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更的日子——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3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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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昭拱手,“是,大人!”
  说是准备,其实也无甚好准备的,顾昭无官无职,又是以小郎的身份在世上行走,男子出行到底比女子方便,规矩也少,顾昭听了潘知州交代的几句话,便安心的等着宫里的召见。
  至于那些面圣的规矩,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少言少看少生事,不论何时,这中庸之道都是不过时的。
  不知不觉,日头落了又升,转眼又是一日过去。
  这一日,天空灰蒙暗沉,下了点小雨,雨水细蒙蒙的扑面而来,带着春日的寒意。
  得到召见,顾昭和潘知州乘了马车往皇城方向驶去。
  车轮辚辚,很快便到了皇城根脚,钱炎柱将马车停在了下马石的位置,瞧着落雨,连忙撑了把素伞,紧着又摆了个下马踏,这才招呼车上的人下车。
  雨水拍在脸上湿淋淋的,春雨细密,就是穿着蓑衣斗笠,也觉得不是太舒坦,他抹了一把脸,有些狼狈的扯着嗓子,不放心道。
  “大人,顾小郎,皇城到了,地上湿滑,小心脚下。”
  顾昭跟着潘知州下了马车,回头看这一处的宫城,只见红墙环护,城墙高耸,自有一种威严之势。
  “今儿这天气……”潘知州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了,车上有炭炉,小钱,你赶紧自己烘一烘,也在车上避避雨,我和顾小郎不定什么时候出来。”
  “哎!”钱炎柱应下。
  顾昭和潘知州朝宫门方向走去。
  钱炎柱瞧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他紧着四处看了看,赶着马车到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拿出干净的布巾,擦了擦自己,抬手又要朝拉车的老马擦去。
  “咴律律!”马儿昂首刨蹄,甩了甩鬃毛,瞬间,水花飞溅。
  “哎哎!伺候你还不要,你瞧瞧你,这么一甩头,整得我身上又湿哒哒了,真是畜生不会享福。”
  钱炎柱笑骂了两句,一边擦着自己身上的水珠,一边抬头看这灰蒙的天日。
  只见天空暗沉,不断的有雨水落下,皇城这一片少人烟,屋舍气派豪华,不过,在这样落雨时候,此处却愈发的显得寂寥,按他这样的粗人的话来讲,就是这一地儿没人气!不踏实!
  钱炎柱忍不住有些担心。
  “怎么偏偏赶上进宫这日下雨了?心里就跟长了毛似的,总觉得意头不好。”
  他摇着头嘀咕了几句,正待拿炭盆烤火时,视线一扫,发现又一辆马车过来了。
  这一辆马车,那可不是自己在车马行里租赁的老旧车厢能比的,只见那辆马车的车厢颇大,两匹神勇的白马拉车,车轮压过有些湿泞的马路,留下两道颇深的车褶子。
  很快,一位白衣的公子下了马车,只见他抬头看了眼宫阙,接过灰衣车夫递来的伞,一手撑伞,另一边宽袖迎风的朝宫门方向走去。
  钱炎柱意外,他莫名的觉得这位公子有些眼熟,想了片刻,一拍大腿,恍然自语。
  “嗐,那不是在仙安驿站瞧到的贵人么,好像是……对了,是祈北王!”
  “乖乖,真是年轻有为,风姿不凡!”钱炎柱多瞧了两眼,摇头感叹。
  这爹不一样,人生就不一样啊。
  元一注意到目光,眼眸锐利的看了过去,待发现是普通的车夫后,这才放松了下来。
  一时间,两辆马车,一古朴老旧,一低调奢华,隔着雨幕遥遥相对。
  ……
  雨越下越密,打在伞面上淅沥沥的作响,顾昭跟着潘知州一路往甘露殿走去,从外头看宫殿,只觉得皇城肃穆恢弘,到处可见四角飞檐斗拱,朱墙碧瓦,一片璀璨金光。
  走在这宫殿中,顾昭唯一的感觉也是大。
  地板是用白板石铺就的,望过去干净整洁极了,许是地面微微有些倾斜,雨水落在上头很快便汇聚,从众人瞧不到的暗渠里排走。
  这一处不见草木,只有空荡荡的白石板,还有那一阶一阶往上的台阶。
  更为此景添几分肃穆。
  “潘大人,这边请。”一道略显阴柔的声音响起。
  有人出来相迎。
  顾昭看了过去,说话的是一名内侍,肤白无须,二十多岁模样,瞧过去颇为眉清目秀。
  只见他穿一身靛青色的内侍服,此时手持一柄拂尘,含笑开口。
  潘知州上前一步,笑着道:“多谢马公公代为引路了。”
  “对了,这是顾昭顾小郎,这位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马公公,来,顾昭和公公问候一声。”
  潘知州抚了抚须,为两人引荐。
  顾昭从善如流:“马公公好。”
  “呵呵,小郎也好。”马公公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边走,一边谦逊的说道,“咱家就陛下身边扫榻端茶的,就一做粗活伺候人的奴才,哪里就是什么大红人了,潘大人客气了。”
  “哎!”潘知州不赞成了,他笑着道,“这数年未见,公公还是这般谦逊。”
  两人一路走一路寒暄,很快便到了甘露殿外。
  在靠近宫殿时,两人都停住了话头,热络的声音戛然而止,为这份默契,两人相视俱是一笑。
  马公公让潘知州和顾昭二人稍等,这才转身,独自一人进去请示。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马公公伺候陛下多年,很是有几分薄面,咱们宁可姿态低一些,也别得罪人。”
  潘知州微微侧了侧身,声如蚊呐的和顾昭说道。
  顾昭也小声,“我知道的,大人。”
  就跟寻常百姓见官,也想着和衙役做好关系是一样的道理,不论是宫廷还是城外,说到底都是阶级。
  顾昭瞧着潘知州,心下庆幸大人平日里脾气好,对她要求也不多。
  像现在这样,偶尔来皇城一趟还成,要是让她日日这般拘谨压抑,她都不想吃官家饭了。
  皇城虽然恢弘又壮观不凡,莫名的却给人压迫之感,望气术盈于眼处,顾昭瞧着那只在这一片天地盘旋的人龙,更觉得这皇宫像一处囚笼。
  金碧辉煌的囚笼。
  ……
  约莫半柱香后,马公公拂尘搭在手臂间,脚步轻轻的出来了。
  他微微颔首,“陛下请大人和小郎进去。”
  “劳烦公公了。”潘知州站直了身子,抚了抚身上并不存在的褶子,招呼顾昭一道,两人跟着马公公一路往里走。
  甘露殿是当朝皇帝读书处理公务的地方,此处颇大,只见明黄的纱帐垂地,偶尔风吹来,纱帐轻轻飘起,宫殿两边有褐色的木架子,上头或搁靛青色的书籍,或摆着形态各异的瓷器。
  “臣,潘峻安见过陛下。”
  见潘知州行礼,顾昭跟着行了个礼,“草民顾昭,见过陛下。”
  “爱卿不必多礼。”一道洪亮的声音自上头响起。
  潘知州沉声:“谢陛下。”
  顾昭紧随其后:“谢陛下。”
  “马公公,给潘爱卿和这位小郎看座。”皇帝抬了抬手,声音倒是温和。
  顾昭看了过去,正好瞧见一身明黄的皇帝陛下。
  只见他虽然五十多岁了,不过,身形保养得极好,瞧过去不胖也不瘦,一身明黄的常服穿在身上精神抖擞,面容白皙清癯,唇若涂脂,留着一把山羊胡。
  乍一看,说他才四十多岁,也是有人信的。
  此时,他坐在红木的案桌后头,旁边站了个研墨的绿衣官员,瞧那衣衫和补子,应该是一位翰林。
  不过——
  顾昭目光一凝,盯着那研墨的人多瞧了两眼。
  这人身上,有自己留下的元炁气息。
  难道——
  顾昭思忖,这便是那偷文气的恶贼?
  ……
 
 
第160章 
  皇帝沾了沾墨,将最后一笔的梅花勾勒好,紧着便将手中的紫竹狼毫搁置,抬眼看了过来。
  顾昭收回落在那绿衣翰林身上的视线,垂下眼眸。
  屋里的人并不少,除了顾昭、潘知州、陈其坤翰林,马公公和皇帝陛下,角落里还站着奉茶的婢女。
  然而,这甘露殿却十分安静,就连狼毫搁置到山形笔架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自有一股威严之势。
  “潘爱卿,你奏折中所言的谢家庄村覆之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皇帝的声音响起,带着上位者的气势,听不出喜怒。
  只见他皱了皱眉,声音沉了沉,继续道,“这又是前朝谋逆,又是邪物作祟的,到底是哪一个,我都瞧糊涂了。”
  潘知州和顾昭对视了一眼。
  潘知州正待说话,视线落在陈其坤身上,抚了抚须,谨慎道,“陛下,此事攸关江山社稷,可否让陈翰林回避一二?”
  陈其坤愣了愣,随即好脾气的笑了笑,风光霁月道,“陛下和潘大人先谈,臣去外头等着,待陛下忙完了,唤臣一声,臣再陪陛下作图。”
  皇帝抬手摆了摆,“无须避讳。”
  他语气一转,视线落在潘知州身上,“潘爱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陈爱卿和潘爱卿一样,都是朕信重爱重之人,是朕的肱骨之臣。”
  陈其坤眼里闪过感动之色,只见他连忙起身,郑重的作了个揖。
  “多谢陛下厚爱,下臣定不负陛下的信重爱重,一心为陛下,为朝廷做事,克己奉公,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哈哈,爱卿言重了。”太和帝摆了摆手,眉眼放松,颇为好笑模样。
  “浑说!我要陈爱卿的肝啊脑的作甚,没的埋汰人,回头啊,爱卿给朕多做两幅画就成。”
  说完,他将手一指,“喏,就这幅美人图的风姿就成。”
  顾昭和潘知州都顺着太和帝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一眼就瞧到墙上装裱的那幅美人图。
  那当真是一幅上等的美人图啊。
  只见上头画了一座青山,山下一处竹扎的高楼,美人凭栏而依,她似要回眸看来,风吹乱发丝,美人的侧颜如冰肌玉骨,端的是媚骨天成。
  最奇异的要属那青山,近看是一座连绵青山,仔细一看,却似一条卧榻的吊睛大白虎,尤其是山下那溪流,它倒映的便是白虎咆哮的影子。
  美人和白虎,妖媚中添一分妖冶神异,尤其美人似语还休,又添两分清纯,当真是一副姿容出众的美人图。
  “好画!”
  “笔触细腻,色彩分明且用色大胆!”
  潘知州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哈哈,潘爱卿不愧也是探花郎出身,也是个识画的。”
  太和帝抚了抚山羊须,推开马公公要搀扶的手,抬脚走到画前,细细的又看了看,眼里浮起赞叹之色。
  “陈爱卿这手丹青技艺着实令人惊艳,不单单人物像画得好,这青山也着实不凡,潘爱卿你看,上头嶙峋的怪石形态各异,多看两眼,却又有危机四伏之感,妙哉妙哉!”
  “是极是极。”潘知州跟着点头。
  “陛下过誉了。”陈其坤谦虚的拱了拱手。
  顾昭看了两眼这美人图,又看了一眼陈翰林,心下更是确定,这人定然是偷了管老伯文气的恶贼。
  无他,这幅画便是证明。
  这一幅画虽然画的是美人青山,实际上却是画了《芙京志异》中的一段志异,名唤锦娘寻鬼。
  那些青山的怪石之所以让人瞧了心生危机四伏之感,是因为那些石头仔细一看,虽然是石头,却更像狰狞的鬼脸。
  然而,这一幅画中,还有一处的恶鬼,常人难以瞧见端倪,那就是在美人如剪水一般的眼眸之中。
  这一篇志异,七情先生意在指出,恶鬼,往往藏在花团锦簇和美好事物之中,让人细思恐极,劝人莫要被表象所欺瞒。
  那厢,对上顾昭瞧来的视线,陈其坤莫名的心跳快了一瞬。

  这小郎,好锋利的眸光!
  他紧着又看了过去,顾昭已经转开了视线,陈其坤有些不安心,他的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深绿色官袍下,是白皙又平整的肌肤。
  ……
  既然皇帝陛下发话了,潘知州自然不再藏着掖着,当即将谢家庄村覆一事说了说。
  最后,他眉目染上沉痛,手一推,长长的作揖,道。
  “陛下,顾小郎焚烧了九百八十六具的皮囊,那都是谢丹蕴和冲虚道长为了倾覆我朝,复振东梁,行的诡谲之事,谢家庄整整九百八十六口人啊,活生生的入了鬼母蛛的腹肚,再生出来,便是听从谢丹蕴指挥,徒有人形的傀儡。”
  太和帝惊得站了起来。
  “驹儿啊,我怎么觉得,我好似听了一场坊间志异。”
  他将视线看向搀扶住自己的马公公,迟疑了一下,眉毛皱了皱,犹带一丝不解,又补充道。
  “还是一场颇为精彩的坊间志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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