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则双手合十,可怜道:“求求你了,你就让我打它一下吧。”
“亏得你能想出来这种得分的法子。”阮竹清道,“不是我不让你攻击这邪灵,它之前为禁窥咒影响,虽然现在已经好多了,但还是会反噬。”
“反噬就反噬吧。”虞楚小声道,“反正就五个点心。”
“这样吧,你用符纸打它。”阮竹清掏出几张符纸,“这符纸是我画的,反噬也算我的。”
虞楚受宠若惊道:“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阮竹清向来怜香惜玉,摆手道,“我到底比你厉害许多,这点反噬对我不算什么,你这小身板可就不一定了。”
虞楚接了符纸,阮竹清将笼上密集的符纸揭开,那邪灵以只有眼白的眼,从笼的缝隙里阴恻恻地瞪着她,心里有些打鼓:“可、可我符术课不及格……要不我还是用万鸦壶吧,控火我熟些。”
“又不让你画符,你就贴吧!”阮竹清附耳将口诀告诉她。
虞楚咬了咬唇,啪啪啪飞出三张符纸。
符纸金光闪现,拍在笼上,那邪灵被疾风撞去,低吼着退后。
“三个点心了!”虞楚一喜,另掷两张。
然而那两张叠在一起,贴得歪了,在半空中便“噼啪”一下烧着了,直将梅花枝构成的笼烧了个洞。
那片刻,邪灵一只手从洞口中穿出,五指成爪,直击阮竹清面门。
阮竹清向后一仰,躲开去,虞楚脸都吓白了,拿起万鸦壶一阵喷。邪灵的苍白的指抓畏火,缩了回去,但勾下树下一只麻雀,抓进了笼里。
它数日未进食,饥肠辘辘,那麻雀还未叫一声,便带毛被他尖牙利齿贯穿。阮竹清从后一击笼子,叫他被迫吐了出来。
阮竹清出手如电,三张符纸接连拍出,将洞口封死,两人方松口气。
麻雀躺在地上,淌着血。
虞楚忙同阮竹清道歉。阮竹清摆摆手:“没事没事。”
他复又站起,因为远处来了两个蓬莱的师兄云初、云岚,都是内门易长老的弟子。二人一袭白袍,身负雪白拂尘,颇通缉妖之术,对邪灵亦有研究。
四人相互见礼。
云初道:“听闻沈师兄说此处有邪灵,我们来接手。”
阮竹清一甩头发,嗔道:“等你们半天了,总算来了。”
云岚年少活泼,噗嗤一笑,露出尖尖虎牙:“难为阮师弟照看它许久。”
这时云初面色一变,拂尘一甩,蹙眉:“当心身后!”
阮竹清与虞楚一回头,便见方才麻雀躺着的地方只剩一块血迹,不见尸体踪影。
空中一小团黑影挟阴气朝几人袭来,被云初的拂尘重重扫开去,化作烟尘消散了。
“这是怎么回事?”
虞楚心有余悸:“那、那麻雀被邪灵咬了。”
云初和云岚对视一眼,查看那邪灵一会儿。云初道:“确是有禁窥咒,而且此物甚邪,恐怕还有传魔咒。”
“什么是传魔咒?”阮竹清道,“就是它咬什么东西,什么就会……也变得跟他一样?”
“可以这么说吧。”云岚也收敛笑意道,“二位别怕,普通的除秽符对它有效。待我们回去将它带给易长老处理。”
二人走后,阮竹清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将勺子搁下道:“不好了。”
虞楚:“怎么?”
阮竹清看着她:“当日在赵家,赵福坤也被狗咬过。”
第80章 门(三)
这日一早, 徐千屿便随郭义坐车回赵家取“三书”。
赵夫人备席招待,她本惦记着郭义那份彩礼,磨磨蹭蹭不想还回文书, 但徐千屿陪着来了, 她不敢在仙君面前造次, 只得赔笑:“你们稍坐,我这就将文书取来。”
余下二人和赵福坤坐在桌前,默默无语。
几日不见,赵福坤瘦削佝偻许多, 脑袋垂着,有些颓靡,不见最初的神气模样。
他的右手袖管空荡荡垂下来。
当日他在睡梦中被已经变成恶犬的小儿子撕下右臂, 虽然靠仙丹保住性命, 但这些日子高热不愈, 人也一蹶不振。
赵福坤用左手颤巍巍地夹着菜, 夹到一半,手抖得太厉害, 菜掉在桌上。
他的脑袋晃晃,将空筷子塞进口中咬了两下,没咬到食物,焦躁不安, “啪”地将筷子拍在碗上, 朝郭义勾勾手, 道:“你来, 我同你……有话。”
郭义与徐千屿对视一眼, 不知道赵明棠的爹还同他有什么交代, 但赵福坤毕竟差点成他的岳丈, 他起身绕到对面:“您请赐教。”
徐千屿正接过三书,与做过她几日娘亲的赵夫人攀谈,忽然感知魔气袭来,陡然推开赵夫人。
那厢郭义正低头去听赵福坤说话,未料对方黑眼珠“咔”地翻上去,只剩眼白,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牙增长数尺,成了野兽的獠牙,扑过来要咬断他的脖子。
郭义惊骇之下,抬袖一挡,桌案被徐千屿推出去,这将赵福坤撞翻在地。郭义也跌在地上,一面回头,一面大叫着往前爬。因为赵福坤还追着他咬,口中吠叫不止。
幸而徐千屿将郭义一把拉到身后,随即掏出万鸦壶,对着全然魔化的赵福坤放出火龙,登时屋内红光席卷,如身置炉膛内,不消片刻,魔气溃散无形。
屋内冷暗,一地狼藉。赵福坤所在之处,只剩一团焦黑。
赵福坤忽然成魔,徐千屿亦有些发懵,但她到底有了些诛魔的经验,还算镇静。她拉起两股战战的郭义呓桦:“你没事吧?”
郭义摇着头,脸上汗如雨下,捋开袖子道:“方、方才挡的时候给咬,咬了一下,按说是疼的,但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徐千屿见他胳膊上有两个小洞,像毒蛇留下的牙印,不过伤口不深,堪堪刺破表皮,便撕下一缕裙摆,给他简单包扎。
“仙君,”郭义丧着脸,“我们快离开此地吧。”
早知有如此一吓,他哪怕不取那三书呢。
徐千屿环顾四周,实在看不出赵家还有什么不妥,使人突然成魔,便叫人将吓昏在地的赵夫人抬回去。又学着师兄样子,把屋内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剩下的符纸散出去,在柱上、墙上、窗上各贴上几张。
“走吧。”徐千屿将三书叠起给他,“你的伤,我带你去医馆看看。”
另一边,虞楚跑得太慢,阮竹清将她背在背上。他一面在街上极速狂奔,一面侧着头龇牙咧嘴道:“头发头发,压住了……疼疼疼。”
虞楚连忙将他披在身后的头发捋起。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赵明棠,指着远处道:“小姐在那边。”
阮竹清道:“我们不是要去赵家看看么?”
“可是小姐进医馆了,万一她有什么不舒服?”虞楚道,“快点快点,我们可与她一起去赵家。”
阮竹清背着她冲进了医馆。
正午的医馆已排着好些看诊的人。竹帘前放着几张木桌,医者们凝神坐诊把脉,帘后是无数锅炉、药草柜,学徒忙碌地煮药、配药。
二人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百无聊赖地绞着头上红绫的徐千屿。
她正当妙龄,红衫白裙极为鲜妍,又何况襟上斜着别着一只蝴蝶,蝶翅如七宝琉璃闪烁炫光,与娇奢面孔两相辉映。
虞楚赞道:“真好看。”
徐千屿道:“你们怎么来了?”
阮竹清喘着气道:“我们正要去赵家。”
“怎么?”徐千屿道,“我刚从赵家回来。”
阮竹清大惊,将她从头到脚看了又看,“你没遇上什么事吧?没受伤吧?如何在医馆?”
“不是我,是他。”徐千屿向身侧郭义一指。
郭义正坐在桌前,提篮圣女给他包扎伤口。
他见提篮圣女生得清纯美丽,不好意思呼痛,又见身旁人谈论他,忙道:“小人有礼。是这样的,我方才和明棠一起回赵家,正吃饭呢,不知道怎么回事,我那前岳丈忽然便跳起来咬了我一口,还好小人临危不惧……”
话音未落,阮竹清和虞楚齐刷刷看向郭义,面色剧变:“你被赵福坤咬了?”
郭义口微张,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蹙了蹙眉,似思考过度,有些头痛。旋即他面色变青,眼珠“咔哒”向上一翻,见提篮圣女一双洁白光滑的手握着他的手腕,很是馋人,屈爪便朝那只手抓去。
陆呦万万没想到一抬头,眼前人忽变了张鬼脸,吓得尖叫一声,本能将他一推,推向徐千屿那边。
徐千屿襟前蝴蝶忽而振翅两下,金光乍现,将他重重击开,又有笼从天而降。
几人睁眼,发觉他们已不在医馆,身处一个泥褐色的空间中,像被倒扣进一只泥碗下方。
这空间有许多形色各异的高耸泥丘,可做掩障。
“这是……”徐千屿转过一处泥丘,见此处和当时土妖腹中环境相似。
阮竹清躲在一处土丘后环顾四周道:“这是战阵,和那茧中擂台差不多的效果。你的喙凤蝶感知你的战意,会自己造战阵,不伤及阵外人……”
话音未落,空中巨物朝他扑来,阮竹清丢过一张符纸,飞身逃开,掩障坍塌,灰尘腾起。
他崩溃道,“明棠,你怎么把他也裹进来了!好了,现在他不咬外面的人,只咬我们。我符纸没剩多少了。”
“我也不知道喙凤蝶会这样!”徐千屿射出最后一组袖箭,“我法器用完了——他为什么变成这样?”
“被狗咬了就会变成狗!”虞楚也藏在一个土丘后,连莲花的花瓣都揪下来当刀剑飞掷出去,“我法器也没了。”
阮竹清小声道:“那怎么办?!”
虞楚果断拍了一下法印,全然不顾此举清零了她的分数:“好了,我、我求援了,咱们再撑一会儿就好。”
郭义四肢着地,两眼翻白,神智尽失。他额头上符纸落下,被獠牙上的涎水打湿,掉在地上。他咧了咧嘴,面露凶相,似在考虑先扑过来咬谁。
徐千屿忽然想到一个法子:“天仙子蛊!”
“当日在花境吃饭,我在郭义背上扎了一镖。你说被扎之人,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徐千屿问阮竹清道,“天仙子蛊的口令是什么?”
阮竹清道:“你你你试着喊一声‘旧诺必践,偿我心愿’。”
“旧诺必践,偿我心愿。”徐千屿在郭义扑过来的瞬间急促道,“郭义,不许咬人!”
郭义停顿一瞬,面容稍有扭曲,然而只是一瞬,他身上骨骼咔嚓作响,头一歪又扑过来。
阮竹清三张符纸拍过去,将徐千屿和虞楚拉退至一处大些的土墩后,“不奏效!狗必然是要咬人的,你这心愿太大了,违背他天性,他实现不了啊!”
徐千屿反手在阮竹清储物囊内摸到了天仙子弩,一摁机扩,照着郭义又发六镖!
郭义抬手挡住脸,低头见身上各处冰花一朵朵绽开,却不痛不痒,先是庆幸,后被激怒,胸腔发出低吼,朝着徐千屿冲过来。
“旧诺必践,偿我心愿。”徐千屿大声道,“不准咬我!”
郭义动作陡然僵住,不咬赵明棠,还可以吃旁人,故而此心愿奏效。他便转过头,朝着阮竹清扑过去銥嬅。
阮竹清大骂一声,刚想祭出符纸,徐千屿冰凉的手忽而按住他手:“旧诺必践,偿我心愿。也不许咬他!”
郭义面色狰狞,转个向,扑向捧莲花的童女。
“旧诺必践,偿我心愿。不许咬童女!”
“……”郭义面对眼前三人却吃不得,忍得辛苦,身子战栗,利齿闪光,气急败坏。
半晌,他忽而调转方向,冲着后方一个土堆扑过去,土堆倒塌后,提篮圣女咳呛着慌忙退后。
“旧诺……”徐千屿看清那人是提篮圣女,道,“刚才扎中了几针来着?好像没针了。”
陆呦万万没想到到她跟前便没针了,瞳孔微缩,花容失色,将篮子反掷出去,叫郭义一口咬碎。
她一面向系统呼救,一面动用她自己【治愈动物】金手指,试着抚慰眼前恶犬:“乖啊,趴下,别咬我!”
郭义腾空的身子摇摇欲坠,半晌,竟从空中直直掉落下来,溅起烟尘无数,躺在地上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