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3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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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姐姐眯起眼睛看太阳,鱼阵迟疑了下,也学着做。
  唔,刺眼!
  师雁行低头,见状轻笑出声。
  这小姑娘反应好像比寻常孩童慢些,呆萌呆萌的。
  这是一座北方农村很常见的三合院,正南开门,南侧靠墙是牲口棚、柴火棚和旱厕。
  原本那里有一头牛,可惜两年前这家的男主人生病,渐渐地银钱短缺,就给卖掉了。
  如今仅剩一只公鸡和三只母鸡。
  清早师雁行被吵醒,这只公鸡功不可没。
  东厢房放置农具并各色杂物,西厢和正房之间搭着厨房,顺带着也做储藏粮米之用。
  院子里种着两株高大的柿子树和一棵石榴树,取“柿柿如意”“多子多福”的好意头,都是北地常见的家养树木。
  此时柿子树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果实,想必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吃到甜甜的柿子了。

  三面墙和院中空地搭了许多架子,上面爬满了各色藤蔓蔬菜,靠墙还有两隆萝卜白菜。
  若不是还有这些自家种的菜蔬,只怕娘儿仨也撑不下来。
  房体用泥巴和草晾晒成土坯搭建,材料随处可见,造价低廉,是北方非常常见的建筑模式。
  男主人生前曾努力攒钱,希望给家人换成更气派宽敞的青砖大瓦房。
  奈何天不遂人愿。
  师雁行一圈打量下来,就发现江茴正抓鸡。
  那大公鸡体格雄健,脚爪上寒光闪闪几根尖甲,抓着地面跑得飞快。
  江茴显然没多少抓鸡的经验,去鸡笼折腾半天,鸡毛都没摸到一根。
  大公鸡拍拍翅膀,施施然落到旁边的柴火堆儿上,不紧不慢梳理着斑斓的羽毛,看向江茴的豆粒眼中,明晃晃带着鄙视。
  江茴又羞又气,一扭头,发现外面一大一小正扒着鸡笼看自己。
  师雁行:“……”
  师鱼阵:“……”
  玩儿呢这是?
  江茴一张脸腾地红透了,“公鸡不能下蛋,每日喂养还要耗费许多,不如杀了来吃。”
  大病一场,也该补养补养。
  旁边三只母鸡顿时流露出些许优越感。
  我们不光吃得少,隔三差五还下个蛋呢!
  师雁行看看旁边瘦得奶膘都快没了的鱼阵,再看看排骨精似的江茴,都不必找镜子,就能想象出自己是个什么模样了。
  这娘儿仨,确实得补一补。
  鱼阵仰头看着她,又指了指圈里的鸡,操着一口天津腔道:
  “介~介,鸡!”
  最后,还是病秧子军团集体出动,这才将那只耀武扬威的大公鸡拿下。
  顶着满头鸡毛出来时,三人对视一眼,都有种大仇得报的快乐。
  将大公鸡绑好,脖子上划一刀,血就咕嘟嘟冒出来。
  师雁行赶紧拿碗来接,抽空还对蹲在一旁看的娘儿俩解释,“回头撒一点点盐,就能吃血豆腐了,对身体很好的。”
  江茴和鱼阵就都点头,一脸学到了的样子。
  亡夫还在时,江茴很少做这些营生,确实不晓得。
  见师雁行十分得心应手,江茴忍不住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她总觉得对方身上有种与寻常女子截然不同的飒爽和干脆,可偏偏对庖厨一道如此熟悉。
  师雁行从可怜巴巴的盐罐子里挖了一点盐洒入碗中,“开酒楼的。”
  江茴的眼睛都亮了。
  “真了不起。”
  言辞间,似乎有些羡慕。
  师雁行看了她一眼,“还好,烧水吧!”
  江茴去烧火,鱼阵插不上手,就去抽柴火。
  她尚不满三岁,又瘦,拖着根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柴火吭哧吭哧走半天,脑门子上都憋出汗来,脸蛋也红彤彤的。
  “嘿咻嘿咻……”
  “介~介!”
  路过师雁行身边时,小姑娘还不忘炸着一头黄毛向她炫耀。
  “真棒。”师雁行夸赞道。
  鱼阵的眼睛蓦地亮起,两条小短腿儿倒腾起来更有劲儿了。
  热水褪下的鸡毛也没浪费,清洗了晾干,特别漂亮的留出来给小孩儿做毽子玩,其余的可以绑个鸡毛掸子。
  鸡肉连皮带骨剁大块,大约还剩个四斤左右,和下水一并焯水去血沫,然后先干锅煸炒。
  这公鸡确实死有余辜:它太能吃了!
  三只母鸡都瘦巴巴的,唯独它吃得膘肥体壮,鸡皮下面许多黄色脂肪。
  正好煸出来以后炒菜吃。
  在火力作用下,原本湿润的白色鸡皮渐渐干燥,开始染上美丽的焦糖色。
  莹润的油脂浸润了干巴巴的锅壁,并在底部汇起清亮的一汪,不断有细小的油花迸溅开来。
  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浓郁的荤香,沁凉的秋日仿佛也带了温馨。
  已许久没沾过荤腥的娘儿仨整齐地吞了下口水,看着大锅的眼珠子都有点绿油油的。
  待鸡皮收缩,师雁行也攒了小半碗鸡油。
  大料价格昂贵,翻遍这家里也找不出一粒花椒、八角,所幸纯天然喂养的大公鸡本就很香,只用姜葱倒也罢了。
  令师雁行感到惊喜的是,这个世界中已经出现了红薯、土豆这两种大产量农作物,她又让江茴拿了几颗皱巴巴的土豆来切上炖着。
  这娘儿仨身子骨都够呛,突然吃大荤大油的恐怕虚不受补,正好清淡些,也能多吃几顿。
  大锅烧柴热力猛,不过半个时辰,鸡肉就炖烂了。
  筷子轻轻一夹,直接脱骨。
  怕三人骤然吃得太荤腹泻,师雁行特意多加了水,熬得好一锅鲜鸡浓汤。
  切成滚刀块的土豆边缘已然融化,原本清亮的汤汁变得浓稠,搅动间依稀可见油花。
  还挂壁呢!
  前几日剩的野菜窝窝也热了热,一人掰开一块,抱着碗埋头大吃大嚼。
  冷天热灶,在连汤带水热乎乎吃这么一碗,连身带心都舒坦。
  鱼阵还小呢,江茴怕她卡着,只将烂熟的土豆和挑出来的鸡肉与她盛了一小碗。
  又把野菜窝窝掰碎,泡在碗中。
  不多时,原本粗糙难以下咽的窝窝也被香浓鸡汤浸透,小姑娘也不必人喂,自己擎着勺子,恨不得脑袋都埋进碗里,吃得大半张脸油光发亮。
  公鸡骨骼粗壮,师雁行将几根大骨头用蒜臼的石锤砸碎,用筷子尖儿挑出里面的骨髓,三人分食。
  骨髓中富含蛋白质和各种微量元素,也足够黏稠爽滑,虽只得抿一小口,娘儿仨也美得眼睛都眯起来。
  真香啊!
  一时饭毕,一锅土豆炖鸡还剩下一大半,又白得一小碗鸡油,分外满足。
  吃饱了饭,身上也有力气,人就有些懒洋洋的。
  趁着午间日头好,江茴和师雁行将房中被褥搬出来晾晒,鱼阵困得直点头,一脑袋扎在被子上,登时摔了个屁股蹲儿。
  她不哭不闹,自己爬起来,又蹬蹬跟着跑。
  “这附近可有什么镇子或是集市?”师雁行一边拍打着被子,一边问。
  这家可谓家徒四壁,她背后的半截窗纸还“刷拉拉”迎风招展呢,就是不舍得熬浆糊糊。
  毕竟浆糊就是面粉,贵着呢。
  所以,她必须尽快寻点买卖来做。
  江茴拍打被子的动作顿了顿,无数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翻滚,像朦胧的飘荡的金粉。
  “出了村子往西走约莫大半个时辰就是镇上,后日便是五天一次的大集……”
 
 
第3章 鸡油南瓜饼
  江茴顿了顿,“你想做吃食买卖?”
  这实在是个很聪慧的女人。
  师雁行点头,目光从漏风的窗户上一扫而过,“总得弄点进项。”
  上辈子到死,她都没过过这么穷的日子!
  虽穿越到农村,但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种地。
  古代生产力落后,科技水平不发达,农业生产几乎完全依赖于气候环境,抵御风险的能力极低,稍不留神就白干了。
  而且这一家三口全是女人,卖力气下地无异于以己之短,博人之长,乃下下之策。
  江茴看着师雁行,张了张嘴,到底没再开口。
  当天夜里,江茴翻来覆去睡不着。
  快到十五了,月色一日比一日好,银色的月光穿透窗纸漏进来,影影绰绰照出炕上几人的轮廓。
  江茴小心地翻了个身,侧着看向不远处的师雁行。
  我可以完全信任她吗?江茴默默地想着。
  此时她心中仿佛有天人交战,支持和反对双方阵营避雷分明,你争我夺互不相让。
  一拨人说,人家本来死得好好的,是你非要叫魂,硬生生将人弄到这里,又顶了你女儿的躯壳,一辈子便脱不开干系。
  况且观她日间言行,倒不像坏种。
  既如此,为何不信?
  另一拨却说,非也非也,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瞧她也不像个安分的。
  如今看着老实,不过是人生地不熟,待到来日她什么都混熟了,说不得一拍两散……
  对江茴的内心争斗,师雁行不是没有察觉,只是觉得无所谓。
  本来嘛,两人素不相识,中间隔的代沟几十条马里亚纳海沟都不够看!
  又是以如此微妙的形式邂逅,别说江茴,便是师雁行自己也存了三分小心。
  日久见人心,且行且看吧!
  打定主意之后,师雁行便沉沉睡去。
  奈何睡得并不好。
  白天听了许多遍鱼阵的“介~介”!
  那声音语调简直魔性,师雁行整晚都梦见一群天津籍相声演员扎堆儿说贯口,最后撩着长袍追着她狂喊“介~介!”
  “介~介!来都来了,着嘛~急啊?!”
  师雁行被活生生吓醒。
  太可怕了!
  窝在她怀里当壁虎的鱼阵也醒了。
  小姑娘顶着颗蒲公英炸毛脑袋瞅了她一眼,眉眼弯弯,下意识就要张嘴。
  师雁行一个激灵,一把捂住她的嘴。
  鱼阵睁着一双大眼懵。
  师雁行尴尬一笑,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来,跟我念,姐~姐~”
  原来姐姐要跟我玩呀!
  鱼阵蒲公英瞬间支棱起来。
  她认真地听,认真地学,然后认真地开口:
  “介~介~”
  师雁行:“……姐姐。”
  鱼阵:“介介。”
  师雁行:“……”
  她啪地以手扶额。
  穷算什么,原来这才是她穿越后的第一失败。
  “没想到你这样喜欢鱼阵。”另一边,江茴也醒了。
  见她如此耐心带着次女玩,江茴心中顿时一软,到底是个好人呢。
  师雁行用力闭了下眼睛,然后转过头去看江茴,特别诚恳地问:“你有没有觉得鱼阵叫姐姐的语调有点怪怪的?”
  “有吗?”江茴一怔,继而笑道,“小孩子牙齿都没长齐呢,大约过阵子也就好了。”
  顿了顿,她又说:“多谢你带她说话,这孩子从小话就少。”
  师雁行心道,还从小,这毛丫头这会儿也不大啊!
  接下来的两天,师雁行大致了解了这个家的家底:
  官中活钱只剩十八个大子儿,而当年的精细面粉就要八文钱一斤,若是陈粮或粗粮,则只需四五文。
  因男主人平时做木工为主,赚得远比种地多,故而家中仅有几亩薄田,日子倒也过得去。
  后来他病了,木工这大头收入消失,田也种不得,便将地租给旁人种。
  因是薄田,又少,每年除去赋税后,家里能收到约合一百斤新面做地租。
  今年的刚送过来不久,还剩差不多八十斤的样子。
  原本的一家四口吃那一百斤面,绝对是不够的。
  便是如今娘儿们三个,也得时不时掺和些粗粮,才能混到来年收租。
  这还是得一整年风调雨顺,不然必然减产。
  师雁行再次感慨了原始劳动力下种田的不易。
  若放在现代社会,一亩地的产量差不多就是如今的十倍。
  过去一整个夏天,院中菜圃内长了不少茄子、豆角,另有春日采摘的野菜,娘儿仨没吃完的,都被江茴摘下来洗净做成菜干子,如今都在小厨房内收着。
  且这会儿还有日夜生长的冬瓜、萝卜、丝瓜、南瓜和葫芦等几样瓜菜,虽每种只有三两株,也足够娘们儿三个吃用,暂时倒也不必买。
  再过几个月,萝卜白菜也就慢慢长起来了。
  师雁行终于微微松了口气,也突然理解为什么现代人都想有个空地种菜:
  蔬菜自由真的香!
  照着么看,即便不吃主食,一时半刻倒也饿不死。
  可三人的衣裳都旧了,棉被和棉袄内的棉花都被反复弹过好几回,已是不能再用的。
  寒冬将至,旧棉袄无法御寒,须得扯新布,买新棉花。
  又是一笔开销……
  另有西厢房上头几处瓦片松动,每逢天气不好,外面下大雨,里头下小雨,也要得空找人修补一番,换几块新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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