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更的日子——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3年02月25日

关灯
护眼

  祈北郡城城南,轩石桥街。
  三更天的梆子刚刚敲过,秋日夜里天冷,家家户户吹了灯烛歇下,街道尾部倒数第二户的宅子里,有一间屋舍却还是亮着的。
  屋里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光团充盈了不大的屋舍,一道颀长的身影投在窗棂上。
  只见他捧着书卷,许是困了,晃了晃脑袋,单手撑着额头,眯眼打盹。
  下一瞬,只听门口处有动静声传来。
  严若南撑着额头的手一滑,瞬间惊醒。
  “谁?”他皱着眉头,有些沙哑的问道。
  “儿啊,是娘啊。”外头传来妇人慈爱的声音。
  严若南起身,几步走了过去。
  他双手打开木门,瞧着外头言笑晏晏的妇人,视线一转,落在她手中捧着的白盅,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
  “娘,不用这么麻烦,你早点歇下吧,我之前就说过了,我夜里不吃东西!”
  严夫人嗔了严若南一眼,端着白盅,腰肢一摆,“不吃怎么有力气读书?好了,让开!”
  严若南见她坚持,无法,只能长叹一声,放开撑住门的手。
  他回头就看见严夫人步履款款的走进了屋,微微矮身,将托盘中的白盅摆到了桌上。
  “好了,南儿快吃,一会儿该凉了。”
  严夫人打开白盅的瓷盖,汤匙搅拌了搅拌,这才回头招呼严若南。
  严若南叹了口气,对上严夫人期许的目光,几步走了过去,拖开圆凳坐下,拿着汤匙吃了起来。
  “好了,今儿我吃,下回不用准备了,我真不饿。”
  白盅里搁的是一碗肉汤,纯正的瘦肉,严夫人一早吩咐婆子阿布婶上街买的,是猪背上最嫩的那一块,末了用淀粉和蛋清包裹调制,滚水一烫,鲜嫩得很!
  想着自家小子爱洁,严夫人酸笋都搁得不多,也就调个味儿。
  因此,这肉汤闻起来鲜香中带着一股酸,尤其的开胃。
  严夫人瞧着严若南眼下的青翼,眼里漫上心疼,她伸出手将他鬓边的碎发往后拨了拨,怜惜道。
  “我儿辛苦了。”
  “还行,过些日子便是乡试了,我再多看看书,就是不看,心里也是不安,也睡不好觉。”
  严若南继续吃汤肉,笑了笑,没有说旁的话。
  “哪里是还行!你看你,眼珠子都熬红了!”严夫人嗔言,“我儿这般努力,旁人不知道,我这做阿娘的还不知道吗?这些年,你那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地里的老黄牛都没我儿这般劳心又劳力。”
  末了,她眼神闪了闪,神情恨恨。
  “要不是卫家小子那事,咱们家如今还在城东住着呢,家里富贵又有余粮,没有家道中落,也不用我儿这般辛苦,还要拼了命的去搏前程。”
  严若南:“娘!”
  祁北郡城向来有一句话,叫做东贵西贱,南富北贫,轩石桥街虽不错,却万万比不上当初落座在城东平湖街的宅子。
  严夫人恨声:“我说的又没错,要不是为了那事散了大半家财,又要给他们几户银子,又要在府衙活动,明明南儿你又没有动手,说说又怎么了?谁让他们真干那事了?好了,这下闹出人命了,要不是为了这事,我儿还跟以前一般肆意——”
  “你说够了没有!”还不待她说完,只听严若南重重的将白盅搁到桌上,厉声喝道。
  杯盏和桌子相碰,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夜里静,这突兀的声音有些吓人。
  严夫人的心猛地一跳。
  “好好好,娘不说这烦心事,待我儿考中举人,考中状元,区区一个平湖街的宅子算什么东西?我们可是得去皇城落户的人呢!”
  她转过头,瞧着汤汁溅得到处都是,心里一急,略显丰腴的手一下便朝严若南的手抓起,焦急不已。
  “烫伤了没?给娘瞧瞧,哎哟哟,都烫红了一片了,这可怎生是好啊,过几日还得乡试呢,可别耽搁事了!”
  严夫人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当下自责不已。
  “都怪娘不好,这汤盅应该晾晾再端来你面前的。”
  “我没事。”严若南将手抽回,“娘,我吃饱了,不吃了,你把它端走吧。”
  严夫人还待说什么,那厢,严若南已经重新拿起了书卷,她欲言又止了一番,末了拿帕子擦了擦桌上沁出的汤汁,叹了一声,起身往外走。
  阖门之前,她轻声道。
  “早点歇着,明儿还得早些起来呢。”
  “嗯。”严若南轻轻的应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被阖上。
  少了严夫人的唠叨,屋里一下就静了下来,一盏油灯点着,豆大的光团散发出柔柔的橘光,外头秋风呼啸,屋里却暖和又温馨。
  严若南的心却静不下来了,他的视线盯着手中的书卷,心思却全然没有在上头。
  第二次了!
  短短的一日,他已经第二次想起卫平彦了!
  第一次是日间在江家私塾,因为一声平一,少年郎的声音拔高而略显失真,他错听成了平彦,还有一次便是今晚,他阿娘口中害他们严家破了大财的卫家。
  为何,为何还要再提那事!
  严若南摔了手中的书卷,只听“刺啦”一声,书卷破了一页,他全然不觉,只双手插进发间,苦恼又愤恨的扯了扯。
  卫平彦——
  卫家——
  为何还要提这件事,为何还要如此阴阳不散,他这辈子,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卫家事!
  “吱呀”一声,身后的门又被打开了。
  心烦意燥的严若南拧了拧眉,压抑着怒火,声音犹如从喉咙间挤出来一样。
  “娘,我说了,我吃饱了,再看一会儿书就歇下了——”你不要再来……
  他转过身,声音戛然而止。
  原先预料的严夫人没有在门口,只见大门敞开,望出去外头黑黢黢的一片,夜色浓郁得好似那许久未铲锅灰的锅底,秋风呼啸而过,有簌簌噗噗的声音伴随,远远的地方,有几声犬吠声传来,声音有点凶,有些突然。
  严若南惊了一下。
  半晌后,他犹豫了一瞬,手撑着梨花木的案桌,慢慢起身,抬脚走到门口。
  左右看了看,只见外头空无一人,倒是有秋风卷着落叶的动静。
  “原来是风啊。”严若南松了口气。
  他摇了摇头,心里暗暗责怪一声阿娘做事不利索,走了也不把他的门阖好。
  正待他阖上门时,倏忽的,变动乍起。
  只见此地突兀的起了一阵飓风,风很大,也很强劲,它以凛然的姿态冲开了木门,只听“砰的”一声闷沉声,严若南被刮到半空中,继而重重的砸进了墙壁。
  这一下的力道不轻,疼得他倒抽凉气,呼哧呼哧的喘着。
  严若南惊魂未定的抬起头。
  下一瞬,桌上的油灯熄灭,一缕青烟腾空,屋里顿时一片漆黑。
  人都是惧怕黑暗的,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因为黑暗中,我们瞧不清里头隐藏着什么。
  说到底,人惧怕的不是黑暗本身,而是那一份未知。
  而人的想象,它更是会无限的扩大这一份未知。
  严若南只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剧烈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耳朵鼓涨,好似有人在他耳边擂着巨鼓。
  半晌,他找回了些许心神,瞪圆了眼睛,惊疑不定的探究,黑暗中到底藏的是何物。
  “谁,是谁?咳咳!”严若南厉声喝了一声。
  这一声太急,带动胸腔处的伤口疼痛,他当即捂着胸口,狼狈又徒劳的看着前方。
  倏忽地,他瞧到黑暗中有两只幽寐的眼睛,圆圆的,闪着幽冷的青光,就像兽类一样。
  还不待他揪心,下一瞬,那有着幽寐眼睛的影子自黑暗中朝他扑来。
  与此同时,鲜血四溅!
  严若南捂着自己手哀嚎不已。
  “手,我的手指,啊啊啊,痛痛痛!我的脚啊……”
  清风徐徐吹来,吹散了天上层层堆积的厚云,月色倾泻而下,将这一处照得很明亮。
  严若南这一声惨叫太过剧烈,终于惊动了沉睡的人们。
  严宅里有了人走动的声音,还有妇人惊惶的呼叫声。
  “少爷,哎呀,这是怎么了!怎么办,怎么办……”
  严夫人猛地惊醒,推了推旁边的严老爷,“当家的,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叫?”
  “哪呢?”严老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哈欠打了一半含在嘴里,惊疑不定,“这——”
  “好像是有人在惨叫!”
  两人侧耳听了听,同时从床上跳起来,“坏了坏了,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像咱们家南儿啊。”
  严家夫妇二人急急起身,抓了件外裳,趿拉一双软鞋,慌手慌脚的往严若南的屋舍跑去。

  那儿,严家仅有的一个婆子阿布婶打着灯笼,站在屋门口正六神无主,听到脚步身,她连忙回过头,像是寻到了主心骨一般,急急道。
  “老爷,夫人,你们可算来了,少爷他,少爷他——”
  婆子一拍大腿,急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她转过头,目光看向严若南那一间屋舍。
  严家夫妇顺着视线看了过去,这一看,两人顿时心神大恸。
  “我的儿啊……”
  只见微黄的窗纸上沾了大片的血迹,鲜血如泼墨一般,触目惊心极了,屋里,穿一身常服的严若南也一身的鲜血,此时,他蜷缩在地上,脸色煞白,豆大的冷汗一粒粒的落下,与此同时,他双手交握,不住的哀嚎。
  “我的手,手……我的脚,脚……痛,痛,好痛……”
  严夫人和严老爷急急看去,就着熹微的烛光和月光,两人瞧见严若南的手上血肉模糊,仔细一看,右手光秃秃的,只剩手掌,不见手指头,视线往下,他着软鞋的脚掌也一样,上头的趾头不翼而飞了。
  十指连心,失了手指和脚趾,又怎么会不痛?
  严夫人受不住刺激,白眼一翻,整个人软了下去。
  “夫人,夫人!”严老爷连忙搀住严夫人,惊呼不已。
  他的视线扫过愣在原地的阿布婶子,气得脱下脚下的软鞋,用力的砸过去,厉声喝道。
  “愣着干嘛!没用的东西,还不去请大夫!”
  “哦哦,老婆子这就去。”阿布婶子回神,忙不迭的应下。
  临走前,她忌惮的看了眼窗棂,只见窗棂上的血迹七零八落,仔细看,那些血迹的形状就像是一个个方块的字,歪歪扭扭,犹如小儿的涂鸦。
  阿布婶子粗略的懂一些字,她眯着眼睛看了看,勉强认出,上头写着血债血偿。
  咀嚼了下这几个字,阿布婶子好似想起了什么事,惊骇不已的看了一眼沾满血渍的严若南,目光闪闪,嘟囔了一句造孽。
  严老爷怒目瞪来,眼瞅着就要摘另一边的鞋子,她脖子一缩,躬了躬身,胖胖的身子颠颠,打着灯笼,一溜烟的跑进了黑暗之中,寻大夫去了。
  ……
  又过两日,靖州城,码头边。
  都说秋老虎秋老虎,这秋日的日头烈,那也是会晒死人的,江风徐徐的吹来,为码头边忙碌了一整日的力工带来一份沁凉。
  夕阳照耀下,一艘大宝船朝岸边驶来。
  “咱们到了郡城,先去客栈歇歇脚,你们好好歇着,我去找个中人,看看能不能寻个小院子,咱们赁一处院子,再寻个婆子做饭,到时你们吃一些清淡的,倒是比吃外头的好,回头不会闹肚子。”
  顾昭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安排,视线扫过潘寻龙、卫平彦和赵家佑三人,瞪了瞪眼。
  “听到没?”
  “听到了。”三人异口同声。
  卫平彦:“表弟,你自个儿瞧着办就成。”
  “就是!”潘寻龙嘿嘿一笑,“顾小昭你忘了吗?我爹,还有他娘,他们都特意交代过了,让我们在外头一切都听你的,我们可不敢不听话。”
  他扶住顾昭的肩头,推着她往前走,嘴里道,“听你的,都听你的。”
  顾昭:……
  她扭了个身,避开潘寻龙,道,“小潘哥,你说话就说话,莫要黏糊,好,既然听我的,一会儿跟着我走就成。”
  潘寻龙看着空荡荡的手,皱了皱眉,嘀咕一句小气。
  末了,他瞧见旁边的卫平彦,一把揽住卫平彦的肩膀,寻求认可,“是吧,顾小昭小气死了,黏糊一下都不成!”
  卫平彦皱眉去瞧潘寻龙的手,用力的扒拉掉。
  潘寻龙:……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