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山:“……”
更嫌弃了!
你自己食双俸!
还有个这么能干的媳妇!
就差这两个核桃吗?!
宫夫人倒很是开心的样子,还一迭声叫诗云去取小铜锤敲来吃。
众人都到齐了,说说笑笑闹了一场,到底是裴远山和宫夫人夫妇携手切了蛋糕。
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可可的味道陌生又遥远,抛开师雁行强行赋予的“内涵”,一时间还真未必接受得了。
但是据她观察,心思细腻的读书人接受度更高。
这类人衣食无忧,更加多愁善感,闲来无事时对着秋风落叶都能黯然神伤,随便点儿什么都能琢磨出不一样的含义。
裴远山和宫夫人出身世家大族,年轻时顺风顺水,就没遇到过什么波折。
后来成亲,也算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婚后琴瑟和鸣,端的神仙眷侣,就更美了。
然而却因身在朝堂身不由己,一朝被贬,门可罗雀,流落到偏远小县城……
如今吃着有淡淡苦味的巧克力蛋糕,夫妻二人好像又被带回当初风雨飘摇的日子,一时感慨万千。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也就是这么回事儿么?
虽是佛诞日,但在场众人没一个信佛的,于是大大方方烤肉吃。
宫夫人对师雁行慈爱道:“前儿你师父的友人送了一头鹿来,我们如今有了年纪,哪里吃得了那许多?专等到你们今天过来。”
鹿肉大补,吃多了容易上火,如今又值春夏之交,热气上浮,更该注意。裴远山和宫夫人都不是多么强壮的体魄,这玩意儿尝个味儿也就罢了,正经消耗还得看这些小年轻。
田顷早撸着袖子跃跃欲试,闻言大声道:“这有何难?”
别的不敢说,可吃?我一个顶仨!
众人便都笑了。
另有后头菜园子里现摘的茄子、毛豆和韭菜,还沾着水珠,水灵灵嫩生生,师雁行亲自洗了手处理。
这一二年事务繁忙,又有人打下手,她早已不像当年那样日日亲自下厨,偶尔也觉得技痒。
茄子洗干净,不用切,整个搁在铁丝网上烤,待到表皮发皱变色,看着不那么饱满了,用刀子割开一道口子,往里面浇一勺浓浓的肉酱,再加点粉丝,烤得滋滋冒油噗噗冒泡儿,最好吃不过。
韭菜到了六月就臭了,不好吃了,这会儿才刚四月初,抓紧时间还能吃几茬儿。
今天大家都没正事,不怕葱姜蒜气味熏人,都敞开了吃。
另有提前准备好的面筋,都穿起来,用刀割成螺旋状,洒些个孜然啊五香面儿什么的,越嚼越香。
还有庄子上的人从附近河里捞出来的小鱼,师雁行趴在水缸边仔细辨认,发现大多是小鲫瓜子,不过成年男子巴掌大小,身上没多少肉。
厨房的人有点愁,小声诉苦道:“好几条是老爷亲自钓的,前儿还吩咐小人们好生养着,等您和几位大人来了吃。”
师雁行:“……”
她看着那些迷你鱼,心道吃空气吗?
钓鱼佬们最需要肯定,不能说他们不行!
师雁行便亲自动手,将鲫瓜子清洗干净后先下到干锅里烘烤,再用油煎至金黄,捣碎了,加上葱姜蒜小火慢炖。
要不了多久,骨酥肉烂,去掉没味儿的渣滓,就能得到一锅雪白浓汤。
正好吃烤肉容易上火,喝点鱼汤最好不过。
田顷爱玩,鱼阵也喜欢凑热闹,俩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窝在篝火边亲自动手,奈何技术有限,呛得直咳嗽。
柴擒虎在旁边拍着巴掌笑,被宋云鹭抽空骂了一回,又乐呵呵上去打下手。
鹿肉腌制需要时间,素菜先好了,师雁行将那软趴趴的肉沫茄子盛了,分别给林夫人、江茴她们送去。
林夫人正学着江茴的样子,笨拙地翻烤苦瓜,见状笑道:“好孩子,这事儿是自己亲自动手才有趣,你且不必管我。”
师雁行看着她们手上黑乎乎的苦瓜,心道这都什么奇葩口味啊?!
没奈何,又去给裴远山和宫夫人送。
这两位倒是接了。
裴远山还挺喜欢吃茄子的,口味又重,还别出心裁让加泡椒碎,被宫夫人无情驳回。
宫夫人光明正大跟师雁行告状,“你不知道他,一把年纪了还不思保养,一味爱酸嗜辣,偏胃又不大好,半夜吃了总哼哼……”
裴远山被她说得老脸微红,面儿上多少挂不住,立刻抬高声音道:“说的甚么话!我哪里哼哼……”
宫夫人撇了撇嘴,挺傲娇地哼了声,端起盘子找林夫人和江茴说话去了。
裴远山张了张嘴,一只手习惯性伸出去想拉人,眼角余光又瞥见师雁行正偷笑,于是立刻收回来,正襟危坐。
师雁行哈哈大笑。
老头儿有意重树严师威风,便故意木着脸问她近况,师雁行都认真答了。
裴远山听得频频颔首,最后也顾不上装样子,显得很是欣慰。
“你和有度都是有数的,我与你师母并不担心。”
嘴上说不担心,其实还是牵挂。
师徒俩说了一会儿话,鹿肉就腌制得差不多了,师雁行回去烤了几串,又亲自给裴远山端过来。
远山公爱洁,年纪大了也讲究,虽然喜欢吃烧烤,却从不凑近了。
人家嫌弃烟熏火燎的,弄得身上有味儿。
春天的野兽刚熬过冬天,一般不会太肥,但这头油水却很足,显然是有人精心饲养的。
不是师雁行吹,她这一手烧烤当真技巧惊人,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表面刷过蜂蜜水,烤得金黄油亮,一颗颗饱满的油脂吧嗒吧嗒直往柴火堆儿里落,溅起来金灿灿的火星子老高。
灰白色的烟尘裹挟着浓香,随风飘出去老远,连带着花香果香都被盖住了。
因才从火上拿下来,淬满油脂的表面还有细碎的油花不断炸裂,跳动着,像有生命似的。
裴远山吃了,果然细腻,一点儿不费牙口。
过了会儿,师雁行忽道:“先生,我派人去往海外寻岛……”
第196章 【小修】红糖炸糕
突然从美食跳跃到海外寻岛的聊天让裴远山微怔。
前后不过几息, 他便想到关窍,无缝衔接,“寅后之虑?”
和聪明人说话,好也不好, 好的是不用说太多, 不好的是……想的太多。
师雁行无奈道:“也没外人, 您老何必打哑谜?”
十二地支中寅为虎,“寅后”就是卯, 卯为兔, 兔狡诈,常有三窟,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裴远山已猜到师雁行在未雨绸缪, 给自己多挖个窝。
但凡她蠢一点, 这天已经聊死了。
裴远山很满意师雁行的反应速度,至于那点儿抱怨, 权当没听见的。
为你好!
在京城过活,靠的不是钱, 而是脑子,明的暗的, 总要自己找条出路。
现在动脑,总好过日后连脑袋都没了。
裴远山面上瞧不出波澜, 又慢条斯理吃了两口鹿肉, “这可不是建房子那么容易的事,派去的人可靠么?”
孩子能想到这个层面,早做打算, 他很欣慰。
隐居和急流勇退这种事他并不陌生, 古人云, 大隐隐于朝,小隐隐于野,可见此举由来已久。
但说来容易做来难。
去荒岛还是有人之处?若是荒岛,衣食住行样样都要从头来过,可有的使用?
若去有人之处,己方初来乍到又身怀重金,容易招惹祸患。
再者,派去的人也很关键,两地之间相隔何止千里,但凡刁奴有心欺瞒,主人家就要吃亏。
师雁行笑笑,“其实也未必真就到了那一步。”
就目前来看,庆贞帝在位期间大约不会有此类顾虑,但等新君继位就未必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师家好味和柴家都如日中天,一力促成的庆贞帝自然高兴,可新君呢?
庆贞帝会杀死先帝心腹张心父子,那么新君会不会杀死庆贞帝的心腹柴振山父子?顺便强行将师家好味这块肥肉纳为私有?
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加先帝心腹加大商人的组合,真的太碍眼了。
最好的结果是大出血后顺利过渡,可师雁行习惯性从最坏的结果出发。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能舍卒保车自然好,双方维持表面和平,她和柴擒虎都退居二线,继续在国内生活,享受快乐的退休生活。
但此事主动权并不在他们手上。
若新君不念旧情,现在的一切都可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那就不是退休,而是逃亡,容不得师雁行不早做准备。
师雁行看着远处玩闹的人群,缓缓吐了口气。
“我暂时只打着做买卖的名义叫船队四处打探,那主事之人背景也都摸过,身家清白,并未与谁有瓜葛,正愁没个靠山,一时半刻倒也不敢背叛我……”
背井离乡重新开始势必会遇到很多想象之外的困难,之所以现在就着手,也是为了尽可能深入详尽地实地考察和风险评估。
不过大致方向有且只有两个:
隐姓埋名改变身份去别国,或是有人但未正式建国的大岛生活,那么找到的荒岛就可以作为储藏财富的库房。
如果土著人数很少,细致筹谋后,己方可以迅速成长为能与之对抗的一方势力,从此高枕无忧。
或是有适合居住的无人荒岛。这个难度系数太高,后续太麻烦,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选。
裴远山点头,微微叹息,“不错,能不走还是不走吧。”
师雁行明白他的心情,“是,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舍得这片家业。”
只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就不会动用最后的退路。
但凡真到了那一步,自然保命要紧,其他的也就顾不得了。
人手方面,师雁行倒是不担心。
这些年以胡三娘子为首的女子相扑队一直在扩招,她手下私人卫队的人数已然近百,几乎将大禄北地有名有姓的女相扑手系数纳于麾下。
若非庆贞帝御赐大宅院,这会儿家里早安置不开了!
据说女子相扑界业内疯传,一位师姓女老板酷爱相扑,待遇优厚,如今好些想金盆洗手的女相扑手都主动往这边投靠。
反正都是出来混碗饭吃,与其辗转各地,在达官显贵跟前卖弄讨饭,被人百般刁难轻视,还不如去女老板手下做活,又畅快又安稳。
若放不下老把式的,这里也多的是同行,大家朝夕相处,不愁没有切磋机会。
一传十十传百,连锁反应效果惊人,饶是现在需求趋近饱和,任隔三差五有人前来相投,包括并不仅限于女相扑手、女镖师、武师等。
师雁行又是个爱才的,见到好的就想留下,俨然已有了点儿“小旋风”、“大官人”的意思……
年后她已经托相熟的牙行帮忙搜罗合适的庄园,回头富余的人手就在城外庄子上操练,又方便又不惹眼。
别看来的多有各行佼佼者,恰恰因为太过出色,反而不容易配合。
“分则各自为王,合则一盘散沙”的情况并不罕见。
暂时师家好味消化不了这么多人员配备,师雁行又舍不得精简,便索性成立了一家往返于京城和沥州的女子镖局,每月押送两边师家好味的货款、卤料等之余,也屡屡接单,护送人员、商货等,生意不错。
自己的“安保公司”,用起来放心。
这些人中不乏擅水性者,师雁行打算等来日崔瀚找到合适的岛屿,就派一支女子先遣队过去细看看,若合适,就开始打造“世外桃源”。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具体怎么样?需要哪些人手?都要等锁定目标后再仔细研究。
安排好退路方能无后顾之忧,来日若想退休,就彻底躺平。
若还有干劲,大可以以做一做海外贸易,连接大禄与其他诸国。
东南亚一带盛产各色天然宝石,体积小价值高,永不过期。只要操作得当,还有相当大的升值空间,关键时刻远比真金白银更适合做保值产品,不收白不收……
啊,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一不留神想远了,心潮澎湃的师掌柜还是被裴远山一句话唤回思绪:“有度知道了么?”
师雁行看着正跟田顷和鱼阵玩闹的柴擒虎,摇头,“还没同他讲。”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们天天在一处,以他的细腻敏感,想必已有所察觉。”
柴擒虎看着大咧咧,闹起来傻白甜似的,实则心思比谁都细,哪怕不知道全盘计划,大约也窥得蛛丝马迹。
不过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只要不开口问,短时间内师雁行并不打算主动说。
纵然夫妻也会有各自的秘密,若什么大事小事都摊开来讲就没意思了。
她有这个实力,也有底气单独做事,说得不客气一点,完全没必要提前告知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