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鹿时眠
鹿时眠  发于:2023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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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七皇子。”
  “有些小,但哭声响亮。”
  林惊枝细细观察着裴砚脸上的神情,她忽然笑了笑:“你去瞧过。”
  裴砚第一反应是否认,但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
  勉强点了点头:“出生时,我刚巧经过,就顺便去瞧了一眼。”
  口中说的是顺便,其实根本不是,他听闻淑妃生产,鬼使神差过去,只想知道生产时妇人要注意什么。
  当时他就在想,若是他和枝枝有了孩子,那孩子一定生得极为好看。
  有冷汗从他鬓角滑落,裴砚呼吸一顿,喉咙滚了滚看向林惊枝,他小心翼翼开口问她:“枝枝今日想不想去看望淑妃。”
  林惊枝握着筷子的掌心收紧,心底竟生出了隐隐的期待。
  良久,她朝裴砚点头:“好。”
  裴砚轻轻松了一口气,漆眸划过一抹温柔的浅笑。
  他伸手亲自端了小半碗红枣鸡汤递给林惊枝:“你今日吃得少。”
  “喝完,我带你过去。”
  比起难以下咽的鸡汤,淑妃的宫殿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
  半碗鸡汤,林惊枝只喝了几口,她皱着眉头朝裴砚摇头。
  裴砚也没有勉强,他起身在她身旁蹲下,解开她脚踝上的银色链子,伸手把她揽入怀中:“屋外落了雨,我抱你过去。”
  春雨并不大,细如牛毛,拂在人的脸上透着凉丝丝的寒意。
  由宫人抬着轿撵,半个时辰后,裴砚站在殿外,林惊枝带着孔妈妈和晴山去了淑妃殿中。
  上午才生产完的淑妃,唇色苍白,好在精神尚可。
  她见林惊枝过来,先是一愣,伸手牵过她的手腕:“你这孩子,我有孕时就听说你身子近来不太好,怎么瘦成这般模样。”
  淑妃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孩子由乳母抱着,皮肤发皱红红的,头发也稀少得可怜,并没有她想象中好看。
  林惊枝把准备好的礼物交给淑妃:“本该我来看望娘娘才对,这段时日劳烦娘娘记挂。”
  淑妃闻言,忽然就笑了:“哪有什么记挂不记挂的。”
  “我不过是瞧着你喜欢。”
  林惊枝陪着淑妃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告退。
  晴山和孔妈妈扶着她出去时,她抬眸就见裴砚负手站在殿门前,他身形高大,背脊笔挺。
  只是他对面,站了一个稍微比他矮了半分的男子,明黄色袖摆若隐若现。
  林惊枝往前走的步伐,不由一僵。
  裴砚转身,大步朝她走来。

  同一时间,燕帝萧御章的目光也同时落在她的身上,威压中带着一股厌恶,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嫉妒。
  这个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竟然在嫉妒她?
  是觉得她抢了,他精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林惊枝只觉可笑。
  “你就是林氏?”
  燕帝萧御章不愿承认她的身份,语调极冷。
  “你见了朕,怎么不跪下行礼,林氏你好大的胆子。”
  林惊枝被孔妈妈扶着,威压逼得她双膝发软。
  下一刻,裴砚伸手把她搂进怀中,滚烫的掌心贴在她侧腰上,冷厉目光回望帝王:“父皇何必为难儿臣的妻子。”
  “她今日身体不适,父皇若要逼着她行礼,儿臣代她就是。”
  裴砚拦腰抱起林惊枝,头也不回走出了淑妃的寝殿。
  他们身后,是燕帝萧御章的咆哮声:“萧砚你放肆。”
  裴砚步伐没有一点停顿,直接置之不理。
  回到东宫,林惊枝就因精神不济睡下了,就连晚膳也只勉强吃了半碗牛乳羹。
  今夜,极寒雨夜。
  林惊枝睡梦中,白皙饱满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她睡得十分不踏实,殿门外好像一直有匆匆脚步声响起。
  她听见孔妈妈的声音,还有山苍刻意压低的嗓音。
  林惊枝挣扎着要破开沉重的梦魇,睁开眼睛,她睫毛颤得厉害,可她有人轻柔拍着她的背脊,在哄她入睡。
  她必须醒来,紧绷和僵冷,逼得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怎么醒了?”
  “再睡一会儿?”裴砚笑着看她。
  林惊枝紧紧攥着裴砚衣袖,语调急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裴砚含着冷意的眸光,瞥向屏风后方站着的孔妈妈,孔妈妈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裴砚,你告诉我。”林惊枝手心里全是冷汗,脸色苍白。
  裴砚不敢看她的眼睛,僵冷的指尖从一旁春凳上拿起她的衣裳,一件一件替她穿上,唇瓣抿着凌厉弧度:“枝枝。”
  “漪珍不行了。”
  林惊枝猛地抬头,犹如五雷轰顶,她身体不受控制颤抖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从眼眶内滚落。
  “裴砚。”
  “你带我去见她最后一面。”
  裴砚沉默,手上动作没有停下半分。
  片刻后,他起身去衣橱拿了斗篷给她披上,眼中有迟疑闪过。
  “山苍已经备好马车。”
  “我带你去。”
  裴砚伸手抱起林惊枝,从晴山身旁经过的时候,眸光一顿,莫名开口吩咐:“你也跟上。”
  除了晴山外,跟林惊枝一同出去的还有丫鬟青梅。
  春雨寒凉的深夜,崔家宅院灯火通明。
  裴漪怜双眸通红站在周氏身旁,周氏枯瘦的身体,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嫂嫂。”裴漪怜看着林惊枝,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裴砚就站在林惊枝身旁,崔太夫人带着崔家的仆妇朝他们行礼。
  不久,裴漪珍的贴身丫鬟素儿,走到林惊枝身前,她声音发抖:“娘娘,我家主子想见您最后一面,也请太子殿下允了奴婢家少夫人最后的心愿。”
  裴砚薄唇紧抿,没有说话,寒凉春雨落在人身上,是刺骨寒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
  山苍从崔家宅院外大步走进,朝裴砚行礼:“殿下。”
  “宫中急令。”
  “大皇子殿下和沈大将军,合谋逼宫。”
  “陛下请太子殿下,即刻回宫。”
  阴冷的风,刮在每个人心头。
  四周空气,静得落针可闻。
 
 
第96章 
  裴砚清隽冷白的脸上,沾着雾蒙蒙的春雨,双目幽幽含着戾色。
  春雷伴着冷白的闪电划破天际,撕开了崔家宅院中,凝重死寂的空气,裴砚紧紧盯着林惊枝,下一刻,竟动作带着几分粗鲁上前,把她给揽进怀中。
  “枝枝。”
  “记得回家。”他闭着眼睛声音嘶哑干涩,心脏痛得像是被人活生生撕开。
  林惊枝紧咬着唇,冰凉的脸颊紧紧贴着裴砚的胸膛,耳畔是他如擂鼓般的心跳,他所有的深情和祈求都来得太晚了,他要她如何原谅。
  想到他的神情动作,林惊枝心里再也压不住那个恐怖的想法,心底漫出寒意,掌心都是湿润润的冷汗。
  她强行稳住情绪,抿唇朝裴砚点头,避开的视线却暴露了她此刻心底的慌乱。
  裴砚缓缓松开箍在林惊枝纤腰上的宽大掌心,俯身吻了吻她透着凉意的眉心,一颗心又酸又苦,连说话的尾音都微微发颤。
  “我走了。”
  裴砚转身,胸膛下呼吸急促,握着剑柄的手背上还缠着绷带,伤口因为掌心用力过度而有鲜血渗出,他微突的喉结滚了滚,拧眉咽下口喉咙里汹涌漫出的腥甜鲜血。
  直到裴砚离去许久,林惊枝浑身一颤,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
  她伸手抹了抹脸颊上浮着的雨水,掌心湿润,也不知是不是混了泪水。
  雨水越下越大,崔太夫人李氏已经被丫鬟扶到后院处理府中琐事,周氏由裴漪怜搀扶着,神情有些呆呆愣愣。
  崔家上下虽早有准备,但依旧丫鬟婆子相互奔走,一片忙乱。
  “娘娘,您同奴婢一同进去。”素儿在前面带路,林惊枝身旁跟着晴山和青梅二人。
  木门推开的吱呀声,混着淅淅沥沥的春雨。
  林惊枝深吸一口气抬步迈入静悄悄的屋内。
  烛光明亮,把房间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裴漪珍躺在榻上,她换了新的衣服,发髻也梳得整齐,脸上细细涂了脂粉和口脂,勉强睁眼看着林惊枝的方向。
  “是枝姐儿吗?”她声音弱得低不可闻,脸上已经没有生气,胸膛勉强微微有些起伏。
  “大姐姐。”林惊枝走到裴漪珍的床前,紧紧握着她的手。
  裴漪珍眨了眨眼睛,她眼中的景物一片模糊,在林惊枝握着她掌心的瞬间,她缓缓抿唇笑了:“是枝姐儿来了,我记得枝姐儿身上的味道。”
  林惊枝勉强朝她笑了一下,双膝发软跪伏在她的榻前,声音带着哭腔:“大姐姐,对不起。”
  裴漪珍勉强伸出手,摸了摸林惊枝渗满泪水的脸颊:“有什么好哭的。”
  “我这身子骨就算是不中毒,也坚持不了几年,不过是早些时日罢了。”
  裴漪珍声音不大,说话声断断续续,本已经没有什么生机眼睛,在看到林惊枝时像是回光返照一样:“枝姐儿。”
  “方才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看见漪怜姐儿被毁名声,坏了清白,被裴氏宗族送到家庙,没几年就死了。”
  “裴砚去了战场,枝姐儿你不见了,受了很多苦难。”
  “我倒是多活了几年,可若梦里的一切真实发生……”裴漪珍声音顿了顿,凉薄笑出声来,“还不如用我的死,换漪怜平安,换你离开。”
  林惊枝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她眼神呆滞看着裴漪珍,仿佛身体里的魂魄被人硬生生抽出。
  “原来姐姐梦见了?”她伸手轻轻整理裴漪珍有些凌乱的鬓角,眼中含着细碎泪光。
  “大姐姐看到的,恐怕并不是梦,而是我和漪怜的前生。”
  “漪珍姐姐对不起,你梦中的事情,其实都有真真实实发生过,若不是因为我的强行改变,你也不会受此苦难。”
  “一开始的因果,就出现在我的身上,是我的大意连累了你。”
  裴漪珍神情极短的怔了一下,然后缓缓笑了,勉强抬眸看着林惊枝,唇瓣抖得厉害:“傻孩子,我本就多活不了几年。”
  “你救了漪怜,漪怜马上就要成婚了,这一生也就够了。”
  “而我这一辈子,为裴氏、为崔氏,身不由己,也累了。”
  “你走。”
  “莫要回来。”
  裴漪珍说完,握着林惊枝的掌心,渐渐松开,没了力气。
  屋里,骤然响起素儿的哭声:“主子。”
  林惊枝的身体好似冻住了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带你出去。”
  崔家世子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他身材高大,是那种长相凌厉透着威严的男子,他小心翼翼俯下身,把裴漪珍搂进在怀里吻了吻,语调嘶哑艰涩:“珍儿,等我回来。”
  他看了一眼站在林惊枝身后的晴山和青梅,沉冷的声音吩咐:“还不快些,扶上你们主子,跟我离开。”
  晴山已经猜到林惊枝准备做什么了,她煞白的唇一抖,回过神赶忙扶起林惊枝:“奴婢扶您出去。”
  青梅眼中有犹豫闪过,她发愣的时候被晴山狠狠推了一下:“青梅,你还愣着做什么,与我一起快些带主子离开。”
  崔家做的本就是燕北车马行、驿站还有船舶水路的生意,若要离开的确有法子能尽量避开裴砚的眼线。
  素儿见林惊枝要走,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包粉末,撒在林惊枝身上。
  她压着声音:“少夫人,这是奴婢家主子之前替你寻来的除味的药粉。”
  “能掩去你身上的冷香。”
  素儿缓缓朝林惊枝跪下,磕了三个头:“奴婢家主子不曾看过去过的地方,日后就拜托少夫人了。”
  几人从裴漪珍的屋中穿过一扇暗门,避开裴砚守在屋外的暗卫,再沿着一条极为狭长的隧道,出现在崔家一处极为不起眼的花园里。
  花园外连着的地方,平日只有婆子出门采买偶尔才会走的角门。
  出了角门,清冷街道上停着一辆玄色马车。
  “交给你了。”崔世子朝驾车的车夫点头。
  “好。”
  车夫戴着斗笠,身上灰白的长袍,早已被春雨浸湿。
  “姑娘。”
  “逢吉送姑娘离开。”
  车夫修长的指尖往上抬了抬斗笠一角,他笑着看向林惊枝,冷风下的男人眉目清朗,意气风发的模样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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