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食美——少地瓜
少地瓜  发于:2023年0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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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郑平安倒不好接了,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试图蒙混过关。
  前几日下了好大一场雪,如今路面仍积着许多未化的雪堆,马蹄踩在上面咯吱作响,留下一个又一个缺口圆形的印记。
  郑如意就叹了口气,张口吐出一大团白汽,“可惜了,倒是我们太心急。”
  他并没有别的心思。
  只是两想着两个孩子从小一块长大,一块上学,又性情相合,彼此青梅竹马知根知底,家风又正。有那样的母亲和姐姐带着,鱼阵长大了必然也是个能干的,俨然是个当家主母的好胚子,便如自家娘子一般,故而想着先定下来,怎料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强扭的瓜不甜,这种事情不便反复提及,如今师雁行隐晦地表达了意愿,以后郑家人便不好再提。
  郑平安笑道:“依我说,大哥也不必太过失落,飒飒虽未同意结娃娃亲,却也没有直接回绝,显然对咱们家印象不错。况且孩子们现在尚且年幼,说这些也确实为时尚早,鱼阵那样惹人疼,她们谨慎些也是应当的。
  往后大家依旧照常往来,若等着孩子们大了,果然有了情分,难不成她们还能棒打鸳鸯吗?不过顺其自然罢了。”
  郑如意一听,诶,还真就是这么个理儿,自己只是一时被打击到,竟钻了牛角尖。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也跟着笑起来。
  “你说的是,我竟糊涂了。”
  郑平安笑道:“非也非也,这个不是糊涂,不过关心则乱罢了。”
  大家子定娃娃亲的事儿不少见。就好比他和柳芬,也是十岁左右,两家长辈觉得不错就定了下来,等到了十五六岁才开始正式走六礼。
  知根知底打小的情分确实比忙婚哑嫁强的多,孩子们也不容易受委屈。
  可人各有志,这种事讲求你情我愿,若强迫就不美了。
  郑如意想了一回,又盯着郑平安的脸看了半晌,忽然抖动缰绳使两匹马靠近了些,拍了拍正平安的肩膀,道:“委屈你了。”
  顿了顿,又自嘲一笑,“我也不过占了个早生几年的名罢了!”
  论及为人处世和察言观色的本事,他确实不如这个弟弟多了。
  而这些年郑平安各种不动声色的退让,他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只不好开口明说罢了。
  正如刚才他的自嘲,如果当初是郑平安先出生,想必一定会是比自己更出色的家主。
  郑平安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
  “哥,咱们骨肉至亲血浓于水,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况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最受不住拘束和琐事烦扰,如今你累死累活养我,我在外面逍遥快活,岂不是好?”
  说什么逍遥快活,可实际上郑平安还担负着“地头蛇”的重任,论及劳心劳力,也未必就比郑如意轻快。
  只是他说的诙谐,又有点贱兮兮的,郑如意忍不住笑出声,不便再言,领了他的好意。
  正如他所言,骨肉至亲血浓于水,如果真要一五一十论起来,那就见外了。
  师雁行回家时,就有秋分送上书信。
  “今儿一大早县里送来的。”
  县里?
  根本不用想,师雁行脑海中立刻就蹦出一个名字来:
  柴擒虎!
  会主动给她写信的不过师门中人,裴远山话不多,近来也没有大事,想必不会动笔。
  而宋云鹭和田顷的书信不久前刚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有。
  柴擒虎离开时还不知道师雁行要往州城搬,所以这期间的信件还如往常一般,先送到县里去。
  一大包,都用灰色羊皮包着,封口处用他的私人印章拓着蜡封,里头还有几层油纸,展开来才是一小摞信。
  这么一层裹起来,哪怕遇到雨雪也不怕湿。
  熟悉的铁画银钩,师雁行不禁浅浅笑起来。
  天冷,秋分又在地上点了个火盆,从荷包里掏了两块陈皮丢进去,再围上铁丝罩子,这样就不怕踢翻火盆烫着了。
  温暖干燥的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柑橘清香,将那点细微的煤炭味儿压了下去。
  秋分在火盆上额外架起沉重的铁架子,又命人提了一把大铜壶来坐着。
  为防溢水,只装了半壶,火舌轻轻舔着壶底,不多时,就有白雾般的水汽从壶嘴儿冒出来。
  冬日室内取暖难免干燥,天长日久口鼻不适,放个热水壶既方便用水,又能湿润空气,非常方便。
  秋分隔水热了一杯鲜牛乳,小心放到师雁行面前的矮榻上,这才轻手轻脚退出去。
  离开之前,她习惯性抬头瞧了眼,就见那位小掌柜眉眼含笑,斜靠在大枕头上的身体放松,俨然是平时没有的生动模样。
  写信之人一定很得掌柜的欢心吧?秋分默默地想。
  一共七封信,师雁行看了一回,最远的是去岁十月,最近的是乡试放榜后的九月。中间忙着赶路,一时半刻也找不到稳妥人帮忙寄信,索性都攒到一处发过来。
  可惜两边隔得太远,又是冬日行路艰难,九月份发出的信一直到了腊月才接到。
  师雁行抿着嘴儿,一一拆开来看,心情愉快。
  看完之后嘛,嗯……大部分都是废话。
  前头几封写满了路上的各种见闻,更像是絮絮叨叨的流水日记,什么今天吃了烤鸡,有点柴塞牙;
  今天又吃了酱肉,略有些腥,不如小师妹做的好吃;
  后日不幸遇见黑店,那老板一顿素菜没半点荤腥就敢要他二分银子云云。
  柴擒虎瞧着人有点儿莽,可遣词造句却极精准细致,三言两语就栩栩如生。
  只这么看着信,师雁行眼前就好像放电影似的过了他一路见闻,不觉失笑。
  委屈巴巴的。
  后面柴老爷又有几日错过了宿头,众人在外面露宿,抬头偶见星空甚美,一时感慨万千,顺便赋诗一首。
  “不知小师妹可曾仰头观望?”
  师雁行缓缓眨了下眼,顺势抬头往窗子一瞧。
  嗨,天色尚早,还看不见星星呢。
  最后一封是放榜之后写的,多是柴擒虎中举后的安排,因要赶明年的春围,直接就往京师去了,想必这个时候已经三兄弟汇合,又叫她不必担心,问她和师父师娘的好。
  除了这张信纸之外,信封里还有一张大红洒金的笺子格外引人注目,打开一瞧,竟然是中举放榜当日衙门给出的报喜帖子。
  师雁行怔了下才慢慢打开。
  “恭祝柴擒虎高中第五名经魁……”下头跟着籍贯和生辰,并有官府的大印,还有一些套路吉祥话什么的。
  师雁行之前从未见过这个,正经很新鲜,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看过几回,忽然也跟着笑起来。
  “啧,如今是正经的举人老爷啦!”
  这么说着,仿佛就能看见柴擒虎得意洋洋叉腰仰头笑的样儿。
  不,不对。
  他很张扬,可每每这种时候,却又很爱面子,想必一定是佯装镇定,偏要凑到人家跟前听好话。听完了,却又装作不上心的样子,大咧咧说些“算不得什么”的混账话。
  可其实呢?心里只怕要美翻啦!嘴角都恨不得咧到后脑勺去。
  哼!
  这口是心非的小狗儿!
  脑补完毕,师雁行也被自己的幼稚逗乐了,又抓过那张报喜帖子来看。
  轻飘飘的,说名贵也不名贵,不过一张红纸罢了。
  说不名贵,却极名贵,这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一张。
  哪怕远隔千里之遥,他也迫切地要将这份欢喜与她分享。
  “我要去做官啦。”
  当初城外送别时,他是这么说的。
  师雁行就觉得,好像心里原本空荡荡的角落在被某种奇异的东西慢慢充实,又从里面萌生出崭新的体验,如春日嫩芽,秋日硕果,令人满怀期待。
  哎,也不知怎的,脸好像有点热。
  大约是炭火烧得太旺了些吧。
  师雁行顺手用那帖子扇了扇风,抬手将窗子推开一条缝。
  冷风瞬间挤了进来,裹挟着不知谁家的清幽梅香,叫人精神为之一振。
  听见开窗的动静,秋分抓着才绣了一半的荷包过来看究竟,见状忙道:“掌柜的,下雪不冷化雪冷,外面正化雪呢,屋里又暖和,可不敢吹冷风呢,当心着凉。”
  师雁行讪讪道:“你将火盆拿远些,今儿是不是炭放多了?”
  秋分忙放下荷包,叫了人来挪火盆,一边挪动还一边疑惑道:“没呀,日日都是这么些……”
  今儿比昨儿还冷呢!
  师雁行莫名有点心虚,立刻穿鞋下榻,抱着那些书信流水账往里间去。
  靠墙有个单独的箱子,她从随身荷包掏出钥匙打开,里边还有一只孤零零的石头小狗。
  看见小狗,师雁行又习惯性笑了下,将这些书信全都放在一起,小心锁好,钥匙照例贴身放着。
  又过了一个时辰,天正式黑了,秋分进来掌灯,又问师雁行晚饭吃什么。
  冬日天黑得早,别看外头已经伸手不见五指,可也不过才酉时过半,也就是晚上六点的样子。
  师雁行想了一回,突然来了兴致。
  “你叫人去和面,等会儿我自己做个油泼面吃,再配点胡辣汤。”
  吃面吧,面就挺好!
  油泼面的配料很简单,做出来的模样也平平无奇,不懂行的人看了甚至会觉得有些寒酸。
  但是好吃呀!
  碗底铺上热焯好的豆芽子,上面盖面条,撒一些胡椒面和辣椒面、芝麻调和的面儿,芝麻最好提前用石臼碾破一点,不然不放香。
  热油对准了面堆儿一泼,“嗤啦~”尖刻又浑厚的香气伴着白雾腾空而起,浓郁的芝麻香瞬间弥漫开来。
  再摆几根烫熟的洞子货青菜叶子,舀一勺肉沫碎,浇点醋,用力拌匀了吃,每根面条上够裹满了油亮亮的粉末和肉碎,香得很。
  光吃面有点干,师雁行偏不喝面汤,配着胡辣汤嘶溜溜一碗,痛快!
  胡椒的刺激与辣椒和蒜都不同,缓慢有坚定,肠胃暖意融融却不刺激,慢慢游走在四肢百骸间,毛孔内沁出薄汗,无比惬意。
  还剩一些,师雁行叫秋分也吃,秋分直咂舌,不敢吃。
  “那样多胡椒,怪贵的……”
  胡椒是外来的香料,昂贵无比,等闲人家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味儿,自家掌柜的却随便拿来做面做汤。
  就这么顿晚饭,说出去是一碗面一碗汤,可算下来的本钱都够出去割多少斤牛肉啦!
  打死秋分也不敢吃。
  师雁行啧了声,“难不成还倒了?”
  饭菜不便过夜,浪费了可惜,胡辣汤到底按头让秋分吃了。
  至于油泼面么,这姑娘死活不肯效仿,只说自己是来给人干活的,却吃得这般奢靡,回头该遭天谴了。
  晚点洗漱完毕,正欲铺床睡觉时,忽想起信上的话,师雁行便又批了大氅来到窗边推开一瞧。
  果然繁星满天,灿烂辉煌。
 
 
第138章 干股
  年关将至, 甭管平时慷慨的还是吝啬的,此时都舍得花钱置办点年货。
  给家里的男人们打两角浊酒,女人们买些首饰,长辈们扯几尺布, 娃娃们称二两糕饼点心, 谁也不落空。
  房梁上吊了油腻腻好肥肉, 水井里藏了沉甸甸雪儿梨,衣箱里叠了板正正簇新衣裳, 柴火堆儿垒得高高的, 供桌上摆得满满的,那房顶烟囱里冒出来的炊烟, 恨不得昼夜不息。锅底火苗红红的, 跃动着, 将人们的面庞映得红彤彤。
  小孩子嘴馋呐,趁大人们不注意聚到肉底下, 仰着头,嘬着手指流口水。
  “娘, 啥时候才能吃呀?”
  对他们来说,肉就是无上美味, 吸引力甚至远在糖果糕饼之上。
  正忙着做年夜饭的母亲被缠磨得不行,又怕孩子烫着, 少不得扬声冲屋外喊:
  “他爹, 他爹?!快把这讨债的抱走……”
  正劈柴的男人闻言慢吞吞进来,将孩子提起来往腋下一夹,闷葫芦似的往外走。
  小孩儿冬瓜似的挂着, 象征性蹬了几下腿儿, 忍不住小声央求道:“爹, 吃肉!”
  当爹的瞅了他一眼,又往灶间瞟了下,一咬牙,悄默声带过去,将那油纸包里的烧肉割下来一角,飞快地塞到娃娃嘴里。
  “快吃。”
  小孩儿高兴坏了,只手指头那么丁点儿大的肉,却偏在嘴巴里嚼半天,反复回味,吮□□华,愣是不舍得咽下去,吃得满嘴油光。
  真好吃呀。
  要是天天过年就好了。
  “要是天天过年就好啦!我就能天天见着姐姐了。”
  鱼阵毛遂自荐去贴窗花,贴完了美得很,拉着江茴一起左看右看。
  哎,我贴得真好!
  县城里的亲朋好友都提前走动好了,听说沥州正月里热闹非凡,还有衙门专门组织的烟火大会,今年她们娘儿仨都在州城过年。

  “正月十八搬家,搬过来就能天天见着了。来,坐下,娘给你梳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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