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艰难的将鸡蛋吞到肚里,有些愣神。
它还是头一次觉得,这吃供奉也是一种负担呢。
孔婵娟笑眯眯,“好吃吗?”
小毛点了点头,“好吃。”
“好吃就对了!”孔婵娟一拍手,欢喜不已,“好吃的东西就是要和小伙伴一起吃,我吃了很开心,这是一份开心,小毛吃了也很开心,也是另一份开心。”
“这样,我们就有这么多这么多的开心了。”
说完,她摊开手,做了个许多许多的动作,两眼眯起,就跟月牙儿一样。
小毛多看了两眼。
它觉得自己心里沉甸甸的,唔,也许是刚才被那鸡蛋贡品噎住的感觉还没下去。
小毛又咽了咽,还偷偷用灵炁顺了顺。
……
“对了,我也带了东西给你。”
小毛的手往旁边一探,再收回来时,手中端的是装了酥酪的白瓷碗。
“给。”鲜甜的酥酪被递了过去。
“哇,好香。”孔婵娟眼睛瞪得更大了,发出一声惊叹。
这一声真心实意的喟叹,抚平了小毛扔掉财炁的郁闷。
“你喜欢吃,我下次再去寻一碗回来。”
孔婵娟点头,“恩,咱们一起吃。”
小毛愣了愣,它还有份的吗?
似乎是看出了小毛的疑问,孔婵娟点头,绷着脸,神情认真道。
“自然,咱们是好伙伴,好伙伴自然是什么都要一人一半,这样,咱们就都能很开心很开心啦!”
羊皮毡帽的小子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只拿出两个小汤匙,一人一个,它舀了一口尝了尝,眼睛微微眯了眯,唔,是好香。
又甜又鲜香!
孔婵娟也拿着小勺子,“对了,我阿娘阿爹说了,我们要去临沂,我姥爷阿舅家在那儿,阿娘说了,姥爷生病了,我们得回去瞧他。”
“小毛,你和我一起去吗?”
毛鬼神点了点头,“自然,你许了供奉,我允了,自然是你走哪里,我跟哪里。”
……
待知道今日就出发,毛鬼神有些遗憾,那顾道友可是答应了,过两日就给它打供桌和雕神像,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了。
毛鬼神摇头!
不不,它就跟着去走走亲戚,肯定很快就能回来了。
毛鬼神想着顾昭那一身精纯又清正的道力,心里期待极了。
定然是一尊威风凛凛的小神像!
......
那厢,顾昭忙活了一夜,直到五更天的梆子敲响,这才一脚踏进甜水巷的顾家,早春暮冬时节,天气还冻着,她特意嘱咐她阿奶多睡一会儿。
因此,这个时辰家里没什么动静,只屋檐下坠着两盏灯笼,院子往屋舍走去的路上也挂了好几盏。
一路走来虽然寂静,昏黄的烛光落在院子里,风来,光影微微摇晃,自有一种静谧的温暖浮上心头。
顾昭一夜好眠,再起来时,天光大亮。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
顾昭从屋里出来,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
果然,再是修行,也不若一夜憨甜的睡眠来得舒畅!
空气中带着沁凉的冷意,还有一抹湿润润的水炁。
积雪渐化,沉眠了一冬的种子在漆黑的地下发力,时不时有“哔啵”的种子破壳之声,只是谁也瞧不到听不到罢了。
......
用了饭,顾昭便出门了。
昨儿夜里,那毛鬼神手中的一碗酥酪鲜香诱人,她都看馋了,要不是那会儿天黑,她定然提了荷包碎银,上那甜点坊买上几碗。
……
惊春路。
此时正是日上中天时刻,街道上的人有些少,路两边店肆临立,一阵风吹来,店肆檐下挂着的幌子随风飘动。
有写着肆意洒脱的酒,也有踏实饱肚的麺和饭,抑或是飘香十里的茶......
不过是布帘缀于竿端,就舞出了街市的热闹。
顾昭很快便寻到了点心坊,她往后退了退,抬头看了看店门上头的匾额。
“牛记糕点坊。”名字倒是取得平平无奇。
廊檐下坠着黄铜的铃铛,人来时带动风气,上头那铃铛瞬间叮铃铃的作响。
顾昭抬脚进了点心坊,抬头看了一眼这铃铛。
“哟,客人这边请,要点什么?”
不愧是点心坊,一进店肆,一股甜腻的香气扑鼻而来,一道而来的,还有一道欢快热情又稍显青涩的招呼声。
顾昭看了过去,正好对上店家的看来的眼睛。
只见他眼眸弯了弯,皮肤特别的白,就像是那牛乳的颜色,不是冷白,是带着一分温度的奶白。
眼睫格外的浓密,生了个稚气的面容,偏偏身量高大,就算穿一身长衫都遮不住那蓬勃的腱子肉。
顾昭瞪大了眼睛。
这......
牛犇犇又问,“客人要点什么?”
顾昭狐疑了一下,紧着记起自己这会儿是要来吃那喷香好吃的酥酪的。
她连忙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问道。
“掌柜的,你们这除了酥酪,都有什么好吃的?推荐推荐。”
牛犇犇弯了弯眼眸,他指着一面墙,只见上头坠着一片片的小木块,木块不过巴掌大,黄色的底,上头用黑色的墨汁工整的写了饮品点心名字。
每一片木块顶部都画了个牛头,两角尖尖,威风极了。
……
顾昭认真的看了看。
“唔,来一份白玉霜方糕,再来一份酥酪和牛乳茶,先这样吧,好吃再点。”
顾昭又看了看周围,这处铺肆虽然不大,却还是摆了几张的小方桌,角落里还种了一小丛的小竹,为这甜点坊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就在店里吃吧。”
牛犇犇:“好嘞!客人稍坐片刻。”
说罢,他转身忙活了起来。
顾昭寻了个亮堂一些的位置坐下,又抬眼看了看忙活的店家。
只见他面目沉静,因为那颇高颇壮的身量,却搭着一张稍显青涩稚气的面容,顾昭一时也摸不准,这掌柜的到底多大年纪。
倏忽的,顾昭的目光落在他的脖颈处。
那儿戴着一条红线绳,下头坠着什么瞧不清,因为收拢在月白色的长衫里了,不过,里头隐隐有灵炁漾出。
灵炁护着这身量颇高破壮的掌柜,将他周身的炁息收敛得密不透风。
顾昭又看了一眼他面上浓密的羽睫。
真的好浓密啊,就像,就像一头大水牛的眼睛,黑黢黢的眼睛湿漉漉的,搭着小扇子似的羽睫,迷离又无辜。
“叮铃铃,叮铃铃。”又是一阵铃铛响。
顾昭和牛犇犇都看了过去。
“牛牛,给伯伯来一碗酥酪,要大碗的!”一道爽朗又大声的声音传了进来,声音如洪钟,瓮沉瓮沉,胆小的听了,心肝都受不住的颤一颤。
来的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汉子,特别的胖,又胖又壮。
此时,他提了提那如妇人怀胎八月的肚子,迈着外八的步子,穿一身黑毛大氅,颇为威风的走了进来。
顾昭瞧到他往自己这边来了,在看到位置上有人时,遗憾的摇了摇头。
只见他脚步一拐,坐到了顾昭的隔壁桌。
牛犇犇怕顾昭误会,毕竟这赵参将生了一脸的凶相,人又生得壮胖,看过去便不好相与。
他连忙解释道。
“小郎莫要介意,赵参将是敝店的常客,平日里惯常坐这个位置。”
“不错不错,往日里我就爱坐这位置,日头特别好,暖和!哈哈!”
被唤做赵参将的人也不见外,哈哈的笑了两声,蒲扇似的手还拍了拍桌子。
牛犇犇有些无奈的冲顾昭笑了笑。
这动静倒是更大了,这要是胆子小的,那不是吓得更厉害了?
“无妨,赵参将豪爽。”顾昭笑了笑,不以为意。
很快,顾昭点的酥酪和白玉霜方糕就先过来了。
天气凉,牛乳茶还在小炉子里煮着,这不大的店肆一下就萦绕了牛乳喷香的香气。
“小郎慢用。”一道带笑的声音响起。
顾昭抬头,笑道,“多谢掌柜的。”
她紧着就拿起汤匙压了压酥酪,只见它在白瓷碗里轻轻颤了颤,白腻细滑如乳膏,端的是诱人。
顾昭赶紧吃了一口。
唔,又鲜又甜,带着牛乳浓郁的奶香之气,偏偏没有一丝腥气,也没有一丝的腻人,再加上上头点缀的那些果干和瓜子仁,又为这绵软Q弹的口感添一分的清脆,格外的馥郁爽口。
旁边,赵参将不知什么时候也凑近了两分,感叹道。
“香吧。”
顾昭点头,这滋味是颇好。
赵参将这样一个膀大腰圆,块头大个的人瞅着,顾昭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笑了笑,客气道。
“大人要不要先尝一个方糕?”
“成!”赵参将也不客气,直接拿了竹签子插了个方糕丢到自己的嘴里,嚼了嚼,不住的点头。
“不错不错,牛牛的手艺更是好了。”
牛犇犇抬头看了一眼,颇为无奈道。
“大人,我唤做牛犇犇。”
赵参将摆手,“嗐,你这犇犇不就是牛嘛!唤你牛牛可错不了。”
他看了顾昭手中的酥酪一眼,面上带上沉痛和惋惜,继续道。
“牛牛啊,都怨你这酥酪做得太香了,我昨儿家里遭了贼,你道奇不奇,啥都没丢,就丢了一碗酥酪,真是......又气又恼又有些庆幸。”
赵参将也是心情复杂。
还好金银没丢。
那般高手艺的攀高儿小贼!最后居然啥都没拿,就拿了一碗酥酪,说出去都没人信。
旁边,顾昭听到这,停了舀酥酪的动作,她觑了这胖肚体壮的赵参将一眼。
……这般巧?
顾昭凝神瞧了瞧,上头果真有熟悉的财炁。
不过......
他是怎么得罪毛鬼神了?为人挺爽快的呀。
……
那厢,牛犇犇听到这话,不免失笑。
“大人说笑了,哪里有小贼只偷酥酪不偷别的东西,指不定是一场误会,唔......会不会家里遭老鼠了?”
赵参将摆手,“老鼠总不能将碗也偷走了吧。”
顾昭继续舀碗里的酥酪,没有说话。
老鼠不能,毛鬼神能啊。
店肆里闲聊的时候,门口有一辆马车车轮磷磷的过去了。
马车里,小月亮一家正坐在车厢里,被唤做老马哥的人扬了扬鞭,马儿得哒得哒走得更快了。
顾昭正好瞥了一眼,此时凝结于眼的元炁还未散去,她的目光瞥过赶马车的汉子时,眼里闪过一抹诧异。
怪哉,身上有这般多财炁的人,怎地还要给人驱马?
现在的车夫都这般富了吗?
马车里,小毛也皱了眉。
它是毛鬼神,毛鬼神是贼神,它旁的或许不灵敏,但对财炁的变化,那是最灵敏不过了!
小月亮一家上了马车,这车夫身上一下就添了许多财炁。
瞅着是要发横财的模样。
可是,这是为何呢?
......
第121章
毛鬼神手中倏忽的起了一阵烟雾,烟雾如飘忽的绸带一般朝外头驱马的汉子飘去。
它绕着汉子转了转,最后落在他的鼻翼,如那轻轻振翅的枯叶蝶,最后沉寂。
鼻为财帛官,眼下这人身上是添了财炁,等他的银子到手,财帛增添,自然鼻子也会有细微的变化。
到时,它可得好好的瞧瞧,这财炁究竟是如何而得,要当真是和小月亮有关,它定然将这财都搂了!
“阿嚏阿嚏阿嚏!”马车外,赶车的老马连打三个喷嚏,直把半个身子打得往前倾倒,胸腔震了震,这才停了止了。
“老马哥,没事吧。”
孔其明拉开帘子,探头关切的问了一声。
“没事没事。”老马有些狼狈从怀里掏了帕子出来,胡乱的擦了擦口鼻。
“嗐,这一下的喷嚏厉害,我的眼泪都下来了。”
他歇了歇气,紧着又重重的醒了个鼻,这才好受了许多。
车厢里。
毛鬼神:......
回头那一丝神力,它定是不要了,这般埋汰!
破破的毛鬼神嫌弃不已。
……
马车外头不比车厢里,都说春寒料峭,这早春时候的风,那也是会冻到骨子里的,孔其明一下就缩了缩脖子。
“老马哥辛苦了,来,喝口热茶暖暖。”
他颇为殷切热情的将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里头的茶水是出发时候刚装的,此时还热乎乎的。
“不用不用,我自个儿有!”
老马眼睛瞥了一眼,也跟着乐呵笑了一声,他拍了拍自己的腰际,那儿有一酒囊的好酒,沉甸甸又装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