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打更的日子——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3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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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平彦想着信上写的临沂,默默在心里算了算这路程,到时可得乘船又坐马车。
  顾昭诧异,“这样啊。”
  她又看了一眼那妇人,见她面有急色,好似在找寻什么,顾昭顿了顿,又看了看她周围,不见那小丫头,心里有些不放心,道。
  “表哥你先吃,我过去问问。”
  卫平彦抬头,已经不见顾昭了。
  他低头又咬了一口卷饼,颇为习惯模样,他阿娘还说他一整日都在外头瞎晃荡,明明表弟才是,白日夜里都瞧不到影儿。
  ……
  顾昭跟上,“嫂子,嫂子?”
  谢幼娘回头,面上有焦灼之色,瞧见顾昭,她愣了愣,道。
  “啊,你是今早张记胡辣汤的小郎。”
  顾昭点头,“嫂子,可是在找寻什么,我瞧你在这儿来回走了两遭了。”
  谢幼娘着急,“是是,小郎,可有看到我家那丫头?”
  顾昭一惊,“小月不见了吗?”
  谢幼娘点头,“方才我去买些东西,她说要去甜水巷那儿寻小伙伴,我送她到那儿,特意叮嘱了几句,小月一向懂事不会乱跑,可我方才去寻她,却寻不到她了。”
  顾昭安抚道,“嫂子莫急,我和你一起去找找。”
  ......
  另一边,甜水巷里。
  孔婵娟小声的唤着,“小毛,小毛,你在哪里啊?”
  她揣着油纸包裹的卷饼,沿着墙角根沿边一路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唤着小毛,此时日头高高的升起,照在墙檐上,高大的墙檐在雪地上投下阴影。
  小丫头没有注意到,自己一半的身子在阴影中,一半的身子在日头明亮的光线中。
  原先不过是十数丈的小巷好似越走越长,等孔婵娟回过神时,她看着前头灰蒙蒙的地方,脚步一顿,有些怕的喊道。
  “小毛?你在哪里啊?”
  带着哭腔的声音幽幽幢幢的传开,似有回声一般,再回荡回来的时候,里头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有不安分又诡谲的笑声。
  它们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孔婵娟不敢再往前了。
  她转身回头,却发现来时的那条路也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小巷子模样,可是却灰蒙蒙的。
  孔婵娟眼里闪过惊惧,坐在地上就大哭了起来。
  “小毛......阿娘,我要阿娘。”
  回音里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更大声了,就像是平静的江面上倏忽的簌簌抖抖,水珠跳动,下头急剧的涌动。
  天空陡然一暗,似有什么阴影倾轧而来。
  “滚开!”一道有些嘶哑又有些稚嫩的声音陡然响起。
  孔婵娟听到声音,一下抬起了头,惊喜的喊道。
  “小毛!”
  被唤做小毛的人穿着不是太合身的薄冬衣,头上戴一顶羊皮毡帽,凶狠着一张脸,朝着前方又吼了一声。
  “滚!”
  这一声带着尖啸之意,如潮浪一般将那不安分的浓雾逼退,灰蒙之炁如云一般的极速倒退。

  很快,这里又是阳光照耀下的墙角根。
  阴影落在洁白的雪上。
  小毛站在阴影里,他牵起地上的胖丫头,将她往阳光下推了推,声音闷闷道。
  “下次不能这样走路了,不好的。”
  孔婵娟还挂着鼻涕泡泡,才哭过的眼睛水汪汪的,她吸了吸鼻子,不解道。
  “什么呀,小月没有懂。”
  小毛示意了下,“就是这样。”
  他一半身子走在阴影里,一半身子走在光亮下,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问道。
  “听懂了吗?不能这样走路,你刚刚就这样走了,所以去了那个地方。”
  孔婵娟懵懂的点头,“可是为什么啊?”
  小毛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拧着眉,显得有些凶的开口道。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你刚才也去过了,是不是很可怕?”
  孔婵娟后怕又怯生生的点头。
  “恩,都见不到阿娘了,还好小毛你来了。”
  小丫头愁苦了一下,随即又欢喜起来,她似乎是想到什么,赶紧将怀里的油纸包给拿了出来,递到小毛面前,欢喜道。
  “小毛给你,还热乎着呢,可香可好吃了。”
  羊皮毡帽的小子盯着油纸有些迟疑,好半晌没有抬手。
  孔婵娟歪头,“小毛?”
  她又动了动手,催促道,“拿着呀,香着呢,你不要吗?”
  “要。”小毛接过。
  两个小娃娃坐在墙脚根下,一个托着腮侧头看着,一个戴着羊皮毡帽,手中的油纸窸窸窣窣的响,渐渐的,油纸包裹的卷饼越来越小。
  小毛咽下最后一口卷饼,他顿了顿,问道。
  “小月,你是想供奉我吗?”
  孔婵娟眼里都是问号,“啊,供奉?什么是供奉?”
  小毛低头看了看手中只剩下油纸的残渣,上头还有一些卷饼的酱,咸咸又香香。
  “就是这个。”他扬了扬手中的油纸。
  孔婵娟恍然,笑眯眯道,“是啊是啊。”她就是要给小伙伴带好吃的呀。
  小毛站了起来,他站在了孔婵娟面前,挡住了日头的光亮,阴影落在了孔婵娟仰起头的面上。
  “既然如此,我便允了你的供奉。”
  话落,一道风气骤起,卷起地上的白雪,孔婵娟忍不住抬手挡了挡眼睛。
  “小月!”一道妇人焦急又惊喜的声音响起。
  风停,孔婵娟放下手,她朝有声音的巷子口看去,眼睛亮了亮,惊喜的喊道。
  “阿娘!”
  谢幼娘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一把拥过小丫头,用力的拍了拍她的屁.股,恨声道。
  “你跑哪里去了?阿娘到处寻你寻不到。”
  孔婵娟,“我一直在这啊,小毛......”她转头看了看,却不见刚刚一起玩耍的羊皮毡帽小子。
  小丫头歪头,眼里有着困惑。
  “小毛呢?”
  谢幼娘拉过孔婵娟,“好了好了,他应该也是回去寻阿娘了,咱们快回去吧,你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寻到孔婵娟,谢幼娘对帮忙的顾昭道了谢,紧着就要往回走。
  顾昭看着这母女两人走了,视线落在跟在孔婵娟身后的羊皮毡帽小子上,忍不住道。
  “唉,你......”
  羊皮毡帽的小子贴着孔婵娟身后走,听到声音,他回过了头,嘴角翕动了下。
  顾昭知道,它说的是,她许了供奉,而它允了。
  小月母女越走越远,而那羊皮毡帽的小子贴着小月的影子也跟着走远了。
  顾昭颇愁,欸,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小月亮就供上了神呢?
  还是一尊毛鬼神。
  ......
 
 
第117章 
  万物皆有灵,有人认老树老井做契亲,像小井姑娘和谢树棣那样,还有人在年节和初一十五时候,供奉紫姑和土地公,保家保安康。
  毛鬼神虽然也享受供奉,但供奉它的人却偷偷摸摸的,只在初二和十四这两日,偷偷的墙角旮旯处上香供奉,轻易不肯被外人知道。
  因为毛鬼神又叫猫鬼神,据说,它是修行有成的黑猫死后化为精鬼怪,坊间也有另一种说法,说它是方士遗弃的猫鬼。①
  不过,不论是精鬼怪还是猫鬼,有一点毋庸置疑。
  那就是,它是一尊贼神。
  它会为主人家去外家偷运偷粮,供奉了它,日子蒸蒸日上,不过,并不是这样就万事大吉了,毛鬼神性子喜怒无常,还会嫌贫爱富,要是主人家运道差了,它还反过来偷主人家的运道。
  因为有这贼神的称号,所以,供奉它的人轻易不肯让别人知道。
  顾昭看着贴着孔婵娟影子走的毡帽小子,愁极了。
  这这,小月亮这般小,当真会懂得如何顶戴么!
  ......
  不过,就像这毛鬼神回头说的一样,她许了供奉,而它允了,这一人一神之间,自然有了羁绊牵挂,顾昭发愁也没用,这是她们人神之间的缘分。
  日头将人的影子拉长,小胖丫头拉着阿娘的手,一蹦一跳的往前,时不时,她还昂起头和她阿娘说一句什么,乐乐呵呵的欢喜模样。
  谢幼娘侧了侧头,光落在脸上格外的柔和。
  影子里,羊皮毡帽的小子小心的跟着,遇到有围墙的地方,它身影一晃,贴着墙角根儿继续往前。
  顾昭收回目光。
  罢罢,总归是一场缘分。
  ......
  顾昭抬脚走到青鱼街,那儿,没有瞧见卫平彦,只桌子和书笈摆得整齐,桌面上搁一沓的毛边纸,上头一颗猫儿形状的石头镇着。
  顾昭探头:“表哥?”
  “他洗碗去了。”旁边,书生郎裴一清眼睛不离手中书卷,随口说了一句。
  顾昭笑了笑,“多谢。”
  她往前走了两步,果然在拱桥下的小河边瞧见了卫平彦。
  他正蹲在石头坡上,颇为认真的洗着那白瓷碗和汤匙,就连那藤编的食盒都洗得干净搁在脚边。
  顾昭唤了一声:“表哥。”
  卫平彦头也不回,“就来,快洗好了。”
  他又过了一趟水,这才站了起来了,手中的食盒抖了抖,汤匙和白瓷碗搁好,抬脚沿着石头坡往上走。
  “表弟,给。”食盒被递了过去。
  顾昭接过,“表哥,我先回去了,你要一道回去吗?”
  卫平彦摇头,“不了,赚铜板要紧,一会还会有客人呢。”
  顾昭失笑:“行,那我先去把这食盒还了。”
  ……
  顾昭转身要走,这时,卫平彦又唤住了顾昭。
  “表弟等等。”
  顾昭回头,目光落在卫平彦身上,有些诧异。
  只见他面上有些不舍,有些肉痛,眉毛拧得要打结了,似乎十分踟蹰。
  就在顾昭要再问时,他低头拉开抽屉,快快的数了十个铜板出来,往顾昭手中塞了塞。
  “表弟拿去买小食吃吧,这是零花。”
  说罢,他急急的挥了挥手,避着眼睛不再看。
  他怕他看了,会忍不住将那十个铜板再抢回来,那样就丢大脸了。
  顾昭瞧着手中多出来的十个铜板,愣了愣,随即笑得畅快。
  “哈哈,既然是表哥请客,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表哥。”
  “家里见。”
  顾昭揣着十个铜板走了,脚步轻快,遥遥的还挥了挥手。
  卫平彦原先还有些舍不得那些铜板,见到顾昭这般欢喜,他也嘿嘿笑了两声,格外满足。
  不错不错,他都能给表弟零花铜板了!他好好干活,以后给表弟零花银子!
  ……
  拱桥下,卫平彦拿出一卷书,认真的看着,旁边,裴一清读累了,正好起身走走,活动活动身子骨。
  他走到卫平彦旁边,眼睛瞟了一眼,笑道。
  “刚刚那是你表弟啊。”
  卫平彦点头,“自然,亲亲的。”
  裴一清笑道,“瞧出来了,你们哥俩倒是感情颇好。”
  他微微眯了眯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笑意和怀念,不过一瞬,那抹温度就像是掠水的鹭鸟漾起点点涟漪,转眼又不见波动。
  许是今儿日头颇好,他的心情也跟着舒畅了一些。
  裴一清轻轻叩了叩卫平彦的杉木方桌,指点道。
  “有客人要写信的时候,咱们能多写一张是一张,好歹能多赚一些铜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卫平彦手顿了顿,抬头看了裴一清一眼,不赞成的摇头,道。
  “怎可如此,不妥不妥。”
  家里攒点铜板可不容易了,表弟和阿娘都说过了,讨生活艰难,家家户户都是如此,他爱财,也得取之有道啊。
  裴一清笑了笑,笑意浅浅不到眼底。
  “迂腐!”
  “咱们讨银子也不容易啊,再说了,会寻咱们写信的,那都是不识字的百姓,又久不联系亲朋好友,都说纸短情长,咱们多写几个字,这情也能更长一些,也是替他们周全亲戚朋友间的情谊,你说是吧。”
  卫平彦觉得不对,偏生他嘴笨,只摇了摇头,说一句这样不成,旁的也不知该如何再说了。
  “榆木疙瘩。”裴一清摇了摇头,失了谈兴,踱步回了自己的位置。
  卫平彦继续看自己手中的书卷,他的视线又偷偷的觑了一眼另一桌的裴一清。
  只见他已经重新捧卷,青衣书生袍,头戴纶巾,日头下,端的是面如冠玉,温文尔雅。
  半分不似那会为了多赚几个铜板,特意将人的信纸写长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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