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珍珠个大浑圆,光彩夺目,有好珠子不愁卖,虽辛苦些,赚得也多,故而舍得花钱。
那边孟晖将小桌和板凳整理成一个担子,一抬头,就见众珍珠商人跟着白花子往师家好味的方向去了。
他不禁笑了一回,挑起担子,溜达达往雇主家走。
如今的雇主甚是厚待他,不光包吃包住包四季衣裳,还单独为他辟了个小院子,朝街开门,自成一片天地,出入很是便宜。
孟晖才进门,就有人来说:“孟先生,方才有人来传话,说是您托他寻的书找到两本,劳您亲自过掌掌眼。”
孟晖很是欢喜,来不及更衣,忙放下担子,取了钱袋出门。
稍后去见了那书贩子,果然有两本旧书,一为游记,二为神怪小说,都是前朝所作,风格独特,只是名声不大显。但孟晖看过两本,觉得甚好,想着以师雁行的性情癖好,大约也会喜欢。
那寻书人好奇道:“非什么名家大作,先生何苦非要寻它们呢?”
作者不出名,便是找到真迹也买不了大价钱。
孟晖笑而不语,给了钱,道了谢便走。
因师雁行和柴擒虎大婚当日,孟晖还要给学生上课,未必能按时赶到,便特意提前送来。
师雁行正在家试婚服,听见他来,很是高兴,亲自去前院接待了。
见她容光焕发,面若桃李,便知过得顺遂,孟晖也觉欢喜,递上那两本书。
“恐那日来不及赶头一波,今日就先抢一回。”
师雁行忙双手接过,打开一看,惊喜道:“孟先生也爱看他的书么?”
见她欢喜不似作假,孟晖松了口气,笑道:“是,也曾发愁送些什么才好,想着你与柴大人皆是一般无二的磊落飒沓之人,想来也喜欢这般天马行空的书,可千万别嫌简薄。”
“哪里的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师雁行当即翻看一回,爱不释手,亲自小心放到书架上。
正说着,秋分又在外头喊,说是柴大人到了。
师雁行就笑,“今儿可真是赶巧了,你们也许久没见了吧?”
孟晖也已听说了柴擒虎南下擒贼九死一生的事,钦佩非常,“柴大人一去便是大半年,也确实许久啦。”
大禄民风开放,也没什么男女婚前不见面的传统。况且师雁行和柴擒虎本就是至亲师兄妹,以前也不知见过多少回,自然更不在意,故而柴擒虎近来隔三差五就拄着拐往这边跑。
孟晖闻言,忙起身相迎,不多时,就见柴擒虎一步步挪了进来。
师雁行眼睛一亮,“今儿竟不用拐了?”
柴擒虎顺势抓住她的手,鼻尖微微带汗,“好多了,慢慢走几步无妨。”
他这几日有意练着呢,总不好过几天来迎亲时,还是三条腿儿。
一辈子就这一回,咬牙也得坚持住喽!
见他们二人举止亲昵,旁若无人,孟晖无奈清了清嗓子,“柴大人。”
我这么老大一个人就没瞧见?
柴擒虎这才发现廊下还站着个人,左右是熟人,也不必拘礼,索性依旧抓着师雁行的手对孟晖笑道:“先生来啦,到时候可要去吃喜酒哇!”
“恭喜恭喜,”孟晖笑着拱拱手,玩笑道,“同样的话,方才已听师掌柜说过。可咱们事先说好了,我没多少银子,只怕到时候要空着手去白吃白喝喽!”
说是这么说,他早已不比以往,多了没有,随份子的银子还是掏得起的。
柴擒虎和师雁行便哈哈大笑起来。
“咱们不比旁人,人来了就最好!”
说得孟晖也笑了。
三人又进屋畅谈几句,期间不乏朝政时局,各有见地。
如今三人都有了不同的际遇,眼界胸襟今非昔比,当真言之有物,字字珠玑,好不畅快。
不多时,厨房传饭来,得知孟晖还没用饭,师雁行和柴擒虎便力邀他留下。
孟晖原本不欲多打扰,奈何谈兴正浓,实在舍不得走,只得应了。
一时饭毕,宋云鹭和田顷也到了,“战局”进一步扩大,众人越发喜得手舞足蹈,高谈阔论起来。
却说福建那伙商人随白花子到了师家好味自助餐厅,老远就看见一片人头攒动,早有店员出来维持秩序,又发号牌。
众人见了,咋舌不已,倒是许多本地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商人头子蔡老板接了,见是块核桃大小的木牌,上头刻着“一百零三”几个数字,忙问白花子,“乖乖,前头竟还排着一百多号人?我们还吃得上?”
白花子再开口时,难免带出一点主人翁特有的骄傲,“非也非也,这店里只做午饭和晚饭,每回开门前都从头开始排,你这是今天晌午的第一百零三号,瞧瞧,前头出出进进的,都吃了不知多少波了。他家轮换极快,还有带了家去吃的,不用等多久。”
蔡老板一听,略略放下点心,只看着前头人龙蜿蜒,仍有些忐忑。
靠不靠谱啊?
说起来,这白花子何许人也?本也非本分人,会不会是这家的托儿?
后面几个伙计也跟着嘟囔。
“饿得很呢,还有多久?”
“要不咱们先去别的地方吃饱了再说?”
“你傻不傻!为啥人多,肯定是好吃呗!咱们一年就进一回京城,好容易来了,自然要吃些好的,要走你走,反正我就在这儿排着。”
白花子笑呵呵道:“别急呀,待我去前头打听打听。”
说着,果然熟练地钻到前头去瞄了眼,马上又乐颠颠回来,“快了快了,已经到八十多号啦!”
八十多,一百多,蔡老板一听,还没说话,旁边忽然探过来几只脑袋,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手中木牌,“兄弟要走?”
蔡老板本能地将木牌抓得死紧,摇头不迭,“不走不走……”
这也是托儿?
那人不死心,又问了一回,蔡老板见奇货可居,越发不肯相让了。
唔,好像不是托儿……
那人便悻悻的。
与他同来的伙伴忍不住抱怨道:“早起时同你说什么来着?师家好味本就买卖好,这几日又做什么打折,定然客似云来,叫你早些,早些,非要先去东市买年货,就差这么一天?!”
这倒好了,才刚他们过来时,队尾都到两百多号啦!
按照以往的经验,今儿晌午可未必能吃得上!
开始问号那人就有些臊得慌,喃喃道:“这不是没想到嘛……”
说着,还是心存侥幸,又挨着队伍问了一回。
奈何大多是熟客,本就习惯在师家好味吃自助,又碰到打折,抢到就是赚到,谁还舍得让位呢?
蔡老板一行人见了,都跟看西洋景儿似的稀罕,再看手中木牌时,也越发宝贝起来。
正如白花子所言,师家好味客人虽多,但店面颇大,又上下两层,翻桌效率很高,他们只等了大约一两刻钟,就有女跑堂请他们进去。
蔡老板这才想起来,自己一行才进城就过来了,竟还没来得及去客栈放行李!
店里那许多人,大包小裹的可如何是好?
那跑堂笑笑,习以为常道:“不妨事,请诸位派几人去占座,余下的随我寄存行李即可。”
稍后众人果然分成两组,一队去占座,一队去存放行李。
行李存放处在后院,有体格健硕的女人负责,墙上挂着许多方形木牌,都照天干地支刻了序号,两两一组。
负责的女人先看过他们的行李,仔细清点了,将数量和外观用滑石笔记在两块木牌上,将其中一块递给蔡老板。
“稍后用过了饭,凭木牌来取即可。若有急事的,也可以寄存,当日食客免费。”
蔡老板听了,有些触动。
早年他一无所有来京城碰运气,因怕开销大,自己还特意从老家带了铺盖等物,又不舍得住店,又怕丢,天天在外背着走。
若当年有这么个寄存的地方,自己便能放开手脚去寻商机,也不至于累得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寄存了行李,又去取菜。
餐厅正中摆开几排木桶,里头饭菜热气滚滚,煎炒烹炸鸡鸭鱼肉,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几样爽口小凉菜。
另有一桶蛋花汤是免费的,不管何种套餐,都可以舀来喝。
蔡老板一路南来北往,也算见多识广,细细看去时,惊讶地发现竟有大半是自己不认识的菜色,便是略熟悉的,也是天南海北应有尽有。
而来吃饭的食客中,单看面相,也是南来的北往的,又有各地口音,都兴致勃勃选着爱吃的家乡菜。
一家特殊的食肆,就这么悄然汇聚起天南海北的食客,多有趣。
食客先去交钱,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甲乙丙丁四种套餐,荤素都有。
选完套餐就能领几只不同花色的碗,红的装荤菜,白的装素菜,挺大一只,只装一勺可以,装一大碗也行,店员根本不阻止,只偶尔听到有人提醒不要浪费。
“用完饭后,要客人自己把碗筷放回去,如果被发现剩饭剩菜太多,要额外交钱呢!”白花子提醒道。
最初师家好味开业时,有人贪便宜,每样菜都硬压,愣是装了好几斤来,结果吃不完,被店员发现,要加钱。
那人不服,当场闹开,引来巡街衙役。
衙役问明缘由后当即黑了脸,“你这厮好不晓事,人家早便同你讲了,莫要贪多莫要浪费,如今明知故犯,又怪得了谁?”
前几年还有不少地方大旱,颗粒无收,饿死不知多少老百姓,这厮竟白白浪费好饭好菜,由不得众人不恼火。
衙役出手惩治了几出之后,众食客便渐渐知道规则,很少出现类似的情况了。
蔡老板听了,暗自点头。
这个真是不错。
浪费粮食要遭天谴的!
白花子也跟着混了一顿,老远就冲着那些菜品喜笑颜开道:“真是不错,今儿运气好,竟有回锅肉和肉沫豆腐,我最爱这两样!”
回锅肉鲜辣微甘,肥肉软嫩,瘦肉劲道;肉沫豆腐鲜嫩爽口,汤汁浓郁,合一点汤汁浇饭,直叫人停不下来。
有些老食客吃出经验,十分精打细算,特意多舀汤汁,打包了家去吃。
头一顿吃干的,剩下少量菜品和香浓的肉汁,留着下一顿泡饭吃,一点儿不比现做的差呢!
蔡老板看了一回,挑那回锅肉挖了两勺,开始专心找鱼肉。
今天还真有一个鱼丸汤,另有一份蛋糊鱼糕。
还有一个红烧的,浓油赤酱,倒是好颜色,奈何蔡老板最爱原味鲜美,便没有动。
前两样都是先将鱼片开两半,用特制的工具刮去鱼刺,以刀背斩成肉泥,再佐以蛋清、料酒等去腥上劲儿。
鱼丸以手虚虚握拳,一个个汆成鱼丸,直接飞入滚水锅,煮熟后劲道弹牙,非常鲜美。
鱼糕则是直接在特制的浅底大盘子里抹平,上面堆一层秘制蛋糊,上笼屉蒸熟。成品上黄下白,色泽娇嫩美丽,口感香甜可口,老少咸宜。
两种做法都最大限度的驱除淡水鱼的腥气,保留了它们的鲜美,又赋予与众不同的劲道和粘性,口感非常独特。
蔡老板是个吃鱼的行家,一闻味儿就放下心来。
这个味儿好!
找对啦!
他先喝一口汤,微微烫嘴,在嘴巴里打个转儿,顺着喉管一路下去,将路上的寒意都驱散了,整个人都舒展起来。
鲜!
这汤底不得了呀!
河鱼本就难做,非重口味难以遮盖泥腥,这家店的厨子竟做到了?
又吃鱼丸,唔,好生弹牙!
也没有一般河鱼的腥气,真是不错。
蔡老板一口气吃了半碗鱼丸,抬头一瞧,弥漫着水汽和香气的店内满是食客,俱都喜笑颜开,说着,笑着,吃着。
大多是拖家带口,老人孩子,男人女人,个人眼前摆着不一样的饭食。
你三样,我五样,相互穿插着换几筷子,一顿饭就跟吃席似的。
若在自家,哪怕再多花一倍的钱,也做不出这么些花样儿来!
还有好些附近做工的,懒怠家去开火,便日日来这里觅食,并不比别处多花钱,吃得又丝毫不亚于大酒楼,故而都爱来。
无论男女老少,好像只要进了这店门,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吃食。
多妙呀。
这么看着,蔡老板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再低头咬一口鱼糕,美得很!
哎呀,京城真是个好地方!
这次过来,竟好像离家不那么远了似的。
第187章 大婚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七, 朝廷早已封印,几位皇子也陆续进宫探望各自母妃,庆贞帝没有去打扰。
他一个人待在正心殿,看着外头茫茫飞雪, 忽有些无聊。
庆贞帝抬手拍拍窗沿, 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扭头问王忠。
“今儿是什么日子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