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妾——不语忍冬
不语忍冬  发于:2023年03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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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生惊呼一声,点了点头。
  裴慎笑着,便将他抱起来,牵着沈澜的手,将她带入了这座府邸。
  过影壁、前厅、中堂,沿着抄手游廊而入,所见俱是层台累榭、重楼飞阁,入目皆是琪花瑶草、苍松翠柏。
  入得南山堂内,但见老祖宗、叔伯婶婶、堂兄弟姊妹俱在。
  裴俭尚未登基,自然不会将妻儿老小接入皇宫,便将诸人暂且安置在魏国公府,只待登基册封之后再行移宫之事。他自己则昼夜忙于公务、埋首案牍,连儿子回京的接风宴都来不及参加。
  一见裴慎抱着孩子,牵着一名女子的手进来,堂中众人皆愕然。
  那女子梳着挑心宝髻,插了一支白玉兰簪,上身白绫袖衫,下边挑边天青潞绸罗裙,腰上梅花丝绦系着白玉环,绿鬓朱颜、雪腮粉面,身姿亭亭玉立,气度清华自若。
  这里不论是丫鬟婆子,还是府中男女主子,俱有许多人都见过沈澜,知道她是当年的丫鬟沁芳,难免面面相觑,均不知该说什么。
  老祖宗虽认出来了,只是年岁大了,也不愿当着众人的面发作。加之她自知管不了裴慎,只管叫他老子娘烦恼去。
  思及此处,老祖宗只管亲亲热热招呼道:“可是潮生来了?”
  潮生便是见了陌生人也有三分笑,等闲不和人红脸。加之他那么小的年纪就知道要带着礼物去拜访邻里好笼络旁人,如今见了这么多陌生人也不胆怯。
  他跳下裴慎的怀抱,一溜烟儿跑到老祖宗跟前,任由她粗糙的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笑嘻嘻道:“我叫潮生。”
  老祖宗年岁大了,最喜欢小孩子,笑眯了眼睛,一叠声吩咐丫鬟取了个纯金长命锁来,非要给潮生戴上。
  潮生下意识看了看沈澜,见她没阻止,这才任由丫鬟给他佩上,还嘴甜道:“谢谢老祖宗。”
  老祖宗即刻笑起来,点了点潮生的鼻尖。
  大太太虽不喜欢沈澜,觉得她狐媚,可见潮生这般活泼,便也欢喜道:“快过来,且叫我看看。”
  潮生不认识她,仰着头问道:“是大太太吗?”
  “是是。”到底是自家孙儿,大太太便是偏心了些,哪里有不喜欢的,只管搂过来,一面说他在外头吃苦了,一面又叫人送衣裳玩具来。
  潮生不缺这些,却也接受了大太太的好意,只管笑道:“谢谢大太太。”
  于是大伙儿便都笑起来,有人见他年纪小,便逗弄道:“潮生,你捧着这么多礼回去,可有回礼?”
  潮生伶牙俐齿:“不是我主动要的礼物,是长者赐,不可辞。”
  六岁的孩子跟个小大人似的说话,逗得女眷们纷纷拿帕子捂嘴笑起来,有几个甚至笑得直打跌。
  周围人也纷纷凑趣儿,二太太一如既往的妙语连珠,一面揉着潮生肉乎乎的小脸,一面亲香道:“哎呦喂,这孩子怎得这般精怪。”
  二太太的几个儿子和媳妇也多是这般性子,便纷纷回应道:“好敏慧的哥儿”、“小公子好生灵秀活泼。”
  好读书习文的三老爷和娴静的三太太多年无子,独独两个女儿云英未嫁,便送了一方砚台、两支湖笔,并几个亲手绣得荷包。
  四老爷亡故多年,遗孀四太太这些年没了四老爷,人倒精神多了,带着敏哥儿和其媳妇、嫁人的云姐儿及其女婿,一同来拜见。
  厚礼一件接一件,满堂都是欢声笑语。没人傻到给沈澜和潮生脸色看,便是真有傻子说错了话,即刻便会被描补过去。
  沈澜也含笑看着,只是前头潮生撒娇卖乖,几乎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素日里最为受宠的几个孩子,裴珲的长子裴允、裴敏的幼子裴迁等等,俱被自家父母拘着,满脸不高兴的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小腿儿。
  裴允尤甚,五六岁的孩子,正是人憎狗嫌的时候,一个劲儿想去够旁边高几上的曲竹盘,那盘中有姚坊门枣、塘栖蜜橘、潮州龙眼。
  奈何裴允手短,他眼见够不到,也不肯喊丫鬟,只管歪着半个身子往旁边去,沈澜生怕椅子翻了,届时他从椅子上跌下来,便将果盘往旁边推了推。
  只是转念一想,龙眼和枣都有核,别人的孩子不好喂有核的,恐不安全,她便捡了个蜜橘递过去。
  裴允冲她笑了笑,伸出胳膊要去接。
  “啪——”
  裴珲的妻子齐妙娘眼看着蜜橘递来,下意识打掉了裴允的手。
  沈澜微愣,不明白齐妙娘为何打自己孩子。又为何打完了,脸色被吓得白成那样,倒像是被沈澜打了似的。
  “娘!”裴允委屈地捂住右手,一泡眼泪含在眼里。
  裴允这么一叫,众人循声望来——
  裴慎本就时刻注意着沈澜,眼见齐妙娘这般作态,他面色一沉,又不好对齐妙娘,便冷冷扫了眼裴珲。
  裴珲暗道倒霉,刚要瞎编个理由,可被自家大哥冷冷看着,他本就怕裴慎,这会儿情急之下哪里编的出理由来。
  还是沈澜笑着打圆场:“妙娘做的对,是我不好,忘了小孩子不能吃龙眼了。”
  潮生即刻抿抿嘴,心想他三岁多就能吃葡萄吐葡萄皮,吃龙眼吐龙眼核。
  这个裴允,真笨!
  沈澜这么一打圆场,众人也纷纷笑起来,打算将这话题岔开,继续活跃气氛。
  齐妙娘虽自持国公嫡女,觉得沈澜身份低微却要做皇后,日后自己还得对她磕头,心里待她有几分抵触、攀比、酸意,可见大伯这般爱重她,齐妙娘压根儿没想得罪沈澜。
  她赶忙解释道:“允哥儿极喜欢吃龙眼,被龙眼核呛过两次。我方才见嫂嫂递来蜜橘,以为是龙眼,这才打了允哥儿,非是对嫂嫂不敬。”
  沈澜扶额,心道这姑娘看着秀气,竟也是个憨人,认真解释起来,倒将沈澜方才说自己递来龙眼的借口戳破了。
  果不其然,裴慎脸色很是难看,冷声道:“既是误会,给你嫂子道个歉也就罢了。”
  沈澜心道还没成婚,哪里来的嫂子,这是此时她不好反驳裴慎,便笑着打圆场道:“不是什么大事。”说罢,为了缓和气氛便逗弄裴允:“允哥儿一会儿剥了蜜橘,给我吃一瓣可好?”
  齐妙娘赶紧推了推裴允,裴允到底听他娘的话,便伸手拿了个蜜橘要剥。
  众人只等他剥好了,便即刻夸赞一句“允哥儿真是孝顺长辈”,就能将此事揭过。
  谁知恰在此时,大太太蹙眉道:“你是什么身份,怎能叫允哥儿剥给你吃?”
  满室针落可闻。
  沈澜愣了愣,不甚在乎地笑了笑,正要开口揭过此事——
  潮生却回头看了眼大太太,下意识抿住嘴,又笑嘻嘻道:“大太太,你方才还说我和允哥儿是兄弟,以后要亲热和睦。那允哥儿不能剥橘子给我娘吃,我以后是不是也不用剥橘子给二叔二婶婶吃?”
  大太太反驳道:“那怎么能一样呢!你是晚辈,当孝顺长辈。”
  潮生脸上的笑便淡了淡,只管仰着头,嘴甜道:“是这样吗?那我以后一定会孝顺二叔二婶的。”
  裴珲和齐妙娘面色略有些白意,周围人更是惊诧莫名,谁都没料到六岁的潮生能说出这般话来。
  潮生是慎哥儿独子,只要裴慎没有其他孩子,潮生就是下下任皇帝,他若看珲哥儿和妙娘不顺眼……
  大太太只是偏心了些,又不是傻子,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潮生,可这孩子已经跑到沈澜身边,专心致志地低着头给沈澜剥橘子去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记恨上了还是傻乎乎地顺着大人的话说。
  大太太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来,裴慎却早已面色发沉。
  他久居宦海,沉着脸时直叫人噤若寒蝉,唬得周围众人心惊胆战。
  “沈澜是我妻子,见她便如见我。”裴慎冷冷道:“况且孔融尚知让梨给同辈,允哥儿一个做侄子的,剥了橘子给伯母一瓣又如何?”
  说罢,他躬身道:“母亲,我等一路舟车劳顿,已是疲惫至极,只是不知存厚堂可收拾好了?”
  大太太顿时就被气得脸色青白,裴珲连忙道:“收拾好了!娘日日盼着大哥你回来呢!”说罢,可劲儿使眼色给裴慎,恨不得他即刻来一句软话。
  裴慎到底久在官场,日日与人打交道,见母亲气成那样,加之大庭广众人多口杂,他不愿背上不孝的名头,便顺势道:“是儿不好,叫母亲生气了。”
  裴珲和齐妙娘围在大太太身侧,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抚气顺背,这才叫大太太缓过一口气:掩着帕子啜泣道:“慎哥儿,我是管不了你了!你走罢,叫你爹管你!”
  裴珲和齐妙娘围着大太太,像一家三口。
  独独裴慎,立在堂前,格格不入。
  沈澜见了,难免替裴慎感到几分难过。她打起精神,笑着对裴慎道:“不是给大太太带了礼物吗?怎得不送上来?”
  一如多年前她初次来魏国公府,垂首低声说送礼,试图缓和大太太和裴慎之间的关系一般。
  只是当年缓和了一时尴尬,如今六年过去了,依旧没变,也不过缓和一时罢了。
  果不其然,大太太接了裴慎的礼物,一场接风宴,就这么干巴巴地过去了。
 
 
第112章 
  待沈澜回返存厚堂已是下午, 她与裴慎并肩走在抄手游廊上, 见丫鬟婆子远远坠着,怀中的潮生也昏昏欲睡起来, 裴慎低声道:“方才是我母亲对你不住。”
  沈澜诧异的望了他一眼, 笑道:“我并不在意这些。”几句口角罢了。
  说罢,她又笑:“左右我还没有与你成婚,若你母亲再来, 我日后不登门便是。”若大太太能逼得裴慎放手, 那倒也不错。
  裴慎微恼, 又拿她没办法:“我登你的门也好。”
  沈澜轻笑,慢悠悠道:“太子殿下来寻我, 好生荣幸。”
  见她还有心思谑自己,裴慎便知道她是真没放在心上。
  只是她不在意, 裴慎却舍不得沈澜受委屈, 允诺道:“待过些日子我便带着你回返南方。就算以后再回京都,我也护着你。”

  沈澜听了, 一笑了之。
  裴慎见她真不在乎,顿时有几分气闷,只暗想还有三年,快了快了。
  沿着抄手游廊行去,廊下竹帘四卷,天光杳杳,疏疏而落,漏窗外但见一树芭蕉、几杆翠竹。
  穿过月洞门,绕过乱石小径便至存厚堂。刚到院门口, 裴慎便将到了午间昏昏欲睡的潮生放下, 轻声道:“我得去宫里一趟, 你若有什么事,只管去寻陈松墨和林秉忠。”
  沈澜点了点头,自他怀中接过潮生抱入厢房内安置了。
  待她出来,又吩咐一众丫鬟婆子开了笼箱。
  “夫人,山东茧绸的被褥放哪儿?可是那红木方斗柜?”
  “不必了,放进漆镶嵌雕亮格柜下层。再把这件扣衫搭去红漆官帽衣架上。”
  “虎丘茶不要放入白瓷罐中,纸收茶气,只需拿纸包了便是。”
  ……
  沈澜指挥着丫鬟婆子们忙得不可开交,待她好不容易将行礼收拾完毕,却见外头有丫鬟匆匆来报,只说珲二奶奶来了。
  沈澜微愣,立于庭中,但见齐妙娘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抱着两匹大红织金妆花缎入了院门。
  沈澜不好推拒,便将她引入房中,吩咐人泡了盏虎丘茶。
  青瓷碗里碧绿的茶叶沉沉浮浮,直将茶汤都氲成了淡绿。
  齐妙娘坐在玫瑰椅上,啜饮一口茶水解了渴,这才又羡又酸道:“大爷待嫂嫂果真好,竟还要叫珲二爷带着我来给嫂嫂道歉。”
  沈澜一愣,倒有几分诧异,没料到裴慎竟私下里训了裴珲。
  见齐妙娘这般委屈,沈澜安慰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误会一场,何来道歉。”
  方才老祖宗和大太太的脸色都不好看,二爷回去还教训了她,要她来给沈澜道歉。这会儿听沈澜这么说,齐妙娘心里的委屈才算缓和了几分。
  她本是个憨实人,虽有几分脾气,心眼子却不坏,真心羡慕道:“嫂嫂命真好。将来又是太子妃,又得大爷爱重,府中也没个妾室通房闹心。”
  沈澜微愣,心道她与齐妙娘还没熟到这般地步罢?怎么就对她推心置腹起来了?
  沈澜笑着岔开了话题:“尝尝这茶,虎丘名茶,甚是香浓。”
  齐妙娘素日里得大太太看重,与其余几个堂妯娌处得不好,难得有个大度不计较的同龄人,掏心掏肺道:“嫂嫂不知道,太太指了好些个妾给二爷,都是公爷旧部之女。”
  说到这里,她眼眶微红,拿帕子拭了拭泪痕:“我一个国公嫡女,看着倒是贵重,可偏生是前朝的,得罪不起她们,成日里受欺负,我嘴又笨,也不知如何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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