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唠嗑,哪里来的愁绪哦!
......
宝船破水,船身下有巨大的水花翻滚,卷起沁凉的水意。
甲板上,顾春来只觉得心情舒畅得很,他背着手,眉目疏朗,回头和老杜氏唠嗑。
“这风啊,咱们也吹了这般多年,在大船上,愣是吹出了不一样的感觉,啊啊啊啾!”
顾春来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老杜氏:.......
“是是是,格外不一样,忒凉快!”
顾春来神情悻悻,从怀里掏出灰帕子擦了擦口鼻。
这风是大了一些。
顾昭连忙回船舱里拿了件外裳出来,让他阿爷披上,一边化炁成风推着宝船前进,一边笑道。
“阿爷,咱们这樟铃溪景美,我也是每一回瞧,都能瞧出不一样的感觉。”
顾春来乐乐呵呵,“还是我们昭儿贴心。”
顾春来又瞧了一会儿江景,甲板上风大水汽重,老杜氏便将他扯到了船舱里。
“好了好了,差不多就成了,一把年纪了也不懂事,回头吹病了看你难受不难受!”
卫平彦拍了拍旁边的凳子:“姥爷,你和我一起吧,这儿有个小窗子可以瞧外头,一样的。”
顾春来乐呵:“好好,姥爷和平彦一起。”
老杜氏和顾秋花对视一眼,眼里俱是无奈的笑意。
......
一行人到靖州城时,正是酉时时刻,得到飞鹤传信的潘寻龙寻人赶了马车在码头边等着。
瞧到顾昭,他眼睛亮了亮。
“顾昭,顾昭!”潘寻龙挥手。
船儿靠岸,水浪漾了漾,在码头边的大石头上拍出大朵的水花,潘寻龙往后退了退。
顾昭从丈高的宝船上跳了下来。
“小潘哥。”
潘寻龙笑眯眯的和顾春来老杜氏等人打了招呼,在瞧到顾昭从船上牵下来的东西时,眼睛瞪得老大。
“顾昭,你怎地连这都搬来了?”
顾昭低头看自己手中牵着的两只黑猪,诧异了。
“啊,没有地儿养吗?”
潘寻龙想着那处宽敞的屋舍,“这,这倒也不是。”
顾昭又拉了拉缰绳,让两只小猪不要乱动,这才抬头看过去,笑道。
“那便好。”
“回头杀猪了,我请你和大人吃杀猪饭,香着嘞!”
来之前,她也是恶补过一些的人情往来的,往后啊,小潘哥和潘大人,他们可是她顶头的老大,旁的不说,好听话总得说几句的。
反正,好听话又不要银子。
顾昭笑眯眯。
“哦哦,客气了客气了。”潘寻龙看着两只猪还有些眼晕。
还这般小,养到能吃,那还要多久啊!
......
潘寻龙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事妥帖,来接顾昭一家,他另外赶了三辆马车,瞧着被顾昭赶上马车的两只黑猪,他看向黑猪的目光都有些不一样了。
必须不一样,这可是坐过马车的黑猪!
......
马蹄得哒,车轮磷磷,黄尘漫天飞扬。
一行人往城南方向去了。
屋舍落座在城南的甜水巷,这是一处三进的屋舍,除了正房和东西厢房,前头两间倒座,后头五间的后罩房,木石混制,院子颇大。
里头除了游廊还有月亮拱门,端的是大户人家了。
潘寻龙邀功,“怎样,这处屋舍不错吧。”
他看向后头下了马车的两只黑猪,迟疑了一下,找补道。
“猪圈是没有,不过,我瞧这里有马圈,反正都是牲口,咱们就把这大猪二猪养在马圈里头吧。”
顾昭点头,左右她家的马儿驴儿都是纸剪的,不占地方,搁灯笼里就成。
“多谢小潘哥了。”
潘寻龙嘿嘿笑了一声,有些羞赧模样。
……
在决定将屋子给予顾昭之时,潘寻龙便寻了人将屋舍打扫干净,眼下,顾家人稍作擦洗便能入住了。
顾昭瞧着这宅子宽敞又气派,目露感激。
“都不知道怎么感谢小潘哥了,这屋子这般大,这……让潘大人破费了!”
潘寻龙摆手,“哪呢,没花多少银子的。”
他压低了声音和顾昭说了个数,随即抬头,得意洋洋模样。
“就花了这么多,是吧,我都说了不贵的。”
顾昭诧异。
不能啊,这样大的屋舍,还是在靖州城,便是在城南的位置,那也不该只值这么些银子的。
潘寻龙附和,“是比市价便宜了近一半。”
见顾昭的视线瞧来,他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我老爹没有瞎来,屋主人就是只要了这么些银子。”
他左右看了看,声音陡然低了下来,瞬间显得阴恻恻又瘆人。
“因为啊,这地儿它闹鬼!”
顾昭:......
她就说嘛,这便宜哪里有这么好占的!
……
第98章
落日的余辉落在树梢,爬过四角的屋檐。
顾昭回头朝院子看去,少了艳阳的光亮,长长的廊檐有清风拂过,西厢房的窗纸破了个口,风来,窗纸簌簌抖抖。
院子里自有一股清凉之意。
顾昭转回视线,目光又落到了潘寻龙的面上。
“此处闹鬼?”
“捕风捉影之谈,还是……”
“真的!”潘寻龙还不待顾昭说完,立马点了点头。
他小胖的脸上都是严肃,衬得那小眼睛好似都大了几分。
“这地方儿闹鬼,这附近的人都知道。”
顾昭不满了:“大家都知道的事儿,你还腾了这处地儿给我,小潘哥你不厚道!”
“嘿嘿。”潘寻龙讪笑,“这不是想着你正好会捉鬼嘛,到时咱们抓了鬼,这处屋舍便干净了,这般便宜拿下这么大的宅子,说来还是咱们占了旁人的便宜。”
“我和你说啊,前两日一听到这屋,我就一个想法,那就是它绝对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潘寻龙神情夸张:“这是怎地一个天定的缘分啊!”
顾昭:......
“谢谢你哦。”
潘寻龙摆手:“客气,客气了。”
顾昭:......
……
两人抬脚往院子里头走,最后在院子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院子很干净,只见地上铺了白石,许是好一段时日未住人了,石头和石头的缝隙间有杂草长出。
不远处,松柏树昂首挺立,风来,松针簌簌作响,为院子更添一分宁静。
顾昭凝神感知,她微微闭眼,蓬勃的元炁从身上漾出,就像是江水中的波潮一般漾开。
虽然闭着眼睛,但这处宅子的屋舍却以另一种方式在她脑海里出现。
一草一木,皆是那般清晰。
潘寻龙瞧不见元炁,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感知。
在顾昭元炁荡过的那一刻,他心里一震,就像是冰凌凌的寒风拂过。
他急急的抬眸,晚风吹拂下,摇摆的松柏都有一瞬间的停滞,接着,它继续簌簌沙沙,好似那一瞬间的停滞只是潘寻龙的错觉罢了。
潘寻龙知道那不是错觉。
方才那一刹那,就像是有人拎过松柏树细细的探看,待看清了,这才松手放开。
片刻后,顾昭收了元炁,睁开眼睛,眸光中闪过一丝困惑。
“我什么都没有瞧到,这院子的炁还挺干净的。”
没有瞧到?
潘寻龙肃容。
难道,这还是个大鬼不成?
……
顾昭思忖片刻,问道。
“这处屋宅闹鬼的传闻是怎样的,小潘哥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潘寻龙连忙应道。
“我都替你打听清楚了,这一处屋子上一任的主人姓白,十年前,他从旁的地方来靖州城讨生活,家里人口多了些,有一妻五妾,五子四女,热闹着呢。”
顾昭掰扯的数了数,不禁瞠目结舌。
乖乖,这都快二十口人了。
“这般多......养家糊口的压力不小啊。”
潘寻龙摆手,“哪呢,人家可轻松了,都是大小夫人和孩子养他呢。”
“啊!”顾昭诧异了。
她看了过去,继续听潘寻龙说事。
原来,此处宅子上一任的主人白景山是一个戏班子的班主,他年轻时生得颇好,靠着好皮囊,再加上一点天分,很快便是戏班子里的扛把子,引得上一任班主爱惜,最后更是将闺女儿许给了他。
老班主没了后,杂耍的戏班就被他接手了。
杂耍戏班子要养的人多了一些,吹弹拉唱,台前幕后,张张都是嘴。
白班主是个贪财又贪色的人,还是属铁公鸡的,为人特别的吝啬。
他家夫人无子,他便纳了妾室,后来,为了少发薪俸,他干脆让自己的夫人和妾室上台,家里的小子和闺女儿,那也是打小便练童子功的。
尝到不发薪俸的甜头后,白班主更爱纳妾了,到后来,杂耍戏班子差不多都是他的自家人。
闹鬼的事是在去年。
去年冬月,他那发妻向氏老蚌生珠,四十的高龄生下了一个儿子,许是向氏年纪大了,这儿子身子生得小了一些。
生下来时,差不多只有四斤二两,哭声还没有小猫的叫声大声。
白班主不急,向氏着急啊。
他白班主有五子四女,早就过了当爹的新鲜劲儿,但是向氏可是头一次当娘,嫡嫡亲的那种,当下便寻医的寻医,拜大神的拜大神。
好歹是一点点养大了。
......
潘寻龙四处看了看,小眼睛里有谨慎的光漾出,他压低了声音,继续道。
“小娃娃是一点点养大了,但是这宅子里也出现了怪事,像是什么夜里的钟鼓会突然响起来,水袖的戏服有人穿着,亦或者是流水哗哗的声音……可多了!”
“白班主有一回在五娘子房里歇着,突然瞧到窗户上有人影看着,吓得他当场嚎了起来……”
“在那一次之后,他就下了决心,要将甜水巷这处宅子卖了。”
……
只是,白家毕竟闹了好一段日子,街坊邻居多多少少都有听到动静,尤其是黑夜里,白班主那一声惨痛的哀嚎。
他年轻时候也是戏班子里扛把子的,这一声哀嚎,甜水巷的巷头到巷尾都听了个真切。
据说啊,那一声叫得婉转又惊魂。
“所以喽!”潘寻龙摊手,“大家伙儿知道了,保人也知道这事儿。”
买屋舍这等大事花的是大银钱,大家伙儿向来是慎重又慎重。
这闹了鬼的屋舍,哪里又卖得出大价钱,白班主一降再降,再后来,几乎是以半价不到的价格出给了潘府的管家。
……
听完这些,顾昭又左右瞧了瞧,神情带上了纳闷。
“可是,这处真的没什么不好的炁息。”
要是真有,刚刚进屋舍时,她就该感知到了。
不过,这一处的水炁倒是格外的充足,也不单单是这处屋舍,整个甜水巷的水炁都格外的充裕,一进巷子,自有一种沁凉的水意。
顾昭出神,难道是因为它叫甜水巷的原因?
......
“没有鬼?”潘寻龙不放心的又问道。
顾昭点头,“起码眼下是没有的。”
“这倒是怪了。”潘寻龙跟着思忖,“难道,是跟着白班主一家一起搬家了?”
“大概吧。”顾昭谨慎,没有把话说死。
潘寻龙对白班主心生同情了。
这是怎样的运道,屋舍折半价卖出去了,吓人的鬼却还是带走了,果然,顾昭说的在理,鬼物不能以人心思量,诡谲又死心眼,他啊,平时可得好好的做人。
......
既然宅子没事,顾昭便帮着老杜氏一起收拾屋子,被褥一抖,四角牵了牵,再抚平便工整了。
老杜氏捶了捶有些酸的腰,“哎,小潘公子呢?”
她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潘寻龙。
顾昭将桌子擦了擦,六面绢丝灯摆在上头,闻言,漫不经心应道。
“回去了。”
老杜氏拍腿,“怎地就让他回去了?人家忙前忙后的,又是特意为咱们寻这一处屋舍,又是找马车送咱们过来,你好歹开口留个便饭啊。”
她虚点顾昭的脑袋,数落道。
“你这孩子,阿奶都和你说了,咱们要有眼力见一些,潘大人以后可是给你发薪俸的,咱们要殷勤一点,你要是不好意思,就唤阿奶啊,阿奶来殷勤。”
顾昭失笑,不过,她的心里却是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