亲,你知道我等着一天等了多久吗?”
  叶鼎气得仿佛随时都会晕死过去,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叶鼎并不是什么高贵出身,他是叶家的旁系庶出,学问也不好,连个举人都中不了,叶洵和叶芹的母亲,是他的发妻。后来得聂相赏识提拔,他才走上仕途,一晃多年过去,叶鼎早就忘记被人欺辱的滋味,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自己最器重的儿子吊在房梁之下。
  叶洵喝了几口热茶,身体渐渐回温,僵了的手指舒缓,他缓缓说道:“你当然不会知道,你的眼里哪有什么妻儿?不过都是可以利用抛弃的工具罢了。九岁那年,我曾亲眼看见你将母亲这样吊在屋中,一碗毒药杀死了她,从那时起,我便开始了等待。”
  桌上正摆了一个碗,碗中只剩下些许乌色的汤水底子,与当年叶鼎灌在发妻口中的那碗无异,已经被灌入叶鼎的口中。
  他激动地剧烈挣扎,发出无力的嘶喊,想说我是你父亲,又想说你这是大逆不道,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年芹芹才五岁,刚摔坏了脑袋,那么小那么可怜,就没了娘,你也从不曾正眼看她,甚至还想在她生命垂危之际直接放弃。”叶洵抬起手,比划了一下,想起当年,“她就这么高,像只小狗一样一个劲儿地往我怀里钻,问我,娘什么时候回来?”
  “我出了这个门走在街上,我的脊梁骨根本直不起来,你知道我有多羡慕萧矜和季朔廷生于忠良之家吗?我曾设想过一万次,哪怕我生在商农之户,也比生在叶家好过万倍,叶家的孩子从一出生起,身上就是脏的,无论如何都洗刷不净。”叶洵站起身,走到叶鼎的面前,漠然的眼眸盯着他看,“为官,你残害百姓;为夫,你毒杀发妻;为父,你不闻不问,若非这些年我争做你的爪牙,为你办事,恐怕芹芹早就不知道死在某个角落之中,或是随意被你当做利用的工具嫁给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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