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寒冬已过,各家各户都赶着牛羊出来放牧。
苏仪清微微掀开车帷,看着外面广阔草原上,远处有一群群洁白羊群在地面上缓慢移动,放牧人纵马奔驰,呼喝之声不绝于耳,自己不免也心意开阔舒展起来。
如今再想起大宋盛阳的皇宫生活,当真竟如上世一般遥远。
走了大概一炷香时间,到了马场。
苏仪清下了车辇,毕格已经牵着枣红马等在一旁,他让苏仪清先上马,然后自己骑着另一匹马,和苏仪清并肩缓缓而行。
他对苏仪清说,在骑马快行之前,需要先跟马儿慢慢熟悉起来,不能操之过急。
马场的草已经长出嫩芽,看上去像是在大地上铺上一层嫩绿色的绒嘟嘟的地毯。
苏仪清骑在马背上,看着这广袤天地,阳光照耀,微风拂面,只觉得心胸舒畅,嘴角也一直带着笑意。
她今日穿了一身青蓝色的胡服,合身的衣服勾勒出她凸凹有致的身材,一头乌黑秀发绑成辫子,露出光洁额头和一双英气双眸,褪去了几分平日的温婉,愈发显得英姿飒爽。
毕格在她身边策着马缓缓前行,时不时跟她闲聊几句,偶尔说到有趣的事,苏仪清不由得捂着唇笑了出来。
正在这时,苏仪清忽然听见有人在右后方低声怒喝:“你们在做什么?”
她和毕格同时回头,竟看到蒙恩骑着他那匹黑色大马,脸色阴沉地矗立在不远处。
苏仪清勒停马,嘴角还带着未收敛的笑意,问:“蒙恩,你回来了?”
蒙恩却不回答,脸色阴得像是要滴下水来,只是翻身下马,几大步走过来,拉着苏仪清这匹马的缰绳,低声说:“你下来。”
苏仪清有些莫名,不过还是顺从地下了马,对蒙恩说:“毕格替我在后院马厩选了这匹马,今日来试着骑一骑……”还没说完,她就被蒙恩抓着手臂往身后一带。
蒙恩把苏仪清挡在身后,对着旁边也下了马的毕格,声音阴恻:“毕格,你想做什么?”
毕格倒是带着笑,与往日神情无异,说:“仪清不是说了吗?她想学骑马,你又没空,我就带她出来骑骑马呗。”
见蒙恩双眸阴霾着盯着自己,毕格又笑着说:“蒙恩,你也太小气了,你已经和仪清成婚,我都大度地不计较了,你还横眉竖眼的,倒像是我抢了你的人一样。”
这时,苏仪清也挣脱了蒙恩一直握着自己手臂的大手,转到他身前,明显压抑着情绪,声线紧绷着说:“蒙恩,毕格只是带我出来学骑马而已,你这是要干什么?”
苏仪清并不知蒙恩和毕格之前因婚事争执之事,只是觉得蒙恩今日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她并未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却总是要承受蒙恩阴晴不定的性格。
今日来学马,她本来充满期待,心情也难得很好,却又被蒙恩无缘无故地大发脾气。
苏仪清努力压抑自己的不满,不过话语间还是带上些情绪。
蒙恩见苏仪清和毕格一前一后站在自己面前,倒像是他们是一起的,共同面对自己这个外人,只觉得内心一股邪火冲天而起,烧得自己天灵盖都要掀起来了。
过去两日,蒙恩马不停蹄的拜访了两个部落。
本来无需如此赶路,他却好似有什么要紧事一般,急着要回鹿寨。
昨日拜访的那个部落里,蒙恩看到一匹品相极好的白马,全身没有一丝杂毛,当真是欺霜赛雪一般。
他一见这匹马,就惦记着想带回来送给苏仪清。
那匹马的主人开始还不愿割爱,最后蒙恩亲自上门,用三匹好马作为交换,那人才同意将白马换给蒙恩。
今日凌晨,天刚蒙蒙亮,蒙恩就起床赶路。
来送行的部落首领,跟他开玩笑,说他新婚燕尔,要急着回家会小娇妻。
蒙恩听了,心中微微一热,也未否认,只是爽朗大笑,和那部落首领抱了抱拳,策马而去。
蒙恩的马脚程快,他又按耐不住想再快一些,于是他自己策马先行,让汗木领着其他人和那白马随后行进。
经过几个时辰策马狂奔,眼见鹿寨就快到了,蒙恩心底涌上雀跃的期待。
只是没想到,还没到鹿寨,蒙恩就见到了他心中一直想见之人。
回鹿寨的路上要经过这片马场,离得很远时,他一眼就认出这边这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接着就看到了她身边的毕格。
这二人并肩缓行,有说有笑。
这情景对满心期待的蒙恩简直是浓浓讽刺,他内心仿佛燃了一把火,顿时把要见到她的雀跃欣喜燃烧殆尽,烧得他眼睛都红了。
此时,蒙恩眯眼看着面前二人,只觉得越来越碍眼,努力控制半晌,怒极反笑,尽量平静着说:“毕格,我自己的女人,我自己来教,不用烦劳你了。”
说着,他伸手拉住苏仪清手腕,带她向自己那匹黑马走去。
蒙恩自己先翻身上马,接着弯下腰身,双手插入苏仪清两腋之下,猛地一用力,竟把她整个抱起,放在马背上,置于自己身前。
不顾苏仪清僵硬的挣扎,蒙恩单手紧扣着她的腰,把她按入自己怀中,接着双腿用力一夹,跨下黑马扬起四蹄,奔腾而去。
毕格立在原地,看蒙恩抱着苏仪清纵马走远,脸上表情也阴霾下来,眼神中透出一丝压不住的恨意。
作者有话说:
此章知音体标题:
痴情男毕格主动教导苏仪清骑马,蒙恩怒气攻心到底为哪般?
第36章
这是第二次苏仪清和蒙恩共乘一马。
和上次二人客气地保持距离不同, 这次苏仪清只感觉蒙恩结实有力的臂膀牢牢搂着自己的腰,坚硬胸膛也紧紧贴在自己后背上。
思及今日前后,一向冷静的苏仪清也不免气血上涌, 她挣脱不开蒙恩如铁箍般的臂膀,只能用力拍着他手臂, 叫着:“蒙恩,放开我,你发什么疯?”
身后的蒙恩呼吸很重,灼热气息喷在苏仪清脸颊,他咬着牙在她耳边说:“不是想学骑马?我现在就教你学骑马。”
苏仪清挣扎得更厉害了, 只是大声叫着:“放我下来。”
蒙恩置若罔闻, 只是一味策马狂奔,怀中的人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后来竟抓住他握着缰绳那只手,一口咬了上去。
蒙恩感到手背刺痛一下,猛地勒紧缰绳。
正在奔驰的马儿被紧急勒停,前蹄猛地扬起, 竟直立起来, 将马上二人甩了下去。
二人翻落在草地上,好在草地柔软, 加上蒙恩下意识紧紧护着她, 苏仪清并未受伤,只是被吓到,一时间睁大双眼僵在蒙恩怀里。
二人翻滚几圈,最后苏仪清被蒙恩压着仰躺在草地上。
愣了片刻, 苏仪清反应过来, 又立刻挣扎起来。
她长这么大, 一直都行为端方,从未有如此失态的时刻,心中充满懊恼,还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放纵,只觉得身上压着自己这人讨厌至极,不由用力拍打着蒙恩肩膀。
蒙恩被苏仪清不轻不重地打了几下,一只大手轻松扣住她双手手腕,按在头顶。
这下苏仪清动弹不得,只挣得满面通红,大眼睛里蒙上一层泪水,更加窘迫,口不择言地叫着:“放开我,你这个疯子,我真是厌烦死你了!”
蒙恩见她要哭了,本欲放开她,听她此言却猛地顿住,高大健硕身体牢牢压制着她柔弱娇躯,居高临下眯起眼睛,看着身下剧烈呼吸却又死死咬着咬唇忍耐地苏仪清。
蒙恩眼神阴霾,低声反问:“你厌烦死我了?”接着嘴角勾起恶意笑容,似是带着蛊惑说:“那怎么办?你别忘了,我可是你夫君。”说着竟低头要去亲她。
苏仪清下意识偏过头,蒙恩薄唇就落在她脸颊上。
本来蒙恩也是被苏仪清气得失去理智,可当真的亲到她娇嫩脸蛋,那瞬间却有些失神。
比想象中的感觉还要娇软,还要美妙,他不由顺着脸颊亲下去,埋在她的肩窝深深嗅着她身上凌冽梅香,脑中横冲直撞的怒气渐渐平复,却被另一种陌生情愫取代,只想在她身上汲取更多香气。
正沉迷着,蒙恩唇舌却品尝到一丝苦意,原来是苏仪清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又沾在他唇上。
这丝苦涩换回蒙恩的理智,他抬起上身,看苏仪清闭着双目躺在自己身下,大片泪水汹涌流出,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蒙恩愣怔片刻,低低骂了一声,撑着翻身起来,坐在苏仪清身边草地上。
苏仪清也立刻翻身起来,手脚并用地逃离蒙恩身边,双臂抱住自己,坐得离蒙恩远远的。
蒙恩眯着眼睛看着苏仪清胡乱地擦去泪水,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声,真是魔障了,会这么对她,见她狼狈模样,心中泛起一阵心疼,起身过去半蹲在她身边。
他从未跟人认过错,正想着怎么开口,却见苏仪清抬起头,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
苏仪清提防的眼神让蒙恩顿住动作,他不禁想起她刚刚那句“我真是厌烦死你了”,蒙恩心中如同堵了块巨石,一口气出不来又下不去,他又懊恼又烦闷,索性不再说话,起身去把黑马牵了回来。
待他返回时,苏仪清已经整理好自己身上衣服,站在草地上,小脸紧绷着不看他。
蒙恩牵着马走到她身边,压着性子说:“上马,送你回去。”
苏仪清全身都紧绷着,抗拒意味明显。
蒙恩抬头看看已经偏西的太阳,说:“这里离北夷王府还有十几里地,如果你想走路回去也可以,我陪你。”
苏仪清瞥了眼蒙恩,又一动不动地站了半晌,蒙恩也不急,就牵着马站在一边等她。
最后苏仪清看了眼渐暗的天色,咬了咬唇,还是来到黑马旁边,翻身上马。
蒙恩随后上马,看她挺直的脊背尽量前倾,要跟自己拉开距离,犹豫了一下,还是伸臂将她扣进自己怀里。
感到她身体一僵,蒙恩在苏仪清耳边说:“知道你恼了,不过这样你省力些,这样才有力气继续跟我闹。”
苏仪清冷着声音说:“谁跟你闹了?”
蒙恩难得软着脾气说:“是是,是我闹,你坐稳些。”
说完依然单手搂着苏仪清的腰,双腿一夹,跨下黑马奔驰起来。
二人一路僵持无话,好在很快就到了北夷王府,苏仪清下了马,看都没看蒙恩一眼,抬步就要走,却被蒙恩从身后拉住手臂。
苏仪清并未回头,脊背挺直着,明显依然很气恼的样子。
蒙恩犹豫半晌,终于低声说:“仪清,今日是我不好,你……”
苏仪清认识蒙恩这么久,见过他桀骜、张扬甚至软弱的模样,却从未见过他低头认错的样子,可她今日真的倦了,此刻只想自己静一静。
她未发一言,只是稍稍用力挣开蒙恩的手,径直朝东后院去了。
南璃正焦急地站在东后院门口张望,看到苏仪清身影后,立刻迎上来,关切地问:“公主,二王子这是带你去哪里了?”
经过这一下午,苏仪清只觉得浑身疲惫,她摇摇头,轻声说:“无事。”之后扶着南璃回了院子。
简单用过晚膳,苏仪清让南璃准备热水沐浴。
泡进温热水中,她紧绷了一个下午的心神终于放松下来,她用手掬着水轻轻擦洗着脖颈,突然想起下午蒙恩唇舌在这里亲吻,炙热鼻息喷在耳后的感觉,不禁脸上又泛起绯红。
这时,南璃拿着澡豆进来,坐在木桶边,一边细细替苏仪清洗着她乌黑浓密的头发,边说着:“公主,二王子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苏仪清出神地想着什么,并未回答,其实她也想知道,不过是毕格教自己骑马,蒙恩为何生这么大的气。
思及此,苏仪清倒是想起毕格,于是问南璃:“毕格后来怎么样?”
南璃回答:“他见二王子带你走了,也没多停留。毕格真是脾气好,二王子发了那么大脾气,他还是和颜悦色的,后来也没生气,只是让人送我回来。”
苏仪清点点头,心道一般人确实不会像蒙恩那般喜怒无常。
南璃用清水冲洗着苏仪清的长发,又说:“公主,你说二王子下午是不是因为醋了,才发的脾气?”
苏仪清伏在桶壁上,认真想了想,柔声说:“应该不是,我并未觉得他钟意于我。我跟他自盛阳第一次见面,他似乎就不喜我,你也看到,来鹿寨这一路上,他对我们一直颇有埋怨。”
南璃叹道:“我也说不清,说他不喜公主,但似乎对公主又很上心,可是态度又总是别别扭扭的。不过公主也说,北夷人性情和大宋人不同,也许他们表达感情的方式与咱们也不一样呢?”
听闻,苏仪清心中微微一动。
南璃又絮絮叨叨地说:“要说对公主关怀备至,那太子绝对算得上,可最后不还是……”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到公主伤心事,南璃住了口。
突然听到宋枫城,苏仪清倒微微一怔,她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到这个人了,如今再思及他,心里没有一丝波澜,只觉得他已经成为前尘往事中一个淡淡的影子,不会消失,但也不会对自己有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