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
倏忽的,敛目沉思的管牧易眼睛一亮,他只觉得脑中灵光一闪而过,提笔就要去写。
与此同时,顾昭分了心神在管牧易脑海里的那道心神也瞧到了,在管老伯提笔那一刻,那只半张半阖,一副惫懒模样的眼睛睁大了。
只见它有细密又长的睫羽,瞧过去是单眼皮儿,鹅眼眼型,眼睛很大,黑眼珠占了大半,眼白很少。
也因为这原因,它瞧过去水润润的,视物好似有缠绵的情谊。
当真是一只极漂亮的眼睛。
此时,它没了惫懒模样,眼睛里好似有精光一闪而过,脑袋里起了风气。
与此同时,管牧易脑海里,因为一闪而过的灵感而涌起的文气,它们打着转就要朝那只眼睛涌去。
近了近了。
大眼睛里有贪婪之色流露。
它就像是一个大黑洞,文字和画面碎成莹光片片,挣扎却又没法控制一般的朝它纷沓而去。
顾昭心下一凛。
果真如此。
就是这只怪眼吞噬了管老伯的才气!
有一点吞一点,平日里惫懒模样,半睁半阖,既是休憩,又是监视,只等管老伯才思又起的那一刻,倏忽的睁大眼,直把那文气卷光了才罢休。
顾昭恨声,“恶贼!”
偷文气的恶贼!
就在文气被卷入的那一瞬间,鹅形眼里闪过一丝愉悦和喟叹,然而,下一瞬形式却急剧的翻转,早就埋伏在一旁的元炁瞬间成一张大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朝眼睛兜去。
鹅形眼里的那道愉悦僵了僵,随即染上了惊惶,左顾右盼,想要逃窜。
顾昭轻声,“晚了,我瞧到你了。”
原来,在眼睛卷了管老伯文气的那一瞬间,原先如休眠一般的眼和眼的本体,它们之间有了牵连羁绊。
不过,在元炁兜上的那一瞬间,眼僵了僵,本体好似也有了察觉。
那是个果断之人。
他当即立断,犹如脆蛇断尾求生一般,不过是眨眼功夫,立马将这一份的牵连羁绊断开了。
然而迟了。
瞬间,玉华街这一处的宅子不见顾昭的身影。
……
阳光落进,案桌边的管牧易伏案奋笔疾书,方才被吞噬的一下,他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滞,就像以往每一次的停滞一样。
不过,这一次真的不同了。
还不待他心慌,他就觉得思如泉涌,喷薄而出,只这么一下,他就将方才的心慌搁置,全心全意的投入了创作之中。
那小郎说得对,试一试,会有所不同的。
瞬间,就见此处笔酣墨饱,随着墨字落在微微泛黄的毛边纸上,故事愈发的圆满,此处氤氲起文气,挨饿了两年的管聿吃了个酣畅。
……
顾昭追着那抹牵连羁绊,一路朝城东方向去了。
约莫一炷香后,高高的城墙阻拦了她的脚步,此处龙炁馥郁,领土意味极强,紫色龙炁排斥着修行中人的炁息。
因此,鬼道自发的避开了这一处的宫城。
顾昭抬头,只见这一处红墙碧瓦,远远望去,有巍峨的四角宫殿,飞檐斗拱,仙人跑兽,沿着红色的宫墙再往右行约莫二十丈,那儿,着明光铠的金吾卫腰佩弯刀,不苟言笑,两人中间是一扇朱红大门,上头挂着一个蓝底金字的匾额。
上头端正肃穆的写着元泽门三个大字。
元泽门,是宫门。
此处,是皇城宫阙。
顾昭抬头瞧这一处的宫阙,眼神暗了暗。
明光铠中的一个金吾卫好似听到了动静,他侧头看了过来,这一看,当即脸一沉,喝道。
“宫城重地,闲杂人等——”禁止靠近。
话还未说完,就见顾昭身形一晃,此处已不见她的身影,徒留一道风气打着旋吹来。
“大武,怎么了?”另一个金吾卫小林听到喝责,顿时有些意外。
他回过头看了看,除了风气卷着地上的两片落叶,啥都没有瞧到。
“小,小林哥,刚刚……刚刚这明明有个人影的!”被唤作大武的金吾卫说话都结巴了。
小林慎重,“在哪?”
大武摇头,“不知道,眨眼功夫就不见了,我都没有瞧清楚模样,就见了一道影子。”
小林看了看宫阙的高墙,又看了看这一处空旷之地,有些狐疑的看了大武一眼,“你今儿喝酒了?”
“啊?”大武愣了愣,随即冤屈的喊道,“冤枉啊,我才没有!真瞧到一道影子了。”
小林也不多说,只下巴昂了昂,示意他看那高高的城墙,再朝空旷的平地一看,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是人的话,怎么可能跃得上如此高的城墙,抑或是眨眼功夫就跑出这一片空地?
不是瞧花了眼是什么!
大武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我瞧到的不是人!”
“浑说什么!”小林低声呵斥。
大武连忙噤言,眼睛四处看了看,一副后怕模样。
宫阙重地,最忌说鬼。
大武期期艾艾的瞧了对面的林子一眼,林子没好气的瞪了回去,“放心,我才没那闲工夫传你说的胡话,不过,下不为例啊,你犯糊涂别拉着我。”
大武放心了一些,随即,他压低了声音,笑着打趣道。
“知道知道,下值了,小林哥你还得回家帮嫂夫人抱奶娃娃呢,啧啧,左边一个大儿,右边一个小千金,一口气得了两子,还凑了个好字,谁像咱们小林哥这么有福气啊。”
林子也是颇为欢喜。
不过,皇城重地不比城门口,虽然人少活少又事少,不过,此处在天子眼皮底下,要是松懈了一分,说不得就得罪贵人,吃瓜落了。
因此,说了两句闲话后,林子和大武两人重新站直,一脸肃穆的开始当值。
……
又过了片刻,宫阙中走出两人。
只见一人穿深绯色的圆领官袍,一人穿深绿色的圆领官袍,两人相偕的往外宫门方向走去。
潘知州瞧了一眼落后自己一步远的陈翰林,脚步慢了慢,笑道,“听闻陈大人于丹青上造诣着实不凡,不知可否讨一份墨宝。”
“陈大人,陈大人?”
“啊?”陈其坤好似才回过心神,他瞧了一眼潘知州,连连告罪,“潘大人见谅,方才我心神恍惚了。”
潘知州摆手,“无妨。”
陈其坤扯了个笑脸:“大人方才说什么了?”
潘知州笑了笑,将讨要墨宝的话又说了说。
陈其坤,“大人客气了,不过是微末小技,大人要是喜欢,下官过两日便备一份画作到官驿。”
潘知州抚须畅笑,“那我就先谢过陈大人了。”
两人一路说,一路谦让的往前,一个是外放京外的四品官员,掌一方州城,一个是六品翰林,官虽微末,却于御前当值,颇得圣心。
因此,两人之间都颇为客气。
……
潘知州贴心的没有问陈翰林方才恍神的原因,陈翰林却不放过这一事,他故作无事的扯了个笑容,胡诌道。
“我家夫人这两日病得厉害,因此,我心里忧心得紧,这才心不在焉的,怠慢了大人了,还请大人莫言见怪。”
潘知州摆手,“无妨,小事而已,陈大人也莫要介怀。”
“对了,尊夫人的病要不要紧?”潘知州有心想和陛下身边的红人拉好关系,顺着他的话头,当下便关切的问道。
陈其坤正待说话,倏忽的,他脚步一停,眼里哗啦啦的淌下了泪花。
潘知州吓了一跳。
“陈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陈其坤止不住眼泪,抽噎道:“不大好……它可能死了吧。”
潘知州:……
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吗?
……
与此同时,鬼道之中,顾昭摊开手,她多瞧了两眼手心里攥着的那只大眼睛,冷哼一声,随即用力捏紧。
瞬间,漂亮的鹅形眼成了黑色糜粉,随风一扬,瞬间不见踪迹。
……
第158章
那厢,潘知州被陈翰林的一句,可能死了吧,噎了好半晌,片刻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附住陈翰林的手,握在掌心,轻轻的拍了拍。
“陈大人,节哀。”
“嗝!”陈其坤又打了个哭嗝,眼泪簌簌流下。
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潘知州一脸的感同身受,看着陈其坤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怜惜。
天可怜见的,陈翰林哭得这般悲切,定然是和夫人鹣鲽情深。
如今佳人已逝,徒留另一个伤心人在世,从此鸾孤凤只,灯烛窗下只剩形单影只,冷暖自知……
这是何等凄凉啊。
潘知州再看向陈翰林,眼里也有了水光浮现。
陈其坤缓过眼睛被捏爆的那一下疼痛酸胀,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的眼泪,让其不再继续哗啦啦的流。
他又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抬起头就看到潘知州瞧着自己,一副要落泪的模样。
顿时吓了一跳,急急道。
“潘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失礼了,失礼了。”潘知州抬袖遮面,拿帕子擦了擦脸。
宽袖下,他偷偷地活动了下脸面上的五官,待确定自己没什么不妥了,这才放下袖子。
继而目光落在陈翰林面上,叹息一声。
“不过是听闻尊夫人过世,与大人同悲罢了。”
糟糕!
陈其坤一下想到自己方才扯的谎,心里慌了慌。
这人死没死,回头不是一问就知了?他心下暗暗埋怨自己,一慌就什么浑话都往外说,这下该如何是好!真是撒了一个谎,要用无数的谎去圆。
“陈大人,陈大人?”潘知州瞧着心神不宁的陈其坤,唤了两声。
“啊?”陈其坤回神。
潘知州:“咱们快一些出宫吧,想必这一会儿,陈大人府上还有诸多的事要忙呢。”
说罢,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陈其坤讪笑了下,“我……”
他想了想,肃容道。
“大人,方才是我失态了,我只是突然心口一痛,再联想家里夫人这些日子缠绵病榻,故而有此一说,说不定,说不定我家夫人没事呢!”
潘知州瞧着陈其坤那又亮又黑的眼睛,自然不会没眼力见的泼凉水,当即顺着他的话头,点头附和道,“是,说不得是关心则乱,乌龙一场。”
陈其坤松了口气。
潘知州多瞧了他两眼,这才发现,这陈翰林居然生了一双好眼睛。
许是刚刚落泪了,那一双眼睛显得又黑又亮,细密而长的睫羽,眼珠子里黑多白少,这是一双典型的鹅形眼,瞧人时眼神绵绵似有温和情意。
端的是人畜无害模样,又让人心生好感。
也对,听说这陈翰林是前年的探花郎,探花郎哪里能没有好容貌的。
今上择三甲,旁的不说,探花郎是一定要俊要俏,便是年纪大的探花郎,那也必须是老来俏,清癯风姿的不凡模样。
潘知州抚须,所以说啊,这男儿家多拾掇拾掇自己,也是有好处的。
两人一道往宫门方向走去。
……
宫门处,潘知州瞧到守门的小林,难免寒暄了两句。
陈其坤本来等在一旁,他的视线扫过远处停靠的一辆马车时,神情一凛,继而微微垂眸。
待收敛了神情,这才看向潘知州,告罪道。
“大人,下官先行一步了。”
潘知州回神,摆手道,“快去快去,尊夫人的事要紧。”
陈其坤顿了顿,又作了个揖,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一辆有些老旧的马车车轮辚辚的往前,很快,它越过了前头停靠的那辆马车,老马嘚哒嘚哒,不紧不慢的朝前。
不知道是否是巧合,原先停靠一边的马车也动了,不过是片刻时间,两辆马车便并驾而驱了。
潘知州侧头看了过去。
林子好奇,“大人,您是怎么知道我家的喜事是添丁之喜啊。”
潘知州收回目光,伸手拍了拍林子的肩膀,畅笑道,“我不单单知道,我还知道你家添的是双喜,一儿一女,一下就凑了个好字,是与不是?”
“哎!大人消息灵通!”林子比了个大拇指,脸上是钦佩之情。
“哈哈!这可不是我消息灵通,是我身边那小郎能掐会算,人家眼尖,一眼就瞧出来了,说你这是……”潘知州皱了下眉,仔细的想了想,随即一拊掌,恍然模样,道。
“说你这是左右眼的泪堂位隐隐有莹光,左为儿,右为女,双目子女宫皆圆润饱满,可不就是儿女双全,家中添好的双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