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回应黄昏的,是小幼崽用力将笔记本拍他面前的声音。
矮墩墩的崽崽,绷着软嫩包子脸,有点像是在生气,又有点不像。
黄昏翻开笔记本,挑了下眉。
笔记本里,用歪歪扭扭的字记着一笔笔的账目,遇到不会写的字,还有非常灵魂风格的插画。
这是小幼崽的账本!
每一笔账,都是在乌鸦眼皮子底下记上的。
“父父坏,”小幼崽叉腰,奶音控诉,“父父看娜娜写账本都不告诉娜娜。”
她一直以为,黄昏先生和自己没关系,所以花的每一笔钱都认认真真记下来。
她甚至在笔记本后面,还做了很幼稚的计划,一周要完成多少个清除任务,多赚钱多攒钱,好早点还清。
白鸽对笔记本很好奇,推了推单边眼镜,试图瞥一眼。
黄昏合上笔记本,没有表情的看着她。
白鸽一顿:“……我去给小姐整理卧室。”
话罢,她飞快走了出去。
奢华水晶吊灯的餐厅里,又只剩下小幼崽和父父。
黄昏声音如常平波无澜:“那会没准备用这具化身。”
如若不用,自然也没必要和小幼崽说这些,平白惹的她生出期盼,又不能为之实现,会叫她失望的。
小娜娜不解:“为什么不用啊?”
想了想,她伸小手去摸黄昏的脸:“父父长的很好看。”
通常,黄昏都戴着黑色口罩,鲜少会在外露面,故而见过他真容的人并不多。
他拿下小幼崽的手,轻轻捏了捏:“不好用。”
如若不是小幼崽被艾蒂的血门卷进去,把人给弄丢了,乌鸦化身没人形方便,祂本身不会用这具化身。
“哦,”小娜娜也没再追问,她重新爬到椅子上,又从椅子上爬到父父怀里,跪爬在他大腿上,“父父看这里。”
她指着个数字金额:“娜娜花了父父这么多钱钱了。”
黄昏自是不在意:“我准备了很多,花不完的。”
“嗯嗯,”小崽儿捉起笔,将账目一条条的划掉,“是父父养娜娜的话,娜娜就不用记账了。”
黄昏懒懒的应了一声,单手虚虚落在小幼崽身后,省的她摔了。
他道了句:“跟你说过的,只管花不用还。”
可那会的小幼崽不听,并将外人和自家人分理的清清楚楚。
眼下,父父就是一直养自己的黄昏先生,小幼崽遂很心安理得。
全世界的父父,都应该赚钱养自己的崽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小幼崽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划掉一篇又一篇。
黄昏也不催,就看着她划一笔还念一句。
待全部都划完了后,小幼崽高兴的拍了拍手。
她扭头看黄昏,比常人都圆一圈的眼瞳又黑又亮,还软乎乎的,像很好捏的棉花糖。
“父父,”她甜腻腻的喊,尾音拉长,似拉了丝的奶糖,“娜娜没来主城的时候,父父就有大房子,还有白姨她们也在,父父是不是早就知道娜娜要来的?”
初来主城,又还只有五岁,没有监护人,也没有熟悉的人。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就是成年人都需要过渡和适应,更何况是只小幼崽。
可小幼崽还没来得及不适应,她突然就成了最强神选者的唯一继承人。
白鸽火速把人接到别墅来住,无微不至的照顾,衣食无忧的生活,每天还有老师登门上课。
这种日子,比在保育院时都要快活。
小幼崽没有半点不适,飞快的就在主城安顿下来了。
甚至,她都没时间惶恐,没时间害怕,也没时间茫然。
毕竟,要上的课有那么多,要穿的漂亮小裙子有那么多,要吃的美食有那么多。
小幼崽根本就忙不过来呢。
这一切,巧合的令人怀疑。
黄昏眸光微闪:“你认为呢?”
小幼崽歪头:“是的!父父肯定早就在等娜娜来!”
她的衣帽间里,有好多好多漂亮小裙子。
白姨说,从娜娜五岁到二十岁的小裙子都有!
白姨还说,是黄昏先生沉眠之前,聘请了中央城的设计师定制的,每三个月就会送一批来!
娜娜还有好多闪亮亮的小发夹,多的连爱丽丝都羡慕。
娜娜知道,那也是父父准备的。
黄昏捏了捏小呆毛:“都知道了的事,为什么还要问一遍?”
人类小幼崽,古古怪怪。
“嘿嘿哈,”小幼崽朝父父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娜娜最喜欢父父啦!”
黄昏眼神温润:“花钱养你,你就喜欢我了?”
小幼崽抱住他胳膊:“父父放心,等我长大了父父老了,娜娜也挣这么多钱养你的。”
黄昏不想打击她,不过还是说:“不会老,你长大了我也不会老。”
化身可能会老去,但祂永垂不朽。
小幼崽正新鲜得很,这种以为父父是只一贫如洗的乌鸦,甚至连个人都不是,都做好自己挣钱钱养父父的准备了。
可突然,负翁的父父竟是富翁!
不仅跨越了生物阶层,还跨越了人类阶层。
小幼崽的欢喜劲还没过,她攀着黄昏的胳膊落地,拉着他大手就往外走。
“父父走走,”她小短腿翻的飞快,“我们去洗澡,我要听父父讲睡前故事。”
黄昏拉上黑色口罩:“我在外面等你。”
小幼崽妥协:“好的吧,父父要等我哦。”
黄昏点了点头,他将小幼崽交给夜莺后,熟门熟路的回了小幼崽的卧室。
然,他才踏进房门,拳头大小的黑洞,蓦地出现他面前。
大大小小的黑洞,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密布在整个房间里,那景象就像是被蛀虫给咬的千疮百孔的破布。
空间开始不稳,特别是黄昏周身两米内,空间壁像是破碎的玻璃,又像是剥落的墙皮,一片一片的往下掉,十分骇人恐怖。
黄昏皱眉,对这种情形,他似乎并不惊讶。
他伸手,一个一个黑洞捏过去,如同捏爆鸡蛋般。
每捏爆一个黑洞,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眨眼就生出一条皱纹来。
等到他将最后一个黑洞捏碎,整个房间的空间稳定住,他右手从指尖到就肩膀,已经老皮皱皱,宛如干裂的老树皮。
在手背上,更是生出黄褐色的老人斑。
黄昏侧头,他看向主卧里的穿衣镜。
澄亮的镜子里,昏黄的落地灯笼罩下,原本一头乌发的男人,此时白发丛生。
红宝石般的赤瞳依旧,可从脖子到右肩,直至右胳膊再到指尖,全然是一副垂垂年迈的老人状态。
但他的左半边身体,又是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状态。
非常诡异的,年轻和衰老,竟是同时出现在黄昏的身上。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身上的时间线,完全就是紊乱的。
如果说,正常人的时间线,是团成了整齐的毛线团,由线头延展出去,一直往未来的方向单行发展的。
那黄昏身上的时间线,好似被猫爪子给狠狠挠过,乱的不成样子,以至于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可能同时在他身上显现。
男人的脸上露出不满,这具化身果然不好用了。
哒哒哒。
欢快又轻缓的脚步声响起,下刻小幼崽奶唧唧的就再喊:“父父,父父我回来啦。”
洗的白嫩香喷的小幼崽推门进来,她小脸粉粉的,眼睛水润润的。
连细软的头发也被吹干了,蓬松软和的搭在肩头背心。
她还穿着有长耳朵帽子的兔子睡衣睡裤,趿着粉白的兔子小拖鞋,整只奶的不行。
黄昏的头发,眨眼恢复正常。
他若无其事的把右手背身后:“嗯,现在就要休息了吗?”
这会才晚上八点不到,以往小幼崽都是九点半准时入睡。
娜娜跑去拿了最喜欢的故事书,蹭蹭爬到床上,哗啦掀开被子,自己先嗖嗖拱进去。
她见父父站着没动作,伸手拍了拍了专门空出来的床位:“父父快上来,给娜娜讲故事。”
整只右胳膊恢复的速度非常慢,这一会只有指尖正常了。
黄昏站在穿衣镜面前没动。
小幼崽已经翻开了最喜欢的那页故事了,她催促着:“父父快点,娜娜要听齐天大圣的故事。”
黄昏想了想:“你等我会。”
说着,他三步并两步,飞快走出房间。
呼啦。
冷风一拂,吹的小幼崽头发都乱了。
她透过门缝,倾身往外看了看:“父父要快哦,娜娜就等你一小会……”
她拱进被子里,想着父父刚才走的好快哇。
小幼崽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从床上爬下来,站到穿衣镜面前转了两圈。
没有异常!
小幼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会,她凑近了冲镜子吐小舌头,镜子的幼崽也吐舌头。
她拿食指点在眼睛下面拉,做出个鬼脸,镜子里也映出张鬼脸。
小幼崽又想了想:“略略略。”
这下,镜子里只有表情动作,没有声音传出来。
小幼崽觉得没意思,她跑到房门口,小心翼翼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往楼道里看了看,静悄悄的没有人。
小幼崽很小声的喊道:“父父?父父回来了吗?娜娜已经等了你一小会了。”
她竖起耳朵,凝神听动静。
父父没有回答。
小幼崽又探出上半身:“父父,你再不回来,娜娜就要睡着了哦……”
刚好回来,直接出现在房间的黄昏:“……”
他不吭声,就站在小幼崽身后。
喊了好几声父父都没回来,小幼崽噘嘴,有点不高兴了。
尤娜娜:“父父,娜娜数到一百,你再不回来我真的不等你了。”
说着,她开始数数:“一、二、三、四……”
她低着脑袋,边数数边转身。
啪叽。
小幼崽脑门撞上大长腿上了!
她晕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举了起来。
黄昏:“谁说我没回来?是你没回头看我。”
他率先开口,杜绝了小幼崽控诉的可能性。
小崽儿瞥他一眼,见父父头发还湿哒哒的,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家居服。
“咦,”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父父原来会洗澡啊。”
黄昏把人往床上塞:“我为什么不会洗澡?”
小幼崽滚了滚:“父父是乌鸦的时候,就从来不洗澡。”
黄昏:“……”
无法反驳。
他抽过小幼崽的书,生硬的转移话题:“躺好了讲故事。”
小崽崽嘿嘿两声,滚着把被子卷身上,再脑袋一歪,栽到黄昏腰身靠着。
黄昏面无表情的开始念:“第四十三回 ,唐三藏师徒经过……”
房间里,温暖而静谧。
暖黄的光晕,轻柔的打下来,为男人俊美的眉眼镀上一层柔和的浅光。
这会的黄昏,身上那股子透骨的漠然,以及没有人气的高高在上,像深秋冰霜,渐渐在融化。
小幼崽身上,隐隐约约传来好闻的奶香味,热乎又充满生机,并自带治愈属性,让人内心祥和而平静。
男人低磁的声音,虽然像冷冰冰的机械合成音,语气毫无起伏,甚至完全没有感情。
可落入小幼崽耳里,像三春清溪,悦耳催眠。
她的呼吸很快舒缓绵长,睡意逐渐上浮,酝酿出一桩酣然美梦。
黄昏慢慢停了,他低头看了眼。
小小一团的人类幼崽,蜷缩起来就显得更小只了。
此时,她紧紧贴着自己的腰腹,每一次呼吸的热气,透过薄薄的衣服,都渗透进微凉的皮肤里。
于是,腰腹那一团的体温,远远高于身体的其他部位。
黄昏放下书,身体往下缩了缩。
他扭头看着熟睡的小幼崽,长卷的睫毛,这会安安静静闭着,便是这般也显得可可爱爱。
他单手撑头,看了会后,忽的伸出手,用指尖去碰了碰小幼崽的长睫毛。
即便是在睡梦中,这点干扰也叫小幼崽察觉到了。
她哼哼唧唧两声,把脸埋到父父怀里用力蹭了两下,然后就那么枕着他胳膊继续睡。
黄昏动也不动,等着小幼崽继续睡熟。
十分钟过去,手臂开始发酸。
黄昏用很慢很慢的动作,试图抽回被小幼崽枕着的胳膊。
“哼哼……唔不动……”小幼崽磨磨小牙,不耐烦哼哼,还把黄昏的衣服抓的更紧了。
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