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大人喝水!”
魔尊站在门口的位置,眉心死死蹙起来,瞪着她,很想说:“你这是在找死。”
但是他只是看着花朝,看着她这一会儿功夫抹了眼泪,又笑了起来,明媚得整个屋子都像是亮起来了。
他的心跳也有些难得的失衡,这是他自有意识以来,少有的感觉到自己还有心脏的时刻。
他应该赶快把这个他连动手都不屑的凡女扔出去,再在门上下了禁制,她就进不来了。
还可以将她交给那几个魔君,让他们吓吓她,这样她就知道,一个凡人和一只魔在一起,等同在一只飞蛾在火中盘旋。
但是……他愣在那里,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擂鼓一般在疯跳,感觉着那其中某种臌胀的,饱满的东西,就要撕裂胸膛而出。
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或者说,他什么也不想做。
他最终没有理会这个凡女,也没有去接她殷勤倒给他的水,只是径直走到床边上,盘膝坐下,当她不存在。
他想要当她不存在。
他甚至都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容忍一个凡女待在他的屋子里面。
他从未和任何人共处一室。
他闭上眼睛,沉心入定,急切地修炼。
而花朝看着他冷若冰霜的模样,并没有灰心丧气,而是自己喝了水,面上全都是笑意。
轮回重启之后,她的记忆像是一片片残破的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
她每找回一点,就能想起一些她作为“花朝”时候的事情。
快乐的,不快乐的,不快乐的居多。
但是这其中唯有关于一个人的,永远都是好玩的、愉悦的、让人动容的、动情也动心的。
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花朝已经找回了所有散落在这人间,在浮生蜃海图之中的记忆。
她知道这个人是她的二师兄,她的九哥,她真心爱慕的情郎。
只不过当时迫不得已将他送入轮回,他在轮回之中被掩埋了记忆。
所有轮回之人,都会被掩埋掉记忆。
不是像传说中喝一碗孟婆汤那样去遗忘,而是掩埋。
掩埋在灵魂的最深处,寻常人一生也想不起来,就算偶尔会梦到,会恍然,但是也只会以为那只是自己的臆想。
但其实这世间的一切相遇,都是重逢。
花朝就是找准了时间,专门来和他重逢的。
她一点也不急,因为她知道,她的九哥永远都不会扔下她的。
你看,他现在不就没有将她赶出去吗。
花朝在屋子里转了转,慢慢地凑近师无射。
她眼中盛满了粘稠的情愫,这个人,是她在和轮回木争夺意识的时候,唯一的光亮。
他是她的灯火。
不灭的长明灯。
她定定看着他,凑近他,用目光描摹他掩盖在面具下的眉目。
她这一次,是来赴一场生死轮回也无法也磨灭的约会。
而他们在屋子里黏黏糊糊,外面远处看热闹的众人也都没有离开,他们都在讨论着,例如花朝这一次会不会再被扔出来。
至于让花朝来硬的,也不太可能。
花朝如今神魂化为天地山河,若调用人间灵力生机,动辄便是山河破碎,山川倾覆。
因此她虽然有毁天灭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能,却每每现身时,都是凡人。
师无射现在已经是没有记忆的天魔,他是魔界至尊,他怎么会任由一个“凡女”闯入他的领地,胡作非为。
然而他们没料到,师无射竟真的容忍花朝在他房中纠缠一夜。
而且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再度齐聚在谈判大殿,魔族一改之前的强硬,一口便答应了割地给修真界修士历练,还提供救助的条件。
并且非常迅速送上了魔尊的归顺旗帜。
至此,三界所有族群,在三界城之中形成了相互制衡的联盟。
各族族长和修真界的仙首都十分开心魔尊的归顺,他们准备要办个宴会,宴请各族仙长,也算是欢送魔族。
但是魔尊一口拒绝,然后当天就要急匆匆启程回到魔域。
简直像是这三界城有什么东西在追杀他一样。
众多修真界仙首在三界城的高台目送魔族出城,看着他们在城外乘风而起,眨眼之间便化为黑雾消失不见。
俱是感叹,“如此人间便真的会太平下来了吧。”
但是有人提出了一个比较刁钻的问题,“可,他们,为,为什么,走那么,急?”
姬刹摸了摸自己的红头发说,“活像是……偷了东,东西。”
众人一笑而过。
但是此刻已经远离三界城上千里外的魔尊一行人,落在了一处山村外面的荒山上。
他落地之后,还未将拢在身前骨甲之下的披风给解开,里面就……钻出了一个脑袋。
一个顶着花苞发髻的小脸蛋从魔尊看上去气势强盛,实际上藏个小姑娘都很难被发现的甲胄里面钻出来,把旁边的几个魔君都给吓得张口结舌。
他们没感觉到有人……
一感觉才发现,这是个凡人,怪不得……他们平时也不会费力气去探查过于弱小的凡人。
“魔尊,这……”
一个魔尊指着花朝。
花朝对他笑了笑,他表情活像是见了鬼。
魔尊冷着一张脸,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他看着花朝说,“此处已经远离了三界城范围,你就此自寻生路,便不会被他们抓住威胁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说完之后,也不打算和魔君们解释,带着众人就要走。
花朝还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立刻抓住魔尊的袍子,凑上前抱住他道:“不行!不行啊……”
“我我我,我孤苦无依的,还长得这么好看,你一走,我就会被抓去卖了!”
“说不定卖给个老头子,当第二十几房小妾,那我还怎么活啊!”
几位魔君看她抱住了魔尊的腰,吓得齐齐后退了一步。
魔尊不是不喜人近身,是不许人近身。
近身者轻则重伤,重则直接就死了。
并非是魔尊蓄意攻击,而是他身上的天魔之气,能腐蚀一切。
但是……他们吓得都开始防御了,却只见那凡女没有化为一滩血水,而是还在叽叽喳喳。
“不行,你都把我偷出来了,你想把我扔在这里就走吗!”
“你这个人长得高高壮壮,怎么这么不负责任,我都和你共处一室一夜了,什么清白都毁干净了,你肯定得要我啊。”
“我不管。”花朝手脚并用,攀着魔尊骨架直接朝他身上爬。
也是他足够高大俊挺,花朝都爬出了猴子上树的效果。
她把魔尊拉扯得衣服扭了,骨甲歪了,连面具都给扯掉了。
几个魔君一个个跟看见了魔域崩塌一样的表情,眼看着魔尊站在那里皱眉,却连抬手要动手的意思都没有,还把自身的魔气收敛得干干净净,生怕灼到这个凡女……
“你得对我负责。”
“我听说了,你身为天魔,已经成年了,而且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侍妾。”
“你娶我嘛。”
花朝扒着魔尊,抱着他的肩膀盘住他精壮的腰身,殷殷看着他说:“我给你做夫人,好不好呀?”
第101章 送花
几位魔君已经不知道作何反应, 魔尊本人也是完全被这个“凡女”给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敢动用一丁点的魔气,生怕泄露一点点,就要灼化她娇嫩的皮肉。
最后堂堂魔尊尊主, 外加几个随便拉出来都在外面闻风丧胆的魔君, 硬是没能把一个假哭的凡女给甩掉。
花朝虽然没有能够成功磨得魔尊答应娶她做夫人,但是一哭二闹三耍赖的,最后重新钻回了魔尊的袍子里面,跟着他一起去了魔域。
把一个人族带去魔域,这种事情魔族会做,但是这么做的原因, 都是为了作为储备粮,或者当成修炼的生人来用。
但是堂堂魔尊, 他把一个人族带回了魔域, 能干什么?
几位魔君心思各异, 但谁也不敢多猜,这位天魔降生的魔域尊者, 从来都是他们猜不透的存在, 且也不是什么好性子, 善于奉承者全都无法近身, 他们几个也是临时被点名带出来的, 并不是魔尊的心腹。
魔尊没有心腹,按理说这样的尊主如果没有追随者, 很容易就会被推翻。
但是天魔不一样, 没有任何的魔族能够战胜天魔,而魔族以强为尊, 魔尊哪怕没有追随者, 也根本无人敢挑战, 更遑论推翻。
因此无论魔尊干什么,没有人敢管,更没人敢提出异议。
不过他带了一个凡人女子回到魔域的事情,还是在万魔窟之中迅速掀起了一阵热烈的讨论。
“尊上不会是要用那女子修炼吧?他不是不许吸人血肉的血魔存在吗?尊上这是要破戒吗?”
“我看不是,尊上是天魔,魔渊里面来去自如,魔渊里面的深渊魔兽,不比那干巴巴的人族小姑娘滋补多了?”
“说不定……是尊上要纳妾了?”
“我还真听说了,那小姑娘挺漂亮的,一身白裙子,像个仙女呢。”
“扯淡,尊上是天魔,天魔根本无法和凡人结合,凡人只要沾染到一点魔气就会死的。”
“啧啧啧……我看到那小姑娘,自由出入尊上的寝殿,真的好奇怪啊,尊上不是从来不许任何活物进入他的寝殿吗?”
……
万魔窟这几日很热闹,比较经典的一个饭后闲谈,就是议论那个被魔尊带回魔域的小姑娘。
还因为她下了赌注,赌她到底是魔尊用来干什么的。
最大的赌局,是魔尊嘴馋,用来做食物的。
其次是魔尊准备用她来修炼。
再后面是魔尊想要尝尝人间女子的滋味。
最后是魔尊把她当成个宠物养着,就像仙族会养妖宠一样。谁说魔族不能养个凡人当宠物呢?
反正万魔窟无数双魔修的眼睛,恨不能直接探入魔尊的寝殿,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情景,看看那个仙女一样的小姑娘,到底死了没有。
据说人族很脆弱的,不晒太阳都会死的。
魔域就从来没有太阳,只有一轮挂在天边的血月。
但实际上万魔的猜测都是错的,因为魔尊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一个凡人带到魔域来。
还带入了自己的寝殿,由着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像只搬家的老鼠,到处窸窸窣窣,蹿来蹿去。
这会儿她不知道又在折腾什么,魔尊端坐在他平日打坐修炼的石台上面,专心修炼着,但是耳边总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搅扰得他不得安宁。
他轻轻蹙眉,虽然没有睁眼,但是以魔气做眼,能够窥知周遭的一切。
他“看着”那个凡女,几天的功夫,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她的家一样,到处做改造。
一会儿滚着个石墩子,咕噜噜地路过了魔尊身边。
一会儿抱着一个床幔,洗好了就蹬蹬瞪地跑回来,挂在那张本来是魔尊的,但是现在变成了她的床上。
魔域没有太阳,魔族崇尚厮杀和鲜血,大多东西都是玄色和锈红色。
但是就这贫瘠的条件,屋子里也让这个凡女折腾出了花样来。
魔尊看着带着花边的桌子,陷入了沉思。
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要容忍一个凡女待在他的底盘,甚至逐渐侵蚀了他的一切东西,让他无法安心修炼。
他一直急着修炼,他急着……他急着修炼成人之后做什么来着?
他好像已经有好多日都没有着急了。
他缓缓深吸一口气,觉得不能这样继续纵容这个凡女胡来。否则早晚有一天,连他也要被套上花边。
但是他又不知道要怎么说她,每次他开口说不要做什么,她就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简直像是他在欺负人,他受不了那样的眼神。
因此魔尊再度深吸一口气,打算不管了。
等给他套花边的时候再说。
修炼,修炼。
他得好好修炼,都多少日没有修炼了,这样下去魔将不魔!
但是他好容易才沉下心,就发现她怀里抱着一大捧鲜红的花进来了,就要往他唯一喝水的茶壶里面插。
他来不及去发火,一闪身出现在她面前,抬手一把将她手中鲜花夺下来,扔在地上,以魔气焚烧。
“啊!”花朝惊叫了一声,又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魔尊已经被她这些天消磨得快要没有脾气了,他惜字如金开口解释:“这是魔翳所化,蛊惑人心吸食生机。”
魔尊垂眸看向她的手,发现素白的指尖上面果然有一点红,眉头立刻皱得死紧,伸手拉过来看了一眼。
再开口语气有点严厉:“被咬了吧,你一个凡人,竟敢摘这种东西,你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