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3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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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雁行笑道:“有点忙,这不,今儿带人过来瞧瞧。”
  两个门子点头如啄米,又说了些奉承的话,“是,上头的大人们已经提前知会过了,您只管进去就是了,何必下车呢?怪远的。”
  后面的郭毅见此情景,眼睛都瞪圆了。
  之前来预备考试时,他曾忍不住向往来县学门口看过几回,可每次这些门子都拉着个脸老长,仿佛谁欠他们二百吊似的,哪怕是来参加县试的考生也不例外。
  可现在……这算什么呀!
  师雁行没有坐车,而是带着郭毅一步步走进去,边走边轻描淡写地讲解沿途建筑和风光。
  听得越多,郭毅心中狐疑越重:
  她不是商人吗?怎么跟县学的人这么熟?
  对这里面好像也很熟的样子!
  县试过后,被当做考场的县学又恢复了热闹,沿途走来遇到不少下课的学子和教师,其中许多人都识得师雁行,远远颔首示意。
  郭毅心中越发疑惑,却又不好开口询问。
  上午的课结束了,下午的课还没开始,许多县学学生三三两两凑在一处高谈阔论,相互舌战,十分热闹。
  师雁行朝那边努努嘴儿,对跃跃欲试的郭毅道:“不去试试?”
  舌战众人中有两个正是之前师雁行资助过的,带头接纳了郭毅,然后就联合众人将郭毅“打得”溃不成军。
  师雁行含笑旁观,一点儿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胡三娘子抱着胳膊站在她身后,见状直撇嘴,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什么玩意儿嘛,若没有掌柜的帮衬,你这辈子都别指望再碰书本,如今反倒抖起来了。
  但凡有几个菜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真正的大官和举人、进士老爷她也不是没见过,远的不说,掌柜的那几位师兄和师父不是?都再和气不过,还能蹲门口大碗吃菜呢,也没见这样轻狂。
  接受了现实毒打后的郭毅整个人都蔫儿了,回去的路上半晌无言。
  良久才闷闷道:“那是你安排的?”
  师雁行斜靠着软垫,懒洋洋嗯了声。
  她看着脸上满是屈辱的郭毅,似笑非笑,“怎么,输不起了?”
  郭毅看上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今天之前,他觉得自己很厉害,也觉得县学里的前辈们没什么了不得。
  大家都是秀才嘛!谁比谁差?
  可今天之后才真正意识到,原来秀才和秀才也不一样。
  那些人的思维之敏捷,口舌之伶俐,都是他所望尘莫及的。
  可如此厉害,竟也中不了举人吗?
  固有认知被打破,自信被摧毁,郭毅忽然恐惧起来。
  “你来之前其实我做过两手打算,若你心性沉稳……人可以得意,但不能忘形,更不能忘本,你在郭张村算第一流,可放到县上呢?他们也不过尔尔,你却连尔尔都不如。只一座五公县县学内便有秀才数百,州城呢?府城呢?全国呢?”
  残酷的现实血淋淋摆在眼前,郭毅脸上一片灰败之色。
  我是不是真的不行?

  可,可大家之前都夸赞我,连县太爷也……
  是了,他也那样说过别人。
  “这一趟我就是想告诉你,书不是给谁读的,郭张村的百姓们客气,是真心实意替你高兴,却不是你猖狂的资本。说得不好听一点,八成秀才都死在通往举人的道路上,你如今再出色,乡亲们也不指望你什么,我也不指望你,五公县也不指望你……”
  对村学,师雁行本来也没寄托多少期望,能培养出师家好味的高质量企业员工就够本了。
  若有朝一日真的能出个顶天立地的官,是意外之喜;出不来,也没什么。
  郭毅整个人都像被大锤捶过一遍似的,脑袋里嗡嗡作响,耳畔只会回荡着一句话:
  原来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了不起。
  进客栈之前,师雁行丢给他一句话。
  “这两天多在街上转转,看看县城别的秀才过的是什么日子,何等才学,再看看你自己。若想得通,咱们再说下一步。”
  都曾是秀才,年纪也相仿,怎么就差这么多?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京城还没来信吗?”师雁行忽然问道。
  胡三娘子就在外面笑,“您才寄出去多久,且要等等呢!”
  嘿嘿,这是想小柴大人啦!
  马车走出去老远了,郭毅还直挺挺杵在客栈外的大道上,活像木胎泥塑。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毅转身欲走,忽瞥见路边一个代写书信的,也穿长袍,便鬼使神差上前询问:“兄台瞧着一表人才,也是读圣贤书的么?”
  那人起身还礼,抖了抖洗出毛边的长袍,“在下庆贞十二年的秀才,敢问兄台?”
  秀才!
  秀才竟沦落到街边卖字?!
  数日后,郭毅主动找到师雁行,认认真真一揖到地,浮躁尽去。
 
 
第153章 地头蛇
  打击郭毅并不是为了摧毁他, 至少暂时不是,而是想看看还有没有救,毕竟师雁行身上打着郭张村的烙印,太绝情很容易影响风评。
  因此郭毅认错之后, 师雁行也没再继续发作, 并告诉了他有可能去县学的事。
  郭毅一听, 竟愣在当场,旋即结结巴巴惶恐道:“可, 可我……”
  真是打击狠了, 直接不自信了。
  师雁行道:“行不行的,试试再说。”
  试试可能不行, 但如果不试的话, 一定不行。
  说不心动是假的, 郭毅面红耳赤结巴了半天,最后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又郑重道谢。
  “但去了未必能永远留下,县学每月都有考核, 连续三次或累计五次不达标者会被劝退,你要好自为之。”
  说实话, 郭毅这次来给她的第一印象很不好,若非今天认错, 若非年纪小, 直接就断了前程了。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师雁行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人。
  郭毅忙道:“是,我记下了。”
  见他态度还算恭顺, 师雁行点点头, 继续说:“世人都说士农工商, 你们读圣贤书的自然也不例外,多有人划出个三六九等来……”
  见师雁行旧事重提,开口就戳心窝子,郭毅羞愤欲死,才要表态便被无情打断。
  哪怕在现代社会,人人平等也只是美梦一场,过分天真,更何况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师雁行不认为自己有颠倒乾坤的本事,也不打算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宣扬什么“平等”,但她绝不容许农夫与蛇的事发生。
  她看着郭毅,平静道:“但在你真正成功,真正有能力做点什么之前,最好不要轻易流露出这种姿态,会死得很惨。”
  就好比她和郭毅。
  如果这次他没有低头,那么她能一手捧起他,也能一手按死他。
  在这小小的五公县,想要毁掉一个人太容易了。
  功名?秀才?
  算个屁。
  走不出五公县,你就什么都不是。
  哪怕是装,你也要装出感激来!
  第一次窥见成人世界的残酷和现实,郭毅浑身僵硬,看向师雁行的眼神中,已隐约带了畏惧。
  以前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农家娃,后来又得到资助顺利中了秀才。自始至终都没遇到过什么实质性的打击,曾经的退学就是自以为的人生低谷。
  可让师雁行说,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读不起书的人不计其数,他能续上才是奇迹。
  既然是奇迹,就要知道感恩,做好回报的准备。
  “多的话我不说了,你只记住一句就好,”师雁行直勾勾盯着他道,“谦卑地感恩,朝廷也不喜欢忘本的人。”
  世人可以容忍你一时忘形,但绝不会允许你背叛自己的根。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恩人都可以踩在脚下,那么也就算不得人了。
  师雁行懒得继续扮演什么知心大姐姐,直接把赤裸的现实撕开给他看。
  一直生活在象牙塔中的羊羔突然被丢到危机四伏的大草原上,前后处境过于悬殊,心态炸裂很正常。
  以至于郭毅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有的只需要鼓励和肯定,有的却需要棍棒教育。
  说得不好听一点,郭毅这次之所以有二次机会,完全是因为年纪小,没见过世面,还有扭转的可能。
  但以后师雁行还会盯着他,如果再长歪,她不介意连根拔掉。
  不过这次的事倒是给师雁行提了个醒,田顷、柴擒虎之流只是异端少数,郭毅这种心态才是这个时代的基本盘。甚至就连孟晖那种识时务的,说出去也要为人不齿。
  看来应该告诉一下赵先生,教书育人,教书只是一方面,更要紧的还是育人,哪怕是洗脑,也务必要让他们知道感恩,别到最后弄出一群白眼狼来。
  倒是胡三娘子还有些不快。
  “掌柜的,真就这么放过他呀?”
  师雁行笑道:“难不成还能杀了?”
  胡三娘子也跟着笑起来,“那倒也不必。”
  师雁行站起来活动下手脚,“之后郭毅一家辞行,不必特意来回我了。”
  想背叛,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实力。
  跟资本家比忘本?
  呵呵。
  骨头渣子都能给你榨出二两油来!
  越是对比,师雁行就越感激自己的好运气,也越感激当初看人稳准狠的自己,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才叫她遇到那样好的师门。
  说起来,通讯不便的年月真是令人烦闷,也不知京城那边怎么样了……
  郭毅的名次本够不上县学,为防止有人说暗箱操作,苏北海直接大手一挥,多划了六人进来。
  对外的说法就是本地学子争气,去岁比以往多了一位进士,今年就给大家多多的机会,希望能够蒸蒸日上,为五公县争光。
  所以县学扩招啦!
  这么一来,郭毅就不显眼了。
  一时全县上下俱都欢欣鼓舞,尤其被破例扩招进去的几个秀才,更是感激涕零。
  县学有朝廷补贴,不需要缴纳束脩,但是基本的住宿和伙食费需要学生自理。
  所幸如今郭庄村上下手里都有了余钱,郭毅一家便主动要求自己承担了。
  师雁行没意见。
  京城回信之前,柳芬生了个大胖小子,郑家上下都欢喜疯了。
  尤其是郑母,本就有些偏疼小儿子,如今爱屋及乌,几乎将小孙子爱到骨子里,每日都要亲自去看看才能吃得下睡得香。
  郑义看后,暗自感慨,还真是让郑平安那小子猜准了。
  喜讯传来时,师雁行一时腾不出空,便打发胡三娘子去送了一回贺礼,后面到了四月份才又亲自去了趟。
  此时那乳名有吉的小东西已经长开了,褪去初时红皱的丑样儿,白白胖胖的,跟个大面团子似的。
  师雁行挺好奇地摸摸有吉的脸蛋,后者挥舞着胳膊腿儿对她吐了个口水泡泡。
  师雁行乐了,“真滑啊!”
  小孩子皮肤细腻柔软,便是最上等的绸缎也难及。
  柳芬还挺得意,“是吧?”
  她也天天摸!
  刚生出来的时候可嫌弃,红彤彤皱巴巴一团,脑袋还被挤扁,当时柳芬直接就被丑哭了。
  这团丑东西,真是我生的?
  后来慢慢长开,眉眼间依稀瞧出她和郑平安的样子了,柳芬才渐渐生出喜爱之情,觉得血脉真是神奇。
  师雁行一边听一边笑,“生孩子元气大伤,你可要好生养着。”
  柳芬点头如啄米,又皱巴着脸小声道:“可疼啦!以后都不生了!”
  师雁行拍拍她的手,“不生了。”
  这也就是娘家和婆家有钱,光伺候有吉的奶娘就有两个,另有丫头、小厮十多个,柳芬和郑平安这对爹妈一点儿不用上手,只时不时叫人抱过来瞧瞧,哭了拉了只管抱走,这才轻快。
  不然只怕产后抑郁症都要出来了。
  柳芬吸吸鼻子,砸吧着嘴儿道:“我想吃你做的血旺了。”
  都说酸儿辣女,可到她这儿一点都不准。
  师雁行笑出声,“行,等会儿我亲自下厨犒劳大功臣!”
  旁边亲手剥蜜柚的郑平安看着自家媳妇儿和大侄女拉在一起的手,莫名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师雁行扭头看郑平安,正色道:“你可得好好待她。”
  这年月的女人生孩子,那真是拿命换的。
  郑平安举起满是果汁的手告饶,苦哈哈道:“明白明白。”
  师雁行这才满意地笑了。
  柳芬从她后面探出头来,冲郑平安得意地瞪眼:哼哼,我多的是人护着!
  看这两口子眉来眼去的,师雁行就觉得吧,好像成家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了。
  有福和有寿也来看弟弟,都挤在小摇篮边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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