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余师兄给的消息,吕家位于最偏僻破旧的城南,这里是穷苦人家聚居的地方。
房屋拥挤,道路凹凸不平,焉九一路走,一路问,才来到一间破败的瓦房前。
他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无人应答。
过了好一会儿,倒是隔壁的房门开了,一个面带苦相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你找谁?”
焉九问道:“这里可是吕家?”
妇人浑浊的眼睛动了动,看向旁边的破瓦房,“吕家?之前是住这儿,不过后来老人死光了,剩下的唯一一个小孙女也去侍奉兔仙了,早就没人住了。”
月扶愣了一下,“吕家小女儿叫什么?”
妇人回忆了一下,“好像叫吕雨还是吕玉的。”
月扶:“吕榆?”
妇人含糊道:“大概是这个音,我也记不大清了。”
月扶叹了一口气,“就是小吕,怪不得她之前帮忙磨药磨得像模像样的,原来是家学渊源。”
长离晃了晃剑尾,“如果是小吕姑娘,按照她的年纪,恐怕不一定知道和孙氏的陈年旧事……”
月扶挠挠头,“不管怎样,回去问问她吧。”
他们回到洞府找到小吕姑娘时,她正在专心致志地整理药材。
听见动静才回过头,一见月扶便起身道:“兔仙大人,您回来了。”
月扶点点头,直入主题道:“小吕,你家以前可是开医馆的?”
小吕垂了垂眼睛,“是,那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
月扶:“那你是否知道你家和孙氏药铺……”
小吕脸上的神色淡去,“孙氏,我自是知道的。若不是因为他家,我们家怎会败落至此。幸好老天开眼,让兔仙大人来到此地,使孙氏药铺自食苦果。”
焉九慢慢道:“然而孙氏并不甘心,在外散布兔妖作乱的谣言,妄图东山再起。”
小吕闻言,登时怒上心头。
“孙家好不要脸,之前他家的药祸害了多少人家,偏偏因为在官府打点到位,每次都全身而退,现在居然还想往兔仙大人身上泼脏水!”
焉九追问道:“孙氏药铺卖的药都出什么事?”
小吕冷哼一声,“孙氏曾经推出一味逍遥丸,号称服用以后,百病全消,骗得不少人家花大钱买了这药丸,结果不少服药的人不仅病痛未消,反而又添新病。”
“后来有传言说,孙氏的逍遥丸,是找青云观的道人炼制的,根本不是什么正经药……”
长离不禁感叹道:“孙家和道人原来是早有勾结,当真是蛇鼠一窝。”
焉九皱了皱眉,“卖的药出了问题,官府也不曾有作为吗?”
小吕淡淡道:“流云镇的府衙,油滑着呢,收了孙家的好处,哪里会管普通百姓的苦楚。”
长离看向焉九,“官府的事,我们是不是不便插手?”
焉九沉思半晌,“流云镇归群山县管辖,我会以剑宗弟子的名义修书一封,知会群山县。”
将不作为的府衙放到一边,他们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孙家上。
长离开口道:“流云镇的百姓对兔仙是真心尊崇,若是知道祭祀一事是旁人暗中谋划,想要对月扶不利,定会群起而攻之。”
月扶骄傲地竖起耳朵,“我这么多年救死扶伤积攒的好口碑,可不是吹的。”
焉九赞同道:“兔兄救下的这些女子,就是最好的人证。”
一旁的小吕姑娘连忙道:“兔仙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吩咐。”
月扶和焉九对视一眼,对小吕道:“确实得麻烦你们告诉镇上百姓,孙家在背后的种种谋划。等此间事了,祭祀一事作罢,你们也可以重新回镇上生活,不然一直待在这荒僻的洞穴附近,着实不像话。”
小吕姑娘欣然应下,便去组织其余的姑娘。
长离又道:“光靠这些女子去说,总归有些人微言轻。如果能找出孙家谋划的实证,应该更有说服力。”
焉九:“今日是十五,青云观的道人去孙家,八成会商议要事,我们可用留影石偷偷记录他们的一言一行。”
长离的眼睛一亮,“留影石?”
焉九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块跟镜子一样反光的石头,示意道:“只要输入灵力,就可以记录附近的影像。”
月扶看到这石头,不由得酸道:“留影石可不便宜,归元剑宗真是财大气粗。”
长离沉默了一秒。
这应该不是剑宗财大气粗,是焉小九财大气粗。
当夜,他们再次来到孙府。
主院里,孙大少爷正在和一个道士对弈。
长离躲在附近的灌木丛里,轻声道:“孙三少爷说得当真一点不错。”
月扶暗暗点头,这么给力的助攻,着实不多见。
焉九藏在树上,悄悄启动了留影石。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十分清脆,更显得院中安静。
这份静谧很快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破。
刚刚酒醒的孙三少爷脚步虚浮地冲进小院,对着对弈的两人喊道:“大哥,你凭什么不让我出门,脚长在我身上,我爱往哪走,就往哪里走……”
孙大少爷朝道士递了一个眼色,道士就准备起身离开,把地方留给这兄弟俩。
灌木丛后的长离不免有些着急。
他们是来蹲守孙家和道士勾结谋划的证据的,可不是来看两兄弟吵架的。
孙三少爷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抬手拦住欲走的道士。
“站住,你要去哪儿?本少爷话都没说完呢……”
孙大少爷的眉间拧出一个深深的川字纹,“三弟,我看你是还没醒酒。”
孙三少爷嗤笑一声,“我清醒得很,大哥,我是不知道你跟这些道士、和尚整日神神叨叨地忙些什么,我也懒得知道。但是你先是限制我的银钱,再是限制我出门的自由,这就有些过了吧?”
孙大少爷看着任性的弟弟,头疼地摁了摁眉心。
“三弟,最近正是紧要关头,我们孙家能不能重振旗鼓,就看这几天了,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少让我操点心。”
孙三少爷顿时炸了,他不屑道:“重振旗鼓?重振旗鼓就靠和这些道士和尚喝茶下棋?”
孙大少爷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三弟,事关重大,我不方便和你直言……”
孙三少爷阴阳怪气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怎么,我不算是孙家人?大哥你是信不过我,还是没把我放眼里?”
长离激动地盯着兄弟两人,恨不得给孙三少爷摇旗呐喊。
说得好,再加把劲,努努力。
孙大少爷无奈地摆摆手,挥退刚刚追着孙三少爷而来的仆从,慢慢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孙三少爷直接往桌边一坐,翘起二郎腿,大摇大摆道:“大哥,我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孙大少爷不放心地嘱咐道:“今日的谈话,出于我口,入于你耳,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孙三少爷不耐地点点头,“大哥你放心,就我们家这点破事,我能跟谁说去。”
长离在灌木丛里默默道:你跟谁都能说。
孙大少爷又道:“你听了这事,这几天就安心在家里待着,等到尘埃落定,你想去哪去哪,我再不管你。”
孙三少爷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行吧。”
孙大少爷终于开口了,“这件事要追溯到那兔妖来到流云镇……”
焉九手中的留影石上,暗光流转,清楚地记录下小院里的人影和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第62章
孙三少爷全程半张着嘴巴听完了事情经过。
“大哥, 你的意思是,等道门派人来查时,自会铲除兔妖, 为民除害,到时候我们家的药铺就能重新开张了?”
孙大少爷点点头,“不错, 没了那兔妖, 我们孙氏药铺自然能东山再起,重振门楣。”
孙三少爷管不了那么多, 他只在乎自己跟前的一亩三分地。
“大哥,到时候我的月例银子——”
孙大少爷一时哑然, 自己这个弟弟, 也就那么点出息。
他随口道:“少不了你的银钱, 只要你最近不给我惹祸。”
孙三少爷果断答应道:“大哥你放心,我从今天开始, 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 直到兔妖被灭的那天!”
孙大少爷的脸上露出满意神色, 自家弟弟虽然纨绔,但也还是知道几分利害关系的。
孙三少爷起身道:“大哥, 那我就不耽误你们谈正事了。”
走到院门口, 孙三少爷突然想起什么,扭头道:“大哥,既然我不出门, 你应该不会再派人盯着我了吧……”
孙大少爷眉头一皱, “什么派人, 我何时派人盯你了?”
孙三少爷一愣, “不是你派人盯我的梢吗?”
孙大少爷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什么时候的事情,有人盯着你?”
孙三少爷连忙摆摆手,打了个哈哈。
“原来不是大哥你的人啊,那可能是赌坊的吧,我之前欠了他们一些银钱……”
孙大少爷还欲再问,孙三少爷已经猴一般地蹿出了院子。
他只记得今天跟那人在酒馆喝酒了,中途说了什么可是半分都想不起来。
若是大哥知道了,说不准要气得请家法。
不管是谁跟踪他,总不可能是兔妖本妖,应当坏不了大事。
为了让大哥少动肝火,还是别让告诉他了。
孙三少爷“贴心”地想着,一溜烟跑回自己的院子了。
躲在灌木丛里的长离悄悄松了一口气。
坐在一旁的道士却是起了疑心,“孙大少爷,会在这时候跟踪三少爷的人,多少有些可疑,要不要查一查?”
孙大少爷想了想,“三弟对我们的谋划一无所知,就算有人跟踪他,也起不了什么大用,不必在此多费功夫。”
长离不由得心道:他们对孙三少爷的力量真是一无所知。
道士想到孙三少爷那不成器的模样,便把这事放到了一边。
“也罢,更重要的是府衙那里,孟主簿依然没有松口吗?”
孙大少爷眼神微暗,“这孟主簿就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生怕惹祸上身。如果要让他在道门查案时帮忙敲敲边鼓,我们恐怕还得下点本钱。”
道士咬牙道:“他想要多少?”
孙大少爷比出五个指头,“这个数。”
道士倒抽一口气,“五千两?他还真敢开口。”
孙大少爷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虽然数目不少,但是只要他在道门面前暗示活祭都是兔妖要求,证实兔妖的罪名,花这些钱也是值得的。”
道士狠狠心,“成,这钱我们青云观可以出一部分。”
道士和孙大少爷商议完毕,便匆匆出了孙府。
长离等人也轻手轻脚地溜了出来。
一出府邸,月扶就忍不住生气道:“这些人族,真是太过分了!”
长离深有同感地晃了晃剑尾。
下一秒,月扶继续道:“我居然只值五千两银子?”
长离愣了一下,“你这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
月扶不满道:“哪里歪了,我堂堂月大夫的身价,难道就只有这么点银钱?”
长离赶紧顺毛,“当然不止,至少得五万——”
她觑着月扶的脸色,话锋一转,“就算是五十万也不够!”
月扶哼哼两声,“我要把这个留影石在兔仙庙前的广场上无限循环播放,让全镇百姓都看看这些人丑恶的嘴脸!”
焉九在一旁小声道:“留影石放一次,就需要耗费数十块灵石。”
没怎么收过诊金的月大夫卡壳了,他算了算自己的家底,妥协道:“那就先放个十遍,十遍也马马虎虎够吧……”
隔日正午,人来人往的兔仙庙前,突然凭空浮现一块奇异的石头。
经过的百姓纷纷停下了脚步,仰头看向那块异石。
“这是什么东西?”
“是仙术吗?”
“莫不是兔仙显灵了?”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的驻足。
紧接着,石头前方就映照出孙府那晚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