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妾——不语忍冬
不语忍冬  发于:2023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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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时文这个东西,明代就已经有科举辅导书了。但教辅市场潜力很大,一片蓝海。
  3. “明年此日青云上,却笑人间举子忙”出自《鹧鸪天·送廓之秋试》辛弃疾
  4. 关于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个话题,大家都知道明人张居正吧?万历年间,是张居正权势最煊赫的时候,当时他的管家叫游七。有些大臣见了游七,口称贤弟。而那些边帅武将,出入张居正之门时,只能与游七平交。(出《明代社会生活史》)
 
 
第48章 
  今日, 八月十五, 恰逢中秋,杨惟学参考乡试的最后一日, 沈澜正取了银子要出门去贡院迎接他。
  友情是需要培养的。要想让杨惟学照拂她, 就必要在对方连考九日,出了贡院后头脑昏沉,身体虚弱之时, 倍加关怀。
  沈澜刚开门, 竟见有一妙龄少女着白棱扣衫, 天青杭缎罗裙,盘头揸髻上插着一排银小簪, 在旁探头探脑,忸怩不安。
  是吴小娘子。
  沈澜暗道不好, 正要回身阖门, 谁知那吴小娘子见她欲逃,竟直直追上来, 怒问道:“你跑什么!”
  无可奈何,沈澜转身作揖:“吴姑娘可有事?”
  吴娇娇脸皮薄,不过是前几日被家中母亲责骂了一顿,只说沈澜非是良配,叫她不必再想,心中郁郁,方才出家门散散心。
  可他见了自己竟转身欲走,吴娇娇难免羞愤,忍不住板起脸, 牙尖嘴利道:“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见了我便逃?”
  沈澜不愿得罪房东女儿, 只笑道:“我方才不曾看见你,只是想起出门没带钱,正欲回家去,哪里就是逃跑了?”
  吴娇娇只冷哼一声道:“真不是要逃?”
  她生得俏,刁蛮起来也颇为可爱,沈澜便好生哄她:“自然不会骗你。”
  “好!”吴娇娇昂起头,娇声道:“你若胡说,只管叫巡抚将你斩了去!”
  巡抚?
  沈澜一怔,脸色略略发白。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难免多思多虑,只听个巡抚二字便想到裴慎,当真是草木皆兵。
  她定了定心神,笑问道:“什么巡抚?”吴娇娇不是官宦人家出身,怎会张口闭口巡抚?
  吴娇娇哼了一声,只觉此人竟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还不如自己聪明呢!
  她昂起头,笑道:“我阿哥回来告诉我的,只说茶馆里说书先生现如今不说什么岳武穆了,改说俺答败走山西,巡抚受赏京都。”
  山西,巡抚。
  这两个词凑在一起,直叫沈澜心中发颤。
  她掐了掐自己掌心,勉强镇定道:“哪个茶馆编出来的戏文,胡诌扯上巡抚,也不怕被定罪?”
  吴娇娇吃吃笑起来:“哪里就要定罪了!那说书先生动不动便说宰相的千金,皇帝的女儿,那皇帝宰相要将说书的都抓起来不成?!”
  沈澜苦笑,这吴娇娇听不出重点,无奈,她只好直白问道:“是在哪家茶馆里?我闲来无事,也去坐坐。”
  吴娇娇张口便道:“万春茶馆呀,那说书先生昨日才开始说的。”
  昨日才开始说的?怪不得沈澜前些日子都不曾听闻。想来是刚刚编出戏文来。
  沈澜心急如焚,一得到答案便想走,偏偏吴娇娇还在痴缠,沈澜寒暄了几句,终于甩掉了吴娇娇,直奔万春茶馆而去。
  一入茶馆,只随意点了壶万春银叶。沈澜跟着裴慎,也算久经富贵,一尝便知道这壶万春银叶,不过是普通野茶。想来是那店家假托贡品之名,挣些银钱罢了。
  就在她脑中胡思乱想之时,台上的瞎先生醒目一拍,张口便唱道:“胡儿铁骑豺狼寇,烧杀掳掠不罢休。”
  “一声边报如雷霆,愁云似怖罩燕京。”
  “原是那俺答百万大军下燕京,直激得满朝文武慌张难定。”
  台下看客俱是精神一振,这瞎先生只一亮嗓,便得了一声好彩。
  沈澜饮了口茶水定神,只听那瞎先生继续唱道:“武将魂难定,文臣魄也昏,唯一个书生挂帅印,退贼兵。”
  “诸位道那白面书生是谁?”瞎先生一记醒木拍下,众人均竖起耳朵,只听她道:“且容奴歇息一二。”
  沈澜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她从袖中掏出十文钱,正要扔上台,却早已有心急的茶客扔了铜钱上去。
  “爷赏你!快唱!快唱!”
  “茶博士呢!快给先生上一盏万春银叶润润喉!”
  “接赏!快唱呀!”
  一时间,铜钱如雨,落地纷纷。
  那瞎先生眼睛看不见,耳朵却灵,只在心中算了算这铜钱量,便心满意足地啜了口茶水,继续唱道:“书生本是跨马游街状元郎,进士及第好文章,赴任山西巡抚心不慌,出宣府斥退那黄河浪,抖银枪斩贼寇在当场。”
  “好!”
  “当赏当赏!”
  台下一片叫好声,一时间又是铜钱纷纷落地。
  沈澜此刻已是心神大震,状元,山西,巡抚,这三个条件加起来还能有谁呢?
  裴慎竟已击败了鞑子。
  那瞎先生得了赏钱,越发来劲儿,只开了嗓子唱道:“一弯月儿照九州,击胡虏,拒贼寇,直杀得九边血染流。”
  “捷报传至燕京府,巡抚解去皇帝忧,痛饮庆功酒,献俘前门楼,银枪上人头血淋淋挂,囚车里鞑靼……”
  此后那瞎先生唱什么,沈澜已不知道了。
  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裴慎回京了。
  然而此刻,裴慎并未在京都,他向陛下告假,只说要代父回南京祭祖,人却已在漕船之上。
  江南乃财货赋税重地,年年自湖广、吴中等地压解进京的漕粮高达百万石。
  故而运河之上,黄船、漕船月月都有,且因是官船,运河关卡畅通无阻,甚至可以昼夜行船,从京都途经沧州、扬州,直至苏州,只需半月功夫即可。
  裴慎便搭了漕船,直往苏州而去。
  此时已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半,他不与家人团圆,却在水路上奔波劳碌,思及此处,裴慎只冷冷一笑。
  漕船上自然有个锦衣卫随侍左右,见裴慎心情不好,便取了月饼来。
  “大人且尝尝,”锦衣卫管档千户潭英取了个嫦娥奔月的椒盐素油五仁月饼来分润。
  裴慎接过月饼,笑道:“这嫦娥印得尚可,是致美斋的手艺罢。”
  潭英便笑道:“想着中秋要在船上过,临上船前遣了小子去买的。”
  裴慎取了一块,温声道:“辛苦了。”
  潭英低声道:“大人哪里话?若非大人帮忙,指挥使这一遭恐怕过不去。”一朝天子一朝臣,陆指挥使一倒,他们这帮老人哪里能有好下场。
  “指挥使福缘深厚,我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裴慎笑了笑。
  见裴慎性子温和,潭英又感念他帮忙,犹豫片刻,到底劝道:“大人,苏州城的百户既已查到那人所在,只叫他将此人押解进京便是,何至于劳动大人千里去寻?”
  裴慎望着茫茫江面,只觉明镜清寒,一江霜白,两岸荻花瑟瑟。
  他赏了会儿景,这才道:“她性子极倔,若被人绑了,必定要想法子逃脱。千里之遥,处处都是机会。唯我去,她方会死心。”
  潭英心细,只笑道:“观其言察其行,此人的确精明。如今八月秋闱,遍地都是士子租赁房屋备考,她赁一栋小院半点都不显眼。”
  语罢,又骄傲道:“只可惜,千算万算,到底逃不出锦衣卫法眼!”
  快马加鞭,八月初五找人的消息传到苏州,锦衣卫即刻动作,去数得上号的官牙、私牙处遍查一月内苏州租赁房屋的契约。
  共计查得一千三百余人赁屋。
  既然租赁房屋的大半都是士子,那么这些人是必要参考乡试的。
  八月初九,乡试开考。
  锦衣卫即刻录下乡试参考名单,共计一千六百余人。
  只拿名单两相对照,发现其中.共有一百五十人租赁房屋却未曾参考乡试。
  保险起见,锦衣卫不曾剔除拖家带口的、当地人、行商的等等,只消一位百户,遣动自家小子,先叫手下人看过画像,再分头寻至这百余人住处,一人盯梢一户,只消擦肩而过看上一眼,便知道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三日功夫,便尽数查验完毕。
  若运气好些,盯梢一日便能遇见沈澜出门。只可惜锦衣卫运气不太好,又或者是沈澜谨慎,生生到了第三日才遇见沈澜出门采买蔬果。
  此时已到了八月十二,一人双马八百里加急,将消息传回来,也不过三四天。
  如今八月十五,裴慎接到消息,夤夜登船,直往苏州而去。
  作者有话说:
  1.明代,出现了很多反映时事的戏剧作品。如张居正死后不久,就有人以张居正的事编成戏文,“传入禁中”。所以裴慎的事被商人乐户编成戏剧,一点也不奇怪。
  2. 明代中后期信息流传速度很快,妇女骂人也随手拿当时人人熟知的例子,如“活邢敖”之类,而这个邢敖,就是当时刚刚被处决的盗犯。
  所以吴娇娇骂沈澜,说她撒谎就要让巡抚砍了她的头,也不奇怪。
  一二两条均出自《明代社会生活史》
  3. 胡儿铁骑豺狼寇出自戏剧《生死恨》
  4. 一声边报如雷霆,愁云似怖罩燕京改编自戏剧《穆桂英挂帅》
  5. 斥退那黄河浪改编自戏剧《桃花扇》。
 
 
第49章 
  深一脚, 浅一脚, 跌跌撞撞回到家,沈澜失魂落魄地阖上门, 怔怔地立在院子里。
  日暮西山, 残霞夕照,庭中青石板似熔金,唯石缝里几株野草尚有几分浮翠。
  盯着那几株顽强破土的野草看了半晌, 沈澜这才定了定心神。
  既然裴慎的戏文已经传出来了, 至少证明对方必定早已回了京都。此刻恐怕已腾出手来寻她了。
  到底要不要离开苏州?
  沈澜一时间略有几分犹豫。或许原本裴慎不曾发现, 可她动了,反倒引人注目。保不齐那瞎先生唱的戏也是为了打草惊蛇, 好叫她仓皇出逃,露出破绽。
  可若不动, 万一裴慎已查到了她在苏州, 岂不是原地等死。
  一时间,沈澜竟坐困愁城, 两相为难。
  她原地思索了一会儿,整了整衣衫,径自出门去找东西吃。
  再走远一些,入了巷,有家象棋饼铺,专卖棋炒,细腻的重罗白面揉成面团,只拿香油烘烤,切成棋子般的小块, 略炒制一二, 撒上黑芝麻。一口咬下去, 又酥又脆,还泛着面团特有的麦香气。
  沈澜花上十文买了一份,只拿竹纸包着,闲来无事便拈上一块塞进嘴里,细细咀嚼。
  恰逢中秋佳节,各家要团圆赏月,四处送节礼,主子赏奴仆、学子送馆师,东家赏伙计,店铺们纷纷送账帖,债主盈门讨欠款,欠债的躲中秋……人人都有事忙。
  独独沈澜,咬了口棋饼,慢悠悠往巷子里走。
  “罗哥,她怎么老往偏僻地方走啊?”跟踪沈澜的一个锦衣卫力士蹙眉道。
  罗平志一面远远缀着沈澜,一面琢磨道:“管她去哪儿,跟上去便是。”只要别让她走丢,安安生生等到上头人来,任务也就完成了。
  两人便继续装作归家的兄弟,一路闲聊,一路缀着沈澜。
  走了一段,那力士迟疑道:“前面是个丁字巷口,越走越偏了。她该不会是发现了我们,要逃跑吧?”
  罗平志一顿,摇头道:“浑说什么!我们这几日每日盯梢都叫不同的人来,没有一个熟面孔,她不过一个闺阁女子罢了,哪里会想到。”
  语罢,为了安全起见,到底开口道:“你速速去叫几个小子来,这里出口拢共也不过七八条巷子,叫他们守在巷子前,给我盯紧了!”
  那力士得了吩咐,转身就走。
  罗平志便稍微等了等,见前方巷子处没人了,即刻跟上,谁知刚走到巷子中间,沈澜又从巷口折返。
  罗平志即刻转身,对着眼前人家砰砰敲门,嚷嚷道:“躲什么躲!直娘贼的憨卵!快给你爷爷出来!”
  凶神恶煞,一看便是中秋来讨债的债主。
  沈澜瞥了眼罗平志,见他这般凶恶,即刻低头,加快步伐,匆匆离去,不愿沾惹这光棍。
  余光瞥见沈澜出了巷子,又骂了几句,惹得左邻右舍纷纷大门紧闭,罗平志这才匆匆去追沈澜。
  此刻,沈澜已咬着棋饼,出了歪七扭八的小巷,慢悠悠走在街上。
  苏州城乃江南水乡,人家尽枕河,沈澜只闲逛了一会儿,又等了等,终于等到了一艘归家的小船,沈澜拦住小船,只说要回盘门外如京桥,叫船家送她。
  那船家得了钱,哪里有不肯的道理,即刻称篙摇橹,碧波之上,小船飘飘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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