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将心养明月——多梨
多梨  发于:2023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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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既明静静看她:“我无法在看着你的同时,毫无心理负担地告诉你,我相信我们会永远如此和谐相处。我不能向你许下我无法确定的保证。”
  “这就是你不肯向我正式表白的原因吗?”林月盈说,“你都没有真正地告诉过我,你爱我,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林月盈说过好多次,可是秦既明没有正式讲过这点。
  她可以理解兄长的情绪要更加内敛,可——
  可她还是会有些“无伤大雅”但偶尔也会难过的失落。
  秦既明说:“我承诺过——只要你不放弃,我永远都是你的。”
  “好隐晦,”林月盈低头,她闷闷不乐,“所以我们年龄的差距,最大的问题就是你不能直白地表达你的内心吗?”
  秦既明抬手,手掌心温柔地摩挲着林月盈的脸颊,轻声叫她,月盈。
  林月盈把下半张脸浸在浴缸的水中,呼噜呼噜地呼出气泡,一连串的小气泡争先恐后地裂开之后,她才把脸从水中露出,低头。
  她感觉到快要落泪了,三分之一因为委屈,三分之二因为可怜兄长。
  林月盈忽然感觉哥哥好可怜。
  她一直不知道,原来在她眼中很合适、甚至可以算得上浪漫的年龄差距,是秦既明在意的沉默根源。
  “我也不是为了李雁青和你生气,就算没有李雁青,也有什么孙雁青,周雁青,吴雁青,”林月盈说,“我只是……只是不太明白,你之前教我的不是这样。”
  秦既明放缓声音,他问:“不是哪样?”
  “不会说一个人你没见过好东西所以不识货,也不会说我们和你不是同一世界的人,”林月盈的脸颊贴靠在手臂上,她有些难过,“你也教我,要对待每一份善意的礼物。”
  秦既明皱眉:“我什么时候和李雁青说过这些?这是我能说出的话?他这样和你说?”
  林月盈几乎立刻从兄长的表情中察觉到什么,她短促地啊一声,说:“可能因为我情绪激动,记错了。”
  秦既明看得出她的意思,顿了顿,没有继续追问。
  “刚才抢那个纸袋,也的确是我嫉妒心发作,”秦既明说,“作为兄长,我当然会告诉你,要善意地对待每一个对你真心的人,但作为爱人,我不希望在你身上看到任何追求者的东西。”
  林月盈迟疑地说:“我本来打算将那条围巾收好,和其他同学送我的生日礼物放在一起。”
  那个颜色不适合她,而且经过刚才的争论,林月盈也忽然意识到,原来无限制的全盘接受好意,也会存在一定的误解。
  难得就是把握礼貌和“给人希望”的尺度,很显然,她和李雁青都混淆了尺度的边界。
  秦既明抚摸着妹妹湿漉漉的脸颊:“我现在意识到了,所以现在要讲对不起,月盈,对不起,哥哥错了。”
  林月盈的眼泪啪嗒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不说话,低着头,哗哗啦啦地掉着泪,眼睛热呼呼的,泪也是热的,砸进浴缸的水里。
  “我们不应该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而争吵,我更不应该因为嫉妒之心就逼你违背你的性格,”秦既明靠近,轻声,“你将他送你的礼物都放进你平时收纳朋友礼物的地方,证明你对它们和对待其他普通朋友一视同仁,好吗?”
  林月盈问:“你会吃醋吗?”
  秦既明坦言:“如果你继续使用它们的话,我一定会。”
  林月盈不讲话,她起身,跪坐在浴缸里,伸出双手,搂住秦既明。
  她小声:“那我也要讲对不起,秦既明,我不该在没有求证的情况下就和你吵架;还有——”
  林月盈低声:“还有,到现在都没有和妈妈讲清楚。尤其是回国之后,我不应该再犹豫,而是直接告诉妈妈,我不同意。”
  秦既明无声叹气。
  “还有,”林月盈侧脸,把还带着体温的眼泪全蹭到兄长的脸上,“我不觉得十岁的差距比你想象中更加可怕。”
  “你可以教我很多学习和职业规划上的事情,避免我去踩你踩过的坑,”林月盈仰脸,她认真地说,“我也会和你分享很多事情、那些新奇的、你可能接受不了的东西——只要你不要嫌弃我幼稚。”
  “别说是十岁,”林月盈说,“就算是二十岁、三十——”
  秦既明叹:“后面那两个假设的确不行。”
  林月盈想了想,老老实实:“我好像也不行。”
  “但是,”她说,“如果是你的话,我就行。”
  ……
  十岁的差距究竟意味着什么?
  林月盈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在她记忆中,兄长永远都是整洁、干净、英俊优雅的。这些特质足以令林月盈去习惯性地忽视掉两人之间的差距。
  是体力?
  秦既明一直保持着锻炼的习惯,哪怕是出差也会去酒店健身房,雷打不动坚持运动。
  他的体力并不输于大部分男大学生。
  是相貌?
  秦爷爷家有着浓密黑发的基因,秦爷爷过世的时候,头发也不像林月盈的爷爷那样全白;他们家又是骨相优秀、极为抗老抗衰的相貌。
  秦既明也无这方面的问题。
  那是什么?思想?
  秦既明不会阻拦林月盈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反倒鼓励她去多多尝试,并竭力配合妹妹完成她的愿望。他保守但不死守,古板也不死板,不是一个姿势从头到尾,林月盈若是喜欢,秦既明也能掰开用舌尖去舌忝。在和林月盈的生活中,秦既明也会听取她的大部分想法和意见。
  至于其他,阅历,性格……
  都不属于这个年龄差带来的劣势。
  林月盈确信这点。
  他们以最传统的姿势拥抱,一起烟花绚烂,呼吸含着呼吸,声音吞着声音,林月盈颤抖着,温柔地、用力地抱住兄长,那些两人的东西只隔了一层薄薄橡胶膜,却好似亲密无间地融合在一起,给彼此留下浓重的、独特气味的标,记。
  正式暑假的第一天,又逢周末,兄妹俩一整天都没有出门。
  到了次日,秦既明才去上班,他难得地没有晨练,但一如既往地按时进公司,也是一如即往地和每一个同事和下属打招呼。
  他给即将开始正式入职的林月盈选好了她跟随的组长和工作方向,视线停留在另一份电子邮件上。
  是李雁青。
  有两个工作岗位都适合他,一个清闲、轻松、不需要学太多东西,工资正常;另一个则是繁忙,每周都需要加班近6个小时,需要学习的东西多,工资是上一份的1.5倍。
  秦既明回复邮件,他建议将李雁青安排到后面那个工作岗位上,并在邮件末尾提到,这是他的学弟,是很优秀、聪慧的一个人才。
  下班之后,秦既明载着困到睁不开眼的林月盈,去何涵家,要按照约定,和她认真地谈清。
  但秦既明没想到,近日里,在何涵家中做客的并不只有他们,还有秦自忠。
  三人见面时,秦既明同林月盈牵着手,秦自忠则是跌碎了一个茶杯。
  秦既明没有放开握住林月盈的手,他客气地叫了一声爸。
  秦自忠坐在沙发上,脸色铁青,捂着胸口,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心脏病而死去,痛心疾首地斥责秦既明,一改往日,像事先打了草稿:“你还知道叫我爸,你……你和林月盈——和你看到大的人搅和在一起,你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秦既明还未说话,林月盈先开了口。
  “爸,”林月盈握紧秦既明的手,昂首挺胸,笑,“我男朋友为什么脸皮厚,你不知道吗?因为他脸上糊着你不要的那层脸呀。”
 
 
第68章 梦乡
  秦自忠和林月盈并不相熟。
  人会本能排斥那些提醒他犯错的东西。
  相似的脸, 相似的年龄,相似的身份。
  这些特质令秦自忠对林月盈有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她站在这里,似乎一直能提醒着秦自忠, 你曾经是什么烂人。
  年少时的冲动和不顾伦理犯下的大错,在今后几十年中一直是秦自忠的噩梦, 也是他难以还清的债。
  秦自忠暴躁:“林月盈!”
  “怎么啦?爸爸?”林月盈说, “我说得哪里不对吗?”
  “你——”秦自忠气急, “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谁教你这样说的?秦既明?你教她的?”
  秦既明站定, 他说:“我不认为妹妹哪里说得不对。”
  “爸, ”林月盈说,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吗?”
  这一句话令秦自忠怔住。
  “应该不需要我讲太多吧, ”林月盈看着因她一句话而暴跳如雷的秦自忠,握紧兄长的手, 对方手掌心的温度能令林月盈坚定自己讲出的决心,“您曾经做过的错事……被小辈讲出来, 我觉得还是有些不够体面。”
  不、够、体、面。
  哪里是四个字就能概括的。
  喝醉酒无故殴打暂且寄住在家的未成年少女,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成年人身上都足够令人羞惭, 更何况, 还是秦自忠。
  秦自忠在为了什么而对林月盈发疯, 他心里明白。
  秦自忠不言语,他不知林月盈此刻再提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更不知道秦既明打算做什么——为人父母, 在孩子面前最具有说服力的时候也只在孩子成年前。更何况是几乎没怎么尽过养育之恩的秦自忠。
  就像几乎所有的父母都在儿女二十五岁左右时开始焦急地催婚,倒不仅仅是为子女大众意义上的“幸福”所考虑,还有一部分原因, 是他们不想再承担起养育者的责任, 想要得到“自由”。

  秦自忠早早地就实现了这种自由, 妻子和他分居长达二十多年,俩人的协议离婚一直处于僵持的状态,抛开双方父母及其他的利益合作,秦自忠承认自己的确爱何涵,他所认为的成熟的爱,但又的确亏欠对方许多,因而即使知道对方一直在不停交往男友也只当默许;时间久了,何涵也懒得再提离婚——也知道他不会同意。
  更不要讲秦既明,秦自忠为养孩子最头痛的一件事,也不过是秦既明两岁那年,何涵不在家,秦自忠心血来潮,抱着儿子去垂钓,谁曾想天降下一场大雨,就此匆匆作罢。尽管吹风时间短暂,夜里秦既明还是发起高烧,秦自忠心不在焉地守在儿子床旁侧,心中暗暗想小孩子果然麻烦。
  偏偏人在渐渐衰老时又恐惧死亡,比死亡更恐惧的一件事则是老无所依。秦自忠只有秦既明一个孩子,也愈发惶恐,担忧自己将来衰老、无法自理时,这唯一的儿子也不照顾他。
  偏偏秦既明又走上他的老路。
  偏偏秦既明要爱林月盈。
  秦自忠也胆怯,年轻时冲动,天不怕地不怕,秦清光的死是灭了他一波气焰的火;人渐渐地老去,老父亲去世,妻子冷淡,儿子与他不亲近……而去年体检时并不乐观的体检报告和身体状况,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男人,尤其是同家庭成员关系不好的男人,年纪越大,越是自卑、暴躁、易怒、脆弱。
  秦自忠也怕林月盈将当年的事告诉秦既明,他不是没有热恋过,知道男人为了维护自己恋人能做出什么事情。
  他害怕,他怯懦。
  秦自忠年纪越大,血压越不稳定,他坐在沙发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冲着林月盈和秦既明方向摆,摇摇晃晃,脸色也差:“……不要和我说这些,算了,算了,你们死活都不关我的事。”
  秦既明安静地看着自己父亲仓皇地喝了口水,他不知在惧怕什么,神色惶惶。
  捏了捏妹妹的手,秦既明默不作声,低头看一眼妹妹的表情。
  他客气地向父亲颔首:“爸,还有其他事吗?”
  秦自忠没有什么其他的事。
  他已经老了,已经开始懊恼年轻时没有多花些时间来同儿子联络感情。他能威胁秦既明的事情是什么?将来不给他一分钱,就当没这个儿子——
  只怕秦既明很赞同他这么做。
  没有任何能威胁到儿子的把柄,也没有什么深刻的父子情谊。秦自忠甚至都不知道秦既明什么时候开始真的同林月盈在一起……那些传言过后,留下一地难以拾掇的鸡毛。秦自忠伛偻着身体坐在餐桌前,沉默地吃着食不下咽的饭菜,终于等到何涵冷冷一句问话:“没其他事了?你回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何涵并不指望秦自忠能做出什么阻拦的事情来,她只是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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