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罚你,你可不服?”赵新新款步到桌前坐下。
刘玉抿了抿唇,挪步到她跟前:“玉儿对师姐从来都是心服口服,只是……玉儿不懂,你为何要维护那废物?”
“一口一个废物,像什么话,”赵新新皱眉,“她如今是师祖的徒弟,真要论起辈份比我爹都高,若是你对她不敬的事传出去,我爹亲自来料理此事,你觉得自己还能活?”
刘玉愣了愣,终于意识到盛意到底是今非昔比了,一时哽咽着咬住唇:“师祖的徒弟,本该是你的。”
赵新新神情微动,又很快趋于平静:“能得到师祖青睐当然好,没有也没办法,看开些就是,”
她看向刘玉,突然话锋一转,“我方才到时,你为何跪在地上?”
“回师姐,盛意可邪门了,”刘玉忙道,“明明没有半点灵力波动,却能用石子攻击我,而且不知做了什么,我被压在地上起不来……”
她絮絮叨叨地说话,赵新新红唇越抿越紧,似乎在思索什么。
盛意让顾惊时给自己施了个简单的治疗术,后脑勺上的伤口便勉强结成了痂,总算没那么痛了。
一夜无话,翌日天一亮,盛意又来了主峰。这次她乘坐了奚卿尘给的小船,只用了瞬息时间就到了,省了好大一部分力气。
这只船名叫星河船,是上古法器,即便没有修为,也可用意念操纵,算是简单又高级,原文里是给了男主的,没想到这里给了她……话说回来,就目前的关系而言,顾惊时应该啥也落不着了吧?
一想到这里,盛意就想起自己昨天惹奚卿尘生气的事,因此看到他时格外紧张。
“师祖。”盛意唤他一声,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神色,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生气。
奚卿尘平静地看向她,突然神色微变:“你受伤了?”
盛意愣了愣:“我没……”
话没说完,一股大力将她拖了过去,盛意一个站不稳,便直接跌进奚卿尘怀里,脸颊埋进了他的前襟。她慌忙挣扎着要起身,奚卿尘却一只手将她扣在怀中,另一只手拆掉她的发髻,手指深深插1入她的发间,一寸一寸仔细摸索。
指尖摩挲带来的痒意激得盛意浑身发麻,靠在他怀里彻底僵住不动了。手指还在一点一点抚摸,直到摸到痂才猛地停下。
顾惊时的治疗术实在差劲,伤口还霍霍地发疼,被他一按盛意忍不住小小地抽了一口气,随即意识到自己这声音有点说不清,顿时脸都红了。
奚卿尘却没在意这个,垂着眼眸为她把伤口治好,这才放开她:“怎么回事?”
“不小心磕到了。”盛意回答。
“不可能,”奚卿尘直接否认,“伤口上有灵力残存,是有人刻意为之。”
……这也能看出来?盛意有些惊讶,一抬头对上他凝重的眼神,不由得乖乖说实话:“确实是被人砸的。”
“顾惊时吗?”奚卿尘声音发紧,“他竟敢欺负你,我这就去杀了他。”
说完就要走,盛意连忙拉住他:“不是他,跟他没关系,是乾峰的一个弟子,向来与我不对付,但已经没事了。”
上次被欺负,想倾诉却难以启齿,这次不一样,她虽然脑袋受了伤,可也让刘玉付出了双倍代价,严格来说是她占了便宜。盛意尽管一再克制,可炫耀还是不经意间表露出来。
“她被我打出好几处伤口呢,我还让她下跪了,像她那样的人,给我下跪简直比让她死还难受,你都不知道她当时的脸色……”
盛意提起这件事满眼带笑,可一看到奚卿尘沉郁的神色,又一瞬老实了:“总之就是这样,我没吃亏。”
奚卿尘听到她说没吃亏,心情也没好到哪去,与她对视片刻后拂开她的手,转身往大殿外走去,盛意问:“你去哪?”
“杀顾惊时。”
盛意:“……”
眼看他快出门了,盛意赶紧跑过去重新拉住人:“不是说跟他没关系了?你杀他干嘛!”
“他保护不了你,该杀。”奚卿尘眼神晦暗。
盛意:“……”她都替顾惊时委屈。
两人僵持片刻,奚卿尘意识到有她阻止,自己是杀不得那人了,薄唇顿时轻轻抿起。
盛意见他不再有离开的意思,这才松开他的袖子,正要为顾惊时辩解两句,就听到他问:“你被欺负,宗主和众长老没有半点反应?”
“他们哪在乎小弟子的死活。”盛意随口答道。
奚卿尘眉头微微蹙起。
盛意这才想起,这位才是逢源宗最大的领导,从宗主到长老都是他小弟,她当着他的面说他小弟,好像不太合适。
盛意轻咳一声,正要找补几句,便听到他沉声问:“为人尊长,需宽和、公正、慈爱,他们为何不在乎小弟子的死活?”
盛意嘴唇张了张,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半晌,她试探开口:“不在意……才正常吧?”
奚卿尘看向她。
“但凡是人,都有人性,贪嗔痴傲一样不少,修为再高也无法避免,像您这样……像您这样的是少数,宗主也好长老也罢,只不过有一身修为做掩,瞧着多了几分得道高人的气势,本质上也都都俗气,与凡人没有不同。”盛意倒觉得正常。
也许真有生来就具备‘神性’的人,但应该不存在于小说里,毕竟小说也是人写的,不能脱离人俗套的思维模式,所以在她眼中,赵金贵为一宗之主,也和盛家村的村口大妈没有什么不同。
她说得理所当然,奚卿尘却眉头紧蹙,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以前分明并非如此。”
当初他建立宗门,坐镇两百年,后又亲自选了宗主与各峰长老,每一位都是道心坚定之人。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这是为人尊长最基本的要求,若是做不到这一点,任由弟子相伐,又怎配为一方之主?
见他真心不解,盛意乐了:“您有多久没出主峰了?”
“一年多。”奚卿尘回答,眼神像在说‘这还用问?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
盛意没想到问个问题,还能把自己问进去,咳了一声强行把话题继续:“之前呢?”
奚卿尘眼底闪过一丝恍惚,似乎陷入回忆。
盛意摸了摸鼻子,正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就听到他开口说:“少说也有八百多年了。”
“八百多年……”盛意斟酌开口,“宗主都换了三任了,宗内更是不知经过了几代更迭,规矩也好人心也好,都不知变了多少,您会觉得不对也正常。”
记得他之前说过,因为要图清净,所以神识从未出过主峰,这八百年里等于对宗门一无所知,这还不算八百年前他是否还有别的时候闭关不出。
奚卿尘蹙着眉头,安静地站在她面前,似乎在看她,又似乎在走神。盛意没忍住拍拍他的胳膊,宽慰道:“总之习惯就好。”
奚卿尘顿了顿,看向被她拍过的袖子,喉结略微动了动。她有一句话说得不对,他从来不是少数,自与她相好,贪嗔痴便一样不少。
盛意不知他的想法,恭敬问他今日该怎么上课,奚卿尘略微回神,视线落在她白净的脸颊上:“你受了伤,血气不足,今日先休息吧。”
“……一点小伤,而且我昨晚已经休息过了。”盛意尴尬回答。
奚卿尘却不给她反对的余地,一抬手便让她昏睡过去。盛意眼前一黑倒在他怀里,如从前每一个朝夕相对的日夜一般咬住他的衣襟。
奚卿尘摸摸她眼下的淡淡黑青,抱着她一转身便从大殿无缝迈进了寝房。他已经许多年没有睡过觉,但自从找到她,还是在寝房里铺了一床被褥,随时等着她来睡。
如今……也算来了吧。
他抿了抿唇,将人放到床上,躬身盖好被子后,又一次用视线轻轻描绘她的眉眼。
许久,他俯身在她唇上吻了吻,然后流连到她的脖颈间,嗅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心中的独占欲逐渐泛滥。
抹去她逃走的记忆,摸去关于顾惊时的记忆,只留下他自己,那便可以同她在一起了。奚卿尘的手指渐渐抚上她的心口,心想只要她略微受一点疼,只要一点疼,便能彻底属于他了。
奚卿尘的手指略微用力,掌心绵软温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跳,睡梦中的盛意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只要她受一点疼,一点疼就好,她说是要出去游历,抛下他一片真心离开,却又摇身一变成了别人的未婚妻,不管她有什么苦衷,也该受罚的。这一点疼且当做对她的惩罚,之后他再好好弥补。
奚卿尘的手指渐渐洇出灵力,盛意终于忍不住痛哼一声,奚卿尘猛然惊醒,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如溺水的人初获空气,胸口急促而强烈地起伏。
盛意摆脱了桎梏,翻个身继续睡。奚卿尘抚上自己如麻的心口,许久才趋于平静。
盛意一觉睡到暮钟响起时,睁开眼睛就看到奚卿尘正在窗下打坐,熟悉的场景让她仿佛一瞬回到了褚非洞府的客房里,然而等他睁开眼睛看向她,她却冷静了些。
“师祖。”她问候。
奚卿尘定定看了她片刻,别开脸。
这是怎么了?盛意眼底闪过一丝不解,见外头天已经快黑了,便起身提出告辞。
“你睡着后,我将神识覆盖了乾坤震巽坎五峰。”他仿佛没听到她的话。
盛意迷茫:“什么?”
奚卿尘看向她:“当初我建逢源宗,是顺道心而行,企图给天下修者一处安心修炼的地方,却不曾想才过短短千年,就成了如今这乌烟瘴气的模样。”
不过一个下午,他便看到了五峰弟子的层层压迫与奴役,看到了汲汲营营勾心斗角,看到了不择手段处心积虑,也看到了宗主的庸俗与各长老对门下弟子养蛊式的教导。
曾几何时的修炼净土,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变成如今的模样,其间欲1望与野心荒蛮生长,他只是提起,都忍不住皱眉。
盛意没想到一觉醒来他还惦记这件事,一时间哭笑不得:“那你打算如何?”
奚卿尘眼神略肃:“我打算解散宗门。”
盛意:“……”
静。
死一样的安静。
暮钟再次响起,震得人头皮发麻,盛意才猛地回神:“你说什么?!”
“解散宗门,”奚卿尘重复一遍,“如此污秽之地,本就没必要留了,更何况这里的人还敢伤你。”
语气平静,像她决定今晚吃什么一样。
而盛意知道他说到做到,可能比自己决定吃什么还坚定。她也是没想到,从自己后脑勺上一道小伤开始,到后来的闲谈,竟然能让他生出解散宗门的想法,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了。
话说……他如果真的解散宗门,那后续剧情会变成什么样?盛意一个激灵,连忙劝阻:“不至于不至于,咱们宗门的风气其实不算差了,其他几个仙门更差劲呢。”
“其他仙门不归我管。”
“咱宗门也不归……好吧归你管,可你不是早就没管了吗?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不就好了。”盛意继续劝。
奚卿尘眉头微蹙,很难接受这个说法。
为了不让剧情失控,盛意简直苦口婆心:“逢源宗好歹是你亲手创立,纵然如今出了一点点问题,你也该先尝试改正补救才是,东西不能用了先修再换,这不是每个勤俭持家的人必备的素养吗?”
“更何况宗门变成现在这样,你也是有责任的,要不是你图清净撒手不管,也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现在你觉得不好了就要解散,那成千上万弟子上哪说理去,更何况又不是每个人都有问题,你不能一竿子打死啊。”
“师祖你冷静啊,要是因为我今日多嘴几句,你就动了解散宗门的心思,那我可真是罪无可恕,我只能以死谢罪了,求您大人有大量,千万要冷静啊!”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奚卿尘只有听到她说要以死谢罪时才不悦开口:“莫要胡说。”
“师祖……”盛意眼巴巴地看着他。
奚卿尘沉默许久,终于松口:“你说得也有道理。”
盛意顿时松一口气,手软脚软地扶着床坐下。
“但我有一个要求。”奚卿尘开口。
盛意忙道:“您说。”
“在我尚未拨乱反正之前,你不得离开主峰。”奚卿尘看着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