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疏楼抬手接了这道攻击,反手一只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匕首就插进了高章大腿,后者被捆仙锁绑着,无法调动灵力护体,这一匕首插得顺畅无比。
“不想要你们楼主的命,尽可以试试。”
许疏楼在乾坤镯里寻了一圈,发现没带多余的匕首,想了想,又把已经插进高章大腿的那一把拔了出来,准备重复利用。
高章被堵了嘴,说不出话,只一声闷哼,额角流下几道冷汗。
有人痛心疾首地质问高鸣:“你怎能勾结外人如此作践你父亲?”
“我说过,他不是我父亲,”高鸣终于爆发,“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吗?”
又有人怒道:“让一派之主在光天化日之下自证清白,旁边甚至还有百姓围观,哪有这样的道理?”
许疏楼有些不耐烦了:“那就算了,不说了,直接杀了吧。”
“等等……这位姑娘,我的意思是,不如大家进楼内商议对策。”
遗憾的是,他的嘴快,许疏楼的手更快,在他说等等的时候,已经一掌拍上高章胸口,后者当场吐了一大口血,眼看是去了半条命。
许疏楼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我拒绝商议,你们楼主在我手里,要么按我说的来,要么我杀了他,没有第三条路。”
众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却终于无人再提出异议。
只有一人仍忿忿道:“今日之辱,来日我们必向无尘岛讨回。”
“有这工夫,不如去吃点好的,”许疏楼挑眉看他,“我觉得凭你们的智慧悟性,大概很难得证大道了,珍惜余下的时光吧。”
在她身后,白柔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所有人脸色都很难看,许疏楼视若无睹,抬手扔了两件法宝过去:“金钟罩、鸳鸯钺,贵楼主的两样本命法宝,诸位请过目。”
再怎么不管事,也不至于连楼主的本命法宝都认不出,几位长老轮流查验过那法宝,确认没问题后,怕许疏楼从中使诈,亲自递到了高章的手里。
许疏楼笑了笑,抬手召回捆仙锁:“高楼主,请吧。”
高章手上得了自由,立刻扔掉堵嘴布巾,急急道:“莫听她的,快把他们捉起来!”
许疏楼抬手起势,一扇子裹着灵力打在地上,裹挟着玄武楼门口碎裂迸溅的青石地砖,把他打飞了出去,然后站定,微微一笑:“高楼主,怎么不挡?”
高章其他法宝包括储物戒早被高鸣搜了去,身上只有光秃秃两件法宝,他现下没有灵血,自然驱动不得。
见楼主受此折辱,自然有人愤愤不平,要上前助阵,却被一名一直未曾开口的蓝衫长老抬手拦住:“等等,再看看。”
高章费力地站了起来,迎着睽睽众目,仿佛赤身裸体地站在大庭广众下,供人审视。
自从当上玄武楼主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般难堪了。
他恨不得杀了眼前的许疏楼,生啖其血肉,但他只能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忧虑的表情:“姑娘,我不想与你动手,你只是错信了鸣儿。他是我的儿子,看到他行差踏错我只有痛心的份,我们坐下来把这份误会解释清楚不好吗?”
下一刻,许疏楼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扇子脱手,带着威势压了下来,高章无法宝可用,只能借用自身灵力勉力支撑,撑不过片刻,就被许疏楼拍进了青石地砖里:“想不到高楼主是这样一个好脾气的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不对,玄武楼主近两年越发刚愎自用,连汝州城佃户需要缴纳的租子,他也是不顾上任楼主的规定说涨就涨,他不是个肯听劝的人,也绝不可能是个为了劝回儿子就忍辱负重的父亲。
有长老忍不住开口问道:“楼主,你为何不动用法宝?”
高章故意逼出一口血,虚弱道:“那女子伤我太重,一时动不得灵力。你们莫非要眼睁睁地看着本座被打死在玄武楼前?”
白柔霜咂舌:“这人怎么比我还能装无辜?”
蓝衫长老蹙了眉,看向许疏楼:“你们可还有其他证据吗?”
“此人乃合欢宗弃徒高章,于数十年前,杀害孪生兄长高卓,并取而代之。合欢宗上下,皆能认出这张脸。”
一片哗然。
高章立刻叫嚷道:“合欢宗妖女所言如何能信?因为鸣儿的仇怨,她们早记恨于我了!”
“搜他书房!”高鸣咬牙切齿道,“他常年把我父亲关押在身边取血,其中必有痕迹!”
高章冷笑:“一派之主的书房,里面尽是门派机密,岂是你说搜就能搜的?”
“那就请玄武出来,”许疏楼看向他,“神兽玄武通人语、辨人性、识忠奸,有通天识地之能。你们镇派灵兽的话,总该可信了吧?”
“……”
“我明白了,”蓝衫长老深深看她一眼,凝重点头,转头吩咐属下,“来人,请玄武。”
有人立刻听令而去。
许疏楼笑吟吟地看着高章:“玄武之能,你也该清楚,据说每任楼主上任时,都要在玄武面前起誓,如违背誓约,就会被玄武亲自绞杀。也不知高楼主今日是否有此殊荣。”
高章神色晦暗难明:“我就是如假包换的玄武楼主,我怕甚么?”
楼里传出隆隆的脚步声,玄武楼两扇朱漆门大敞,望过去已经能看到玄武巨大的影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它身上,蓝衫长老听到身后破空声,回头时,高章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空无一人,而许疏楼的脸上一个笑容正缓缓勾起:“他逃了。”
场上一片鸦雀无声,逃了,自然就是心虚了。
无需多言,玄武楼众弟子已经追了上去。
余下的人都在望着高鸣,而他面上神色莫测。
白柔霜悄然凑到师姐耳边:“通人语、辨人性、识忠奸,我还以为是獬豸。”
许疏楼摸了摸下巴:“的确是獬豸。”
白柔霜一愣,才反应过来:“你诈他的?”
许疏楼笑了笑。
“所以玄武不能辨忠奸?”
刚刚挪出门的玄武闻言大为不满:“谁说我不能?我觉得此人贼眉鼠眼的,肯定不是个好人。”
许疏楼敷衍地夸奖:“是啊是啊,你最厉害了。”
白柔霜还是觉得这法子太冒险:“若诈不出呢?”
“诈不出就直接砍了呗。”许疏楼说得轻松极了。
“……”
“开玩笑的,诈不出也没事,他始终不动用本命法宝,其他人已经在怀疑他了,露馅是迟早的事,”许疏楼看向高鸣,后者还在望着高章逃走的方向,“只是,此事该有一个痛痛快快的结局。”
高鸣却不在意周围或同情或震惊的眼神,高章被捉回来后,他只问了一句话:“我父亲还活着吗?”
高章自知大势已去,看着他,脸上慢慢浮现一个残忍的笑意:“他死在两个月前,我觉得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杀了他。你来迟了一步,但凡你早些发现,都能救下他。”
“……”
“你知不知道,在杀他的那一日,我故意把他藏在我的卧室床下,然后把你叫过来,和你说话,”高章脸上的笑几近疯狂,“我就是想看看他离希望只隔一线,却最终破灭的眼神。”
“……”
“你离开的时候,我把他拖出来杀死了他,要是你耳朵灵些,说不定还能听到一两声哀嚎。”
“够了!”有长老怒喝,“事已至此,你还不知悔改吗?”
高章笑了:“悔改?也对,是该悔改,早该把这个小杂种一起杀了的。”
许疏楼折扇抽过去,打掉了他的门牙,然后轻轻搭上高鸣的肩:“不要信他,他想拉你陪他一起下地狱。”
高鸣眼神微闪:“两个月前,他的确叫我去过玄武楼,因为我和合欢宗的事……”
许疏楼摇头:“不对,你自己也说过,近两年他都没再动用过那本命法宝了。真正的高楼主应该死在了两年前,而不是两个月前,我也不信他会主动杀人,高楼主的死应该是一场高章控制不了的意外。”
“我那位好兄长总归是死了,”高章大笑着看他们二人,“怎么样?恨我吗?恨不得亲手杀了我吗?”
“是该同情你才对,”许疏楼逼近他,“玄武楼的财富,合欢宗的东西,你一样都得不到。苦心算计几十年,提心吊胆数十载,你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到头来,你还是当初那个合欢宗的弃徒,一无所有,连命都要丢了。”
“……”高章脸上猖狂的笑意出现了一丝裂痕,“我至少享受了几十年。”
“享受吗?”许疏楼反问,“小心翼翼找着借口一点一点调走那些熟识高楼主的人,殚精竭虑模仿高楼主的语气、字迹、处事方式,甚至只能吃他喜爱的吃食,生怕有半点错漏,午夜梦回都要被噩梦惊醒,你享受吗?”
“我、我自然是在享受。”
许疏楼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你没有下手会如何?你兄长是个好人,关心妻儿、善待属下,如果没有当年的事,也许你本可以在他的庇护下过得很不错,用不着殚精竭虑,用不着提心吊胆。你真的没有后悔过吗?”
“……我不后悔。”
“是吗?”许疏楼笑了起来,“希望你黄泉路上也能这样想。”
所有人都在看着高鸣,他点了点头,玄武楼的执法弟子,便手起刀落,砍下了高章的头颅。
他的表情最终凝固在一丝迟疑上。
许疏楼看向高鸣:“你比我想象中要果决。”
高鸣垂眸,看着高章已经脱离躯体的头颅:“这是我多年的心愿,看他死。”
有一男一女哭着扑倒在高章的尸首上,许疏楼认出那女人便是他的第三个女儿。
这也许又是一场新的恩怨,世间事似乎从来如此。
玄武楼的长老们围住了高鸣,许疏楼听到了“贤侄”、“对不住”、“错怪你”、“早该信你”、“令堂果真无辜”一类的词句。
她觉得有些讽刺。
第35章
新任楼主
“事情是解决了,”白柔霜把头靠在师姐肩上,“不知为何,我却只觉得怅然。”
“因为这并不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楼主夫妇都已化成白骨,”许疏楼摸了摸她的发丝,“不过真相大白总是好事,且看高鸣接下来如何应对吧。”
“我听见那些长老请他做下一任楼主的时候,真的很想骂人,”白柔霜咬唇,“连我都看得出,这些人是想挽回声名,又想把烂摊子干脆丢给他。他经脉已废,至多不过再活上几十年,到时候权力又能被那些人收回,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是啊。”
“师姐,你觉得他会接受吗?”白柔霜有点急躁,“不行,我得去提醒他。”
许疏楼轻叹:“我和你一起去找他。”
她们在玄武楼主的书房找到了高鸣,这里已被搜查过一遍,果然找到了机括暗室,白柔霜看着那甚至无法容纳一个成年人平躺下的方寸空间,不忍心地移开视线。
“可惜不能把那高章投入招魂幡练上一练,”她看向高鸣,“高大夫,你会不会觉得他死得太容易了?”
高鸣在那暗室前点燃了三柱清香:“的确是太容易了些,人死得总是很轻易。但我想让他立刻死,死在所有人面前,死在玄武楼前,希望父亲在天有灵,能看到这一幕。”
许疏楼微微闭目:“高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
高鸣摩挲着手中一纸卷宗:“我打算接下楼主之职。”
白柔霜急道:“高大夫,你可别上他们的当,他们是算计你呢!”
高鸣摇了摇头:“那些人的嘴脸,你们都看到了。”
许疏楼颔首。
“这些人看起来修为很高,但他们眼里只看得到他们自己,”高鸣笑得讽刺,“当初在玄武面前起誓时一个个说得好听,要辅佐楼主造福汝州一地百姓,实则呢?当了长老后日日闭关,楼中事务尽数交由高章、沈及那种人,他们哪有一日管过其他人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