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色宗门的弟子服,在这胜日之下的空中,如同七彩虹云,铺天而过,云兴霞蔚,炫目瑰美。
仙盟的几位尊长,已经等在了黄粱秘境的入口,待诸位弟子御剑而至,几位高境尊长在半空之中抬手同时激发阵法,霎时间灵光如瀑自诸位仙长的袍袖漫卷而出,遮天蔽日地包裹住了最前面的弟子。
只听一阵“嗡嗡”阵法被激发的声音过后,一面水镜一般的湖泊在山间葱郁之中缓缓浮现。
符文自阵法四面八方如星河倾泻而下,那些被灵光裹挟的弟子,也全都随着阵法,似那自九天而落的云霞,倒灌进入“湖中”。
——这便是黄粱秘境的入口。
花朝只觉泼天灵气汹涌而来,闭上眼放松身体准备接受传送,突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她睁开眼便见到师无射不知何时从前面跑到了这里,他先是对花朝笑了一下,给了花朝一个安抚眼神,意味很明显——我陪着你。
但他很快垂眼看了一眼花朝腰间,接着面色剧变。
“丝绦坠玉呢!”师无射大惊失色,紧紧攥住了花朝的手。
花朝张了张嘴,已经回答不了了,天旋地转间,她被灵雾裹挟进入了黄粱秘境的入口。
第33章 救人
花朝有短暂的时间失去了意识, 被强悍的灵流包裹着卷入黄粱秘境之中,有些像是神魂离体的时候,她在纯白虚无之中的感觉。
等到花朝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 她正趴在一片草地上。
花朝撑着手臂起身, 四周景致映入眼帘,她正在一处山坡朝阳处,周围树木繁茂草地丰美,山花在清风之中摇曳,远处一汪瀑布仙子白练一般倾天而落,阳光折射出的光线刺目炫丽, 花朝眯了眯眼睛。
而后她收回视线,四外环顾了一周, 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 花朝起身, 在山坡上举目四望,表情有些迷茫。
这里的环境安适, 景致盎然, 但是除了花朝之外, 目所及一个人都没有。
秘境之中不可能真的安逸, 越美的地方可能越危险, 花朝不敢大声叫嚷,她甚至没有从她苏醒的这片山坡离开, 只是从储物袋里面摸出了弟子通信玉, 然后催动……没有反应。
花朝的表情凝重了起来,她联系不上门中弟子了!
花朝又尝试了几次, 接的都是武凌和师无射的密令, 但是通信请求发出去, 宛如石沉大海。
花朝还是没有轻举妄动,虽然她心中已经翻江倒海,但是这会儿她摸了摸储物袋,因为里面的东西还算充盈的原因,她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花朝上辈子也参加过几次秘境历练,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但是她记得很清楚,危险等级特别高的秘境,仙盟长老们会直接设置传送密令,每一个弟子发一块历练牌,遇到难以抵抗的风险,只需要催动玉牌,就能够形成一个小的传送阵,直接传送出去。
这一次仙盟长老并没有分发历练牌,显然这个秘境的危险等级并没有达到需要随时传送的程度。
可是无论有没有历练牌,只要是秘境历练,仙长们大都会把同门弟子传送到一个地方,几乎没有分开的可能……毕竟历练的宗旨不仅仅是锻炼弟子个人修为和能力,更多的是要训练团队合作的默契,凝聚门派弟子们之间同进同退同生共死的意识。
怎么会把一个宗门的弟子分开传送?
花朝上辈子根本没有遇见过这种事情。
花朝想到了师无射在传送之前那个抓着她的惊慌眼神,后知后觉脊背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糟糕了!
她这些天只顾着绘制阵盘,准备进入秘境的东西,上辈子她没有来过这黄粱秘境,花朝万万也没想到,这黄粱秘境的传送,竟然是会将各宗弟子打散的!
上辈子谢伏同她提起黄粱秘境之中的一些事情,也没说过同门会被打散,他和大师兄是在一起的啊!
花朝一时间急得不行,她现在不知道只身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看不见的危机才是最危险的,她能活着走出这里吗?
大师兄呢,大师兄怎么办?!
难道重生一次,她还是无法阻止一切发展,要眼睁睁看着大师兄去死吗?
不行。
不行!
花朝抱着头蹲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尽快找到大师兄的方向。
可是如果通信玉都联系不到,那她怎么在这偌大的黄粱秘境之中寻找大师兄。
花朝有些暴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连忙起身,去翻自己腰上的小袋子。
这个是大师兄给她的,大师兄说能保护她,说不定是什么符篆玉佩之类,上面如果残留着大师兄的气息,花朝能用灵纹小人追踪。
花朝赶紧把小袋子打开——但是等到把大师兄给她的小袋子打开了之后,花朝确实感知到了大师兄的气息,用于追踪完全够了,但是花朝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张人形的替身符,鼻子一阵阵地泛酸得厉害。
她以为大师兄只是封入了其中一招剑招,剑修的剑意和剑招都是可以封在某些器物甚至是符篆之中送人的。
大师兄给她封了个绝技,花朝就很开心了。
但是她真的没有料到,大师兄竟然是给她偷偷绘了替身符。
这东西等于武凌用不可预料的伤,甚至是命,给她换了一次逃生的机会。
花朝蹲在山坡上面,手捧着替身符,擦了擦面颊上滚下来的眼泪。
其实重活一世,花朝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冷硬的不像她了,她用四百年的光阴,将自己的心耗成了枯木,现在能够打动她的,只有这样纯粹的感情。
她要去找武凌,就算出师未捷,死在这个秘境之中,她也绝不会后悔。总比死的毫无意义心如死灰要好多了。
她眼中因为和同门分到不同地方的慌乱,都被眼泪冲洗得干干净净。
流过泪的眼睛泛着微红,明净如秋水,花朝面上甚至是带着一些笑的,她借用这张替身符,很轻易定位了武凌所在的方向。
然后她又祭出了凤头小舟,绘制了一些灵纹小人,驱动小人上了凤头小舟,给她探路。
此间山水清秀,风和日丽,但是花朝走得谨慎无比,步步为营。
花朝深知自己实在是太弱了,幸好来自天生弱小的生物的直觉,让她一路上躲过了看似平平无害,却会伸缩捕猎的树枝,也躲过了几处伪装成草地的虫群。
但是因为花朝过于谨慎,她行路的速度实在是不快,眼见着天色快要黑下来了,她还未走出这方山清水秀却危机四伏的地方。
这里实在是太大了……不过她也顺利跨过了三座山。
树木开始变得越发浓密,越来越多看似寻常的树木,会在枝叶被触动的时候,突然发起攻击。
花朝在金乌西沉之前,远远看到一头在草地上悠闲吃草的牛,被骤然暴涨的树藤缠上,活活勒死,而后竟是拖入了那棵大树的树洞之中,彻底被吞没成为了养料。
而那树木在吞了一头牛之后,枝叶越发亭亭扶疏,鲜嫩欲滴。
花朝更加小心,每走一段,都要绘制灵纹小人探路。
随着天色将晚,花朝消耗了不少灵石,灵力也见了底,她知道自己不能走了,她需要找个地方休息。
一路上花朝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这没有让她慌乱,反倒是让她安心,以她这样低微的修为,若是独身一人遇见了其他的宗门修士,反倒是危险。
花朝最后寻了一处山崖边,又查看了一下武凌的方向,便决定在此落脚。
她确认过周遭没有那种攻击人的变异树,不会遭到袭击,而这树林穿越的时候有多危险,现在穿越出来待在树林边上就有多么安全。
四周变异树环绕,前面便是山崖,这里算是一个天然的落脚屏障。
毕竟能活着穿越树丛的活物,花朝除了自己还没见到其他的,连飞鸟都不在林子里安家。
她放置了隐匿身形的阵盘,又从储物袋里面掏出了一个毯子,把自己一裹,便幕天席地地躺在了地上。
胆战心惊的一天过去,周遭只余起此彼伏的稀疏虫鸣,花朝不由想,这大概是前世今生,第一次自己经历如此惊险的境地。
实际上她并没有她一直以为的那么软弱无能,她也可以不靠着依靠谁,在危机重重的秘境之中毫发无伤地自保。
花朝看着漫天繁星,这秘境之中是盛夏但是外面已经是深秋十月。
花朝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终于确认,今天是十月二十三,马上要进入十一月了啊……往年的十一月,清灵山都该下雪了吧。
花朝热切地期望,他们能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回到山中去过年。
她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在门派之中过年了,花朝回味她前世一声,走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也失去了每年年底想要同家人庆贺的乐趣。
后来做了御霄帝后,后宫之中每年的宴会,都是她最难过的时候,她甚至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当年和谢伏在妖族一起被抓到水牢之中,活生生泡坏了身子,吃了什么补药都没管用。
不过幸好她和谢伏没有孩子,要不然她怕是连死都不敢死。
花朝看着星星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爬起来打坐,修炼。
花朝特别想要睡上一大觉,她为了绘制阵盘,已经好多天没有睡觉了。她热爱睡觉。
但是她不敢,她明天要继续赶路,她甚至不知道武凌会在什么时间死去。
她必须尽快和武凌汇合。
花朝顶着月华盘膝打坐,阵盘隐匿了她的气息和身形,阵盘阵法罩住的地方,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有虫子爬到了阵法边缘,却无论怎么努力,也越不过屏障。
花朝将灵气在周身运转了两个大周天,灵气恢复了大半,这秘境虽然危机重重,但是能够令普通的树木都产生变异,吸食血肉,足可见这里面灵气的旺盛程度。
花朝又奢侈的用灵石摆了一个小型的聚灵阵,吸收起灵气来更是事半功倍。
花朝稍稍喘息,有点饿,给自己施了清洁术,从储物袋里面抓了一大把糖出来,一股脑都塞嘴里,然后咯吱咯吱的咀嚼。
甜腻在舌尖炸开,花朝惬意地眯了一下眼睛。
糖就是她生命的源泉,比灵气还让她精神百倍。
花朝吃了好几把,喉咙到心脏都透着甜蜜,这才停下。
她给自己施了清洁术,正准备盘膝打坐再来几个周天。
结果姿势刚摆好,她便听到了一阵哀嚎声音,从远处,确切说是从山崖对面传来。
花朝一顿,本能调动灵力附着在双眼之上,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只见山崖另一侧的平地之上,一群修士正在打斗,花朝一眼便看出了这炙烈如火的打扮,正是双极刀刀宗弟子。
但是花朝看清的瞬间眉头就紧皱起来,因为身着红衣的修士未免太多了,他们进入秘境之后,各宗不是被分散了吗?刀宗此次进入秘境历练的弟子再多,也不会一次性分到这么多在一起。
花朝看着看着,又看到了几个身着熟悉衣物的身影,面上一喜,惊喜地从山崖边上站了起来,是清灵剑派弟子!
但是很快花朝唇边还没扬起来的微笑就消失了,因为花朝看到了那些清灵剑派弟子们手腕上的绳子。
很显然,果然如花朝之前所想的一样,进入秘境后“弱肉强食”为法则,他们手上被捆着绳子,他们被刀宗抓住了,现在是刀宗的俘虏。
花朝继续看,又看到了一个熟悉身影,这一次她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她看到了谢伏。
她没有和武凌分到一处秘境,也没有和师无射先碰上,竟是先看到了谢伏。
谢伏没有被绑着,跟在一身烈焰红衣的殷书桃身后。
花朝嗤笑一声,之前她在秘境之外猜测谢伏上一世与殷书桃或许早就相识,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印证。
她并没有什么触动,只是想笑。
笑自己上辈子从出生就被护着,活活护成了个傻子,拿着一块石头当成了绝世美玉,眼瞎心盲。
谢伏那样的人,若是和女子接触过,只要他有心引诱,任谁也难以抵抗,若他不想让你知道,就算你是本人,你也抓不住他诱惑你的把柄。
花朝抱着手臂站在山崖边上,夜风吹得她曳地的衣裙和过腰的乌发漫卷,月光笼在她秀雅的面颊之上,萧肃而淡漠。
她淡漠地看着殷书桃一直语笑嫣然的同谢伏搭话,也淡漠看着那群刀宗弟子试图扎营,却不慎陷入了一群伪装成草地的虫群之中。
这些虫群的战斗力斐然,纵使能够以群功法器轻易压制,但是太多太散了还会飞,“嗡”地一声便散开,简直像苍蝇盯着秽物一样缠人,像蜂群被抢夺了巢穴一样疯狂,嗡嗡散开无处不在。
邪恶的东西往往都有美丽的外表作为迷惑,花朝是白天遭遇那些虫群,并没有发现这东西夜晚飞起来,简直就像是大号的流萤,羽翅泛着幽幽绿光,忽明忽灭,远远望去,竟有种如梦似幻美不胜收之感。
这时候刀剑便成了最不适合抵御虫群的东西,花朝眼睁睁看着他们边站边退,退向了山林之中。
山林是更危险的地方,但是花朝并没有试图提醒,也根本来不及。且她现在是隐匿身形的状态,若他们能够看见她,定然会朝着她这边来,那样,有危险的就会变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