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妾——不语忍冬
不语忍冬  发于:2023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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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生到底是个孩子,极喜欢这些,可又不愿意让裴慎买,正犹豫呢,却见裴慎已遣人付了钱。
  一盏素馨鲤鱼灯便被裴慎塞到了潮生手里。
  潮生好奇的晃了晃杆子,他还没从见过用真花做的灯呢。
  “这是素馨花,原产自波斯,七夕素馨花会盛行于广州。”裴慎指点道,“多半是祖籍广州的小贩卖个新奇。”
  潮生哦了一声,偷摸瞥他一眼,指了指旁头摊位上的瓷盆问道:“那是什么?”
  裴慎遥遥一望,笑道:“种生。那盆子里泡着的是豆、麦,泡出芽后拿彩线系起来,意为求子。”
  见潮生好奇探了探头,裴慎便带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任他去看。
  裴慎南来北往,又素来博学,笑言道:“实则各地七夕风俗俱不相同。广州曝衣书、取圣水,悬素馨花灯,京都宫中需穿鹊桥补子,还有雕花瓜节,福建要祭拜牛郎织女星。”
  潮生别别扭扭地想,这人知道那么多东西,还算博学。又不免好奇道:“这些地方你都去过吗?”
  裴慎笑了笑:“大半都去过。”
  潮生惊叹不已,忍不住哇了一声,然后他就后悔了,因为他下定决心不给裴慎好脸色看,可现在已经破功了。
  裴慎佯装没看见他的别扭,只管带着他一路走,一路玩。
  前头刚看过两个汉子将五六十斤的石锁对抛,又见有人竟将雪亮的叉头在肩膀、腿弯处滚来滚去,看的潮生提心吊胆,生怕那叉头扎着他。
  “好!那个盘杠的,给爷来个跟斗呀。”
  “前头有个在石担上叠罗汉的,快去瞧。”
  “哎呀,那个靺鞈技的,桌子要倒了!倒了!”
  原是有个杂耍的人只将桌子叠了十余层,活像翻筋斗似的,一层层往上爬。
  潮生仰着头,刚激动的想往人群挤,却听见旁边忽传来鹤唳之声,清越流畅,惹得游人纷纷又涌去一旁。
  潮生急得直拍裴慎肩膀,裴慎展颜笑道:“是口技。”说罢,便带着他往前走。
  看过了口技,又路过一处灵禽剧的摊子,可人潮人海,到处都是人,潮生伸长了脖子想往人堆里望,裴慎便一把抱住他,只叫他坐在自己肩膀上。
  潮生视线骤然拔高,愣愣的低下头看了眼裴慎,静默了一会儿探头望去。
  裴慎生得高大,潮生又高高坐着,一眼就能望见摊子上有数只蜡嘴鸟在跪拜叩首,旁边还有蚂蚁群听着鼓声出击作战。
  潮生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又被裴慎带着往前走。

  他高高的坐在裴慎肩膀上,揪着裴慎的衣裳,去看了撮弄、偶戏、花砖、龟叠塔……直将潮生看得目不暇接。
  待到灯会散场,裴慎方将潮生抱下来,带着他往家里走,笑问道:“可想去放烟火?”
  潮生一愣,趴在裴慎怀里,伸手搂住裴慎脖颈,隔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裴慎笑了笑,只管一路将他抛高了,逗得潮生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此时的沈澜恰在后院主持乞巧会。
  宅院里从丫鬟算到仆婢,一共十余人。众人正呼呼嚷嚷地搬来案椅,在上头放置了各色巧食儿,又有瓜果点心,琳琅满目摆了一桌。
  还有九孔针、七孔针、单孔的粗针、细针几十枚,并各色彩线也放在案上。
  诸人站在案前,稍待了一会儿,等到夜色四起,院中灯火俱灭,只余下疏疏月光,洒在庭中。
  沈澜望了望稍显暗淡的月色,又对着眼前十余名仆妇笑道:“诸位可准备好了?”
  “好了好了。”
  “夫人只管开始罢。”
  庭中仆妇们笑起来,有几个紧张的,满手冷汗,心急的已伸手冲着桌上针线去了。
  沈澜难得做一回裁判,便扬起鼓槌,笑着敲了敲身侧小鼓。
  “咚”的一声,只见诸多妇女们眼疾手快,抓起针线,引彩线、穿针孔,手灵巧的甚至可以打出各色花样。
  沈澜每看一次都颇感惊叹,昏暗的环境下,这几乎等于盲穿,可见她们绣艺之娴熟。
  待对月穿针赛结束,沈澜一一分发奖品,又与她们一同拿着铜盆盛了蜘蛛,只等明日一早来卜巧。最后众人分食了巧食点心,方才欢欢喜喜,四散出门赏灯去。
  沈澜结束了职工联欢大会,想了想,正要出门去寻潮生,却忽而听见砰砰作响之声。
  沈澜回身望去,只见漆黑的夜色里,有数道光亮直上琼霄。
  “是烟火!”秋鸢望着天幕,兴奋道:“夫人,你快看,有人在附近放烟火!”
  “咱们去外头看罢!外头地方大!”有小丫鬟急急奔了出去。秋鸢和春鹃便也拉着沈澜一同出了门。
  刚出门沈澜便是一愣。巷口的空地上,高达一丈的烟火架搭在那里,旁有十余个盒装烟火。
  点烟火的人,是裴慎和潮生。
  “娘!你快看!快看!!”潮生立在远处,兴奋地冲她招手示意。
  夜空中,先是丛丛水仙,幽香馥郁,含苞待放。再是黄蜂出窠之景,如摘花采蜜。又见大星小星,似卷上珠帘。
  再有寿带、长明塔、撒花盖顶……各式各样的烟火依次燃上夜空。
  沈澜怔怔立在巷中,裴慎抱着潮生,眉眼含笑,温柔地如同三月春风,正遥遥向她行来。
  他的身后,是银霄胧月,淡星纤云,漫天星子,喷薄而出,如雨而落。
  作者有话说:
  1. 本章提到的七夕的摩喉罗、笑靥儿、巧食儿、水上浮之类的玩具吃食,素馨花灯、种生、雕花瓜节等等习俗,都出自以下三本书。
  《明代社会生活史》、《美人图》、《汉民族史记》
  2. 本章迎神赛会里的杂耍,例如石锁、飞叉等等均出自《明代社会生活史》
  3. 高达一丈的烟火架,盒装烟火以及寿带、长明塔、撒花盖顶、黄蜂出窠等出自《陶庵梦忆》,《明代社会生活史》
 
 
第105章 
  一场烟火, 沈澜立在巷中看了许久。待到漫天烟火散去, 人潮四散归家时,裴慎挑眉笑问道:“可喜欢?”
  沈澜沉默片刻, 不曾回答, 反倒低头问潮生:“潮生可喜欢?”
  潮生兴奋地点点头,他被裴慎抱在怀里,见了沈澜便扑出去要让她抱:“娘, 我点了好大一个烟火呢!”
  “潮生真厉害。”沈澜夸赞道。说罢, 便要接过潮生。
  谁知裴慎略一侧身, 避开了沈澜的手,蹙眉道:“你身子本就孱弱, 哪里抱得动他。”
  潮生颇有自尊心,闻言脸一红, 蹬了蹬腿就要下来, 不仅不肯让沈澜抱,也不肯让裴慎抱了。
  裴慎索性放他下来。潮生一落地就去牵沈澜的手, 兴奋地仰着头:“娘,今天的迎神赛会真好看!那个石锁放在人身上……”
  沈澜牵着他的手,慢悠悠往里走,时不时应和两句:“除了石锁,还看了什么呀?”
  “蜡嘴鸟!好多好多蜡嘴鸟在天上飞来飞去,还会拿鸟嘴衔着帖子送给我呢。”
  “哇——那潮生可以给娘看看那帖子吗?”
  “好呀好呀!”
  裴慎慢悠悠地踱步,跟在两人身后。时有微风拂面,如水月华铺陈在庭中,映出剪影两三。
  蝉鸣、蛙叫、潮生稚嫩的嗓音, 沈澜温柔的应和声……裴慎的一颗心像是泡在温水里, 熨帖舒适。
  待到了正房, 潮生沐浴更衣后,一骨碌爬进被子里。
  沈澜拿着一柄梅烙六角湖色团扇,只管一下一下的替潮生扇风,又掖好被角,方才温柔道:“潮生今天玩得高兴吗?”
  潮生点点头:“高兴的。”他说完,活像个糯米糕似的,粘在沈澜身上,甜滋滋地问:“娘,我们下一年一起去看庙会,好不好呀?”
  沈澜微愣,笑了笑,却不曾答应。下一年,潮生许是要跟着裴慎去京都了。
  “潮生喜欢父亲吗?”沈澜柔声问。
  潮生怔了怔,偎在沈澜身侧,偷偷摸摸地看了她一眼,像是在打量她的表情。半晌,摇摇头:“不喜欢。”
  沈澜心中酸涩,知道他这是怕自己生气才这么说的。
  潮生待父亲的感情不如待沈澜的,可到底还是有几分孺慕在。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念着的。
  “天色已晚,潮生该睡了。”沈澜慢悠悠地摇着扇子,又轻轻拍打着潮生。
  潮生白日读书,又玩了一晚上,这会儿刚说完晚安,眼睛一合上,呼吸就绵长起来。
  哄睡了潮生,沈澜便起身出了厢房。一到正房,只见裴慎坐在鱼肚牙圈椅上,悠哉悠哉地吃着盏日铸雪芽。
  “潮生睡着了?”裴慎搁下茶盏,起身笑问道。
  他生得本就俊朗,今夜又心情极好,真心笑起来时眼角眉梢都漾着柔情。
  沈澜望了他几眼,敛下眼睑:“谁许你进正房了?”
  裴慎睁眼说瞎话:“庭中站着有些冷。”
  沈澜也不理他:“天色已晚,你走罢。”
  裴慎今日与潮生进展迅速,虽有些遗憾没带着沈澜一同去玩,却又怕自己多作纠缠反倒惹她生厌,就开口道:“我这便走了。”
  说罢,又笑道:“再过几日就是七月十五,恰是盂兰盆会加上地藏王菩萨诞辰。我带你与潮生一同去庙会,可好?”
  沈澜摇摇头:“不了。”她不愿意与裴慎一同出去。况且那一日还有事。
  裴慎倒也不失望,只管开口道:“那我带潮生去。”
  沈澜应了一声,裴慎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离去。
  七夕刚过,极快便到了七月十五。
  一大清早裴慎便登门拜访,他来时沈澜恰带着潮生在吃饭。
  “已入秋了,便是天气尚有些热,也不好总吃些性寒的东西。”裴慎一入正房便见案上两碗莲子百合碧粳粥。
  沈澜抬头,本想说一句“不是叫你在花厅等吗”,可念着潮生在一旁,到底忍了下来。
  谁知她越忍,裴慎倒得寸进尺起来了:“我来的早,尚未用早膳,沈娘子可否饶我一碗?”
  潮生睁着大眼睛,左望望,右望望。
  沈澜虽念着潮生在,忍了他一次,却也不想次次忍他,便似笑非笑道:“莲子百合碧粳粥性寒,不好多吃的。”
  裴慎干笑两声,全当自己没听见。只管吩咐一旁的丫鬟道:“去给我也盛一碗来。”
  秋鸢求救一般地望着沈澜,却见沈澜白了眼裴慎,再没说话。
  秋鸢松了口气,便吩咐厨房又上了一碗粥。
  微青的碧粳米掺入雪白的莲子、淡黄的百合,小火慢炖后泛着淡淡的香气。
  裴慎吃得心满意足。更让他满意的是,妻儿俱在身侧,一家三口头一回坐在一起吃饭。
  饭毕,裴慎道:“今日乃盂兰盆会,潮生,我带你出去玩。”
  潮生偷摸瞥了眼沈澜,见她面容平静,只管摇头道:“我不去。”
  沈澜暗自叹息:“潮生想去就去罢。”还没等潮生拒绝,她又笑道:“娘今日有事,不去了。潮生去了庙会,且给娘带些有意思的东西回来,可好?”
  潮生犹豫了一瞬。下一刻,已被裴慎抱起来,惊得潮生赶忙搂住他脖子。
  “我带着潮生去玩,晚间便回来。”裴慎约摸是怕潮生再次拒绝,当着沈澜的面,他又不好威逼利诱、哄骗潮生,只能抱着潮生快步离开。
  两人一走,室内便静了下来。
  沈澜望着外头朗朗的天光,怔怔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道:“秋鸢,你吩咐下去,只说今日是盂兰盆节,照例放一日假,叫仆妇婢女们四散上外头玩去,也松快松快。”
  “夫人仁善。”秋鸢取了棉帕递给沈澜,又捧了盏香茗与她。
  沈澜净了手,望着铜镜里的面容,叹息一声,摆摆手,正要叫秋鸢退下。
  秋鸢却忽然道:“夫人,今日可还要去点地灯、烧箱库、送寒衣?”往日里这些事情,夫人都是早早吩咐的。今年也不知怎么的,夫人不曾提过,秋鸢只能来问。
  沈澜愣了愣,点点头:“你将东西备好,拿去后院小竹林里,然后便去玩罢,我自己会处理的。”
  秋鸢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到了中午就来禀报,只说东西都放好了。
  沈澜吃过午膳、晚膳,见夜色四合,府中人却一个都未归来,心知他们必定是去看夜间各大庙宇放河灯了。
  沈澜刻意换了件白绫扣衫,月牙白襦裙,未施粉黛,不着簪环,通身素净地去了后院小竹林。
  说是竹林,实则也不过是三两修竹,旁有嶙峋怪石、新绿芭蕉。
  沈澜来时,见地上已用竹签插着四支蜡烛,旁边有一包冥纸折的银锭,两三个纸扎的箱子、还有几件旧衣罗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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