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将心养明月——多梨
多梨  发于:2023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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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月盈感觉李雁青这句话出现得突兀, 她没有办法完全去理解他其中的情绪,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督促着朋友说出这样的话。
  她刚才的确被李雁青吓到了, 现在需要花很长时间来安抚自己——也尝试令李雁青冷静。
  “……那件衣服的的确确很贵,责任也的的确确并不在你, ”林月盈解释自己当初说谎的缘由,她需要想好每一个字, 因而出口的语言也缓慢, 放缓的语速可以让她整理好自己的思维, 也观察着李雁青的表情,她认可李雁青的能力, 想自己也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但理解并不意味着必须要无条件宽容,现在的林月盈还是要明确地表达出自己想法——她那真实的、毫不掺假的想法,“我高中时候上辩论课, 其中有一个议题是, 如果一个幼儿园的女孩子穿着价格高昂的奢侈品裙子去上学, 课上不慎被班级上的同龄小朋友弄脏,那么是否支持索赔。”
  李雁青不说话,他站在走廊上,手缓缓地握成拳。
  他不想听,但还是继续听她讲下去。
  “我当时是反方,不支持索赔,”林月盈说,“首先,弄脏衣服的是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且已经表明是不小心,这是一场大家都不愿看到的意外;其次,那个衣服的价格完完全全超过正常的、普通家庭所能负担的范围——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担得起一件动辄上万的童装;最后,给最活泼好动、且基本不具备金钱意识的小孩子穿这样的衣服,家长就该设想到这个年龄段小孩子最常遇见的问题。恕我直言,当家长给幼儿园小朋友穿上的瞬间,就应该有了承担后果的责任心。”
  李雁青说:“你和我都不是三四岁的小孩。”
  “是,”林月盈点头,她说,“但我选择穿上那件衣服来学校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李雁青说:“那件衣服不是仿品。”
  “和正品仿品无关,”林月盈说,“这是一场意外,衣服的价格完全超过正常家庭能负担的范围,我也有承担后果的责任心。综上所述,我认为并不需要你为这场意外、为我的任性和虚荣买单。欺骗你……我很抱歉,是我没考虑到,让你有了误会——请你相信我本意,我并不想捉弄你。”
  李雁青沉默。
  林月盈说得坦坦荡荡,她认真地解释:“不是同情,李雁青,我没有同情你,你也不需要我的同情。你很优秀,成绩优异,聪明上进有天分,还有着超乎常人的理性——虽然我并不认为感性是缺陷,但绝对的理性也是很难得、且珍贵的品质。我为什么要同情你呢?”
  李雁青问:“你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说的吗?”
  这句话似曾相识,林月盈想到秦既明,他好像也如此,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只是她心态截然不同。
  林月盈怔住。
  李雁青问:“你对每一个同学都这么好?”
  林月盈点头:“是的。”
  “如果那天弄脏你衣服的是其他人,”李雁青问,“你也会像欺骗我一样欺骗他?”
  他站定在原地,林月盈没办法准确描述他的表情,他看起来像一个古老的石像。
  “如果你一定要用’欺骗’这个词的话,”林月盈说,“我可能得和你说明一下,我没有任何玩弄你、侮辱你的意思。”
  李雁青不语。
  “就算那天弄脏我衣服的是孟回学姐,或者冯学长,再或者李子和小刘,”林月盈回答李雁青,“我的选择和那天一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李雁青极轻地笑了一声。
  他低头,将方才放在毛毯上的购物纸袋递给林月盈。
  “是你那个大衣品牌的围巾,”李雁青说,“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买得起你那件大衣。”
  林月盈慌忙要推辞,但李雁青仍旧固执地递给她。
  “我的确家境条件不好,那件大衣是我不能想的天价,”李雁青看着她,他脸上是一种沉寂的安静,声音迟缓,“在此之前,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原来一件衣服还能这样昂贵。”
  他强行将那个购物袋塞进林月盈手中,极轻地笑了一下,语调是僵硬的轻松。努力地想要做出无所谓的态度,假装若无其事……
  很可惜,李雁青在这个方面并不具备天分。
  李雁青说:“我没有说你花钱不对的意思,它的确很好,很美,你眼光好,又懂,一定知道它的价值。我想,就算你说无所谓,我也要赔你一件——什么都行,对不起,我只能负担得起一条围巾。”
  林月盈不知该讲什么。
  “你哥哥说得很对,”李雁青说,“我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所以社团的经费也省着用,订制的笔记本也不够好——”
  他说:“也谢谢秦学长,不仅给我们社团了一大笔新的资金,还提醒了我,我们本来就是不同环境下成长的。”
  ……
  那条围巾,林月盈并不打算戴。
  李雁青一定执意要她收下,这样才算是了却他一桩心事(李雁青原话)。
  东西已经买了,且如果真正能令李雁青安心的话,收下似乎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林月盈却在为另外一件事困扰。
  她不明白,为什么秦既明忽然对李雁青提到这些。
  在林月盈记忆中,秦既明并不是一个咄咄逼人的性格,她的兄长有着最温柔正直的品行。小学时候林月盈的一个昂贵铅笔盒在同学打闹时被撞破,令林月盈心疼地哭了好久。
  那时候哪里有什么网购,更不要说看图搜物;那个铅笔盒是何涵从法国归来时送她的礼物,精致又美丽。
  摔破后,也是秦既明耐心地教育妹妹,告诉她,当将一个美丽昂贵的物品带到存有潜在风险的环境的那一刻起,就应该承担起失去它的责任。
  也是秦既明告诉她,大部分人不用把这个昂贵的铅笔盒带到学校中,赔偿它,对于很多家庭来说,也是不小、也不幸的支出。
  林月盈并没有找同学索赔。
  秦既明也找何涵要了购买铅笔盒的具体地址,在两月后特意带她去法国,住了两周,成功买到一模一样的文具。
  林月盈所具备的很多习惯,比如大部分奖金拿来捐赠给贫困山区的学生,比如会积极参与一些义务活动,参加一些义卖,公益性募捐……
  都是来源于她的兄长。
  和林月盈那喜好精致美丽、奢侈的购物习惯不同,秦既明是实用舒适派,他更乐于穿那些洗得干干净净的旧衣服,生活更简约,甚至可以称得上质朴。
  这和李雁青无意间透露出的那些消息完全不同。
  李雁青的寥寥几语中,堆积出一个林月盈所不了解的秦既明——高高在上,盛气凌人,以一种残忍的面目和温柔的笑来揭穿他人的伤疤。
  这和林月盈认知中向来淡泊名利、宽容大量的秦既明完全不同。
  整个大赛中,林月盈几乎没有心思去听。代表他们组做主要陈述和发言的仍旧是李雁青和孟回,李雁青一改之前那种冷漠高傲的神态,不卑不亢地回答着老师提出的问题,只是个别回答中,仍旧暴露出一些锐利的攻击性。
  但这无伤大雅。
  林月盈所在的组最终总成绩排名第三,是一个出乎意料的成绩,但她也没有心情去将这个消息分享给其他人,庆功宴一结束,她就立刻打车回家。
  秦既明已经在了。
  阿姨请了病假,他点了些餐厅的外送,本是美味,林月盈却食不下咽,心中藏着心事,吃什么都不对劲儿。

  秦既明看出她的不对劲,放缓声音,问她,是不是这次大赛取得的成绩不如预期?
  “不是,”林月盈摇头,“我在想怎么委婉地问你。”
  秦既明给她倒了杯水:“委婉地问我什么?”
  “委婉地问——”林月盈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李雁青?”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秦既明平静地说,“我有病?”
  林月盈说:“可是你上次夸他,说他工作勤奋。”
  “认可他的工作能力和讨厌他并不冲突;作为学长,我当然欣赏他,作为潜在的情敌,我也有厌恶他的正当理由,”秦既明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林月盈问:“为什么?”
  秦既明双手合拢,他看着今晚极少进食、心事重重的妹妹:“因为我在吃醋。”
  林月盈晃了晃神,她说:“什么?”
  “我在吃醋,”秦既明冷静地说,“我在吃一个男大学生的醋,林月盈,因为他喜欢你——你没有意识到这点,而对方还打算和你有进一步的发展,甚至刻意地制造机会接近你。他在卑劣地利用你对人的善心,也无耻地利用着你对他的同情。”
  秦既明走近妹妹,俯身,四指深深地插入她的头发,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
  “我现在不让他死心,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秦既明低头看妹妹,“等到他得寸进尺,等到他骗到我单纯的妹妹对他越来越心软?”
  林月盈有片刻的凝滞。
  她知道自己受欢迎,但也不会如很多男性那般,不会认为每一个对她好的人都是“爱她”。
  “还是说,”秦既明问,“等他装可怜,骗你再次留他住在家里?”
  林月盈急促呼吸:“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装可怜的?”
  秦既明抚摸妹妹的脸颊的手下滑,一直移到她下颌处,大拇指捏着她下巴,微微上抬,另一只手握住她脖子,掌心贴靠着她锁骨,大拇指按在喉管处,没有动。
  他俯身,隔着林月盈的肌肤,亲吻她随着呼吸加促而颤抖的脖颈。
  “我的确是个想让妹妹只被我搞的变态,”秦既明说,“在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
  “也是我快嫉妒疯了的时候。”
  他咬了一口,疼痛感令林月盈发出短暂一声啊,秦既明立刻放开,唇贴了贴她脖颈上被咬的那一小块儿痕迹,爱怜地舔了舔:“月盈,你最聪明了。”
  秦既明问:“你告诉我,这样一个碍眼的杂碎,你想让我怎么喜欢他。”
 
 
第66章 狂风
  从了解到秦自忠的所作所为后, 秦既明在短暂的时间中,曾为有这样的父亲而感觉到耻辱。
  的确是难言的耻辱。
  秦爷爷一生正直,年老时也敢拍着胸口, 斩钉截铁地说这辈子没做过一件坏事。他性格刚硬,宁折不屈, 或许也正因为这点, 错失了许多再更上一层楼的机会。
  秦爷爷却不曾为此而后悔。
  如果说最后悔的一件事, 便是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女儿, 没能挽救清光那年轻的、早早走向自裁的生命。
  秦自忠则是另一个极端。
  大约秦自忠也有那么些自知之明, 知道潜移默化, 在抚养秦既明这件事情上, 没有和父亲争执过一次。
  秦既明厌恶自己身上流淌着秦自忠那样变态的血液,但他却像跨入一个同样的、摆脱不得、不能剜掉一身血肉般剜不去的诅咒——
  他的妹妹。
  林月盈。
  现如今被秦既明捏住脖子, 捧着脸的林月盈。
  林月盈说:“秦既明,你之前从来没有说过这么难听的话。”
  “你是认为这个词难听, 还是认为它用来形容李雁青难听?”秦既明说,“说真话。”
  林月盈说:“都有。”
  她脸都因为情绪激动而红了:“我小时候说个脏话, 你都要教育我, 说不能骂人。”
  不要说“杂碎”这种词了, 就连“臭咸鱼”这样的词语,小时候林月盈看了电视剧, 好奇地挂在嘴边, 也会被秦既明仔细教导,告诉她不可以这样。
  这样很不雅观,也很不礼貌。
  “小时候是小时候, 现在是现在, ”秦既明说, “小时候的林月盈也不会坐在我腿上要我亲她,小时候的秦既明也不会想到要抱着妹妹旰。”
  林月盈说:“但李雁青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不能认为’没有任何关系’能概括,”秦既明说,“月盈,我相信你现在对他没有那种感情,你对每一个人都很好,男人爱慕你,迷恋你——就养你长大的我也喜欢你,这很正常。”
  林月盈叫他:“秦既明!”
  “先听我讲,”秦既明说,“你总是将人想得太好,这令他们总会以为自己得到偏爱,从而生出无畏的妄念——月盈,我本意不是希望你因此和别人保持距离,只是希望他们能自觉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自觉和你将关系停留在同学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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