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啊......
不过,顾昭想着自己用了一张八方来财符,结果只得了几十枚的铜板还一粒小指头大小的碎银,瞬间又犹豫了。
难道,她真的没福气?
胡八扯了扯衣襟,让它松的更开一些,露出里头一片白腻的肌肤,这才觉得舒坦了。
“自然,道长你的小脸尖尖,哪里及得上葵娘子的胖脸圆圆有福气嘞!”
它眼光果然不错,一挑就挑了个最好的,回去后,族里的狐瞧了它,一定分外诧异。
胡八喜滋滋。
顾昭恍然,原来这黑狐是这样看福气的啊,她放心了。
一行人脚下步子不慢,很快便走过屋舍,入目是一片空旷的田野,地里是一茬一茬的稻草根。
月色下,平摊双手的稻草人坦坦荡荡,随着秋风前后晃悠。
......
长宁街,张家院子。
院子里没有点烛火,只偏屋里有一道微弱的烛光,张庆喜大步的进去,他手中灯笼的光亮和沁凉的月色将院子照得光亮。
众人旁的没有注意,一眼就瞧到了那搭在竹竿上的衣裳。
江葵娘愣了愣,“这是......”
她快步的走了过去,一把将衣服扯了下来,刚刚被安抚的心一下又揪了起来,鼻尖一阵酸涩,嘴里喃喃道。
“至于这样吗?哪就至于这样了?”
张庆喜气得脸都铁青了。
他刚刚明明已经将衣裳都收起来了,这时候衣裳又在院子里,肯定是他娘又重新挂出来了!
这是做什么?这不是在下他婆娘的脸,这是在打他的脸呢!
胡八鼻尖动了动,“有股鬼炁。”
顾昭抬脚跟了进去,她走到江葵娘面前,伸手将她抱在怀中的衣裳接了过来,温声道。
“嫂子,这衣裳先给我吧。”
接着,张庆喜和江葵娘就见顾昭探手往衣裳里头一抓,再抬手,一道灰色的烟雾被她掐在了手心。
烟气似人的形状,有双手双脚和脑袋,被顾昭掐着,一道尖利的鬼音呼啸而来。
“顾小郎饶命!”
“我只是穿穿这衣裳,没想作甚的。”
江葵娘的脸都吓白了。
旁边,张庆喜的脸色也很难看,除了有惊有吓,他更多的是怒!
他娘明明知道夜里要收衣的忌讳,为何,为何还要如此?他都将衣裳收回去了,居然还要再挂出来?
张庆喜愤怒的同时,心里也有了灰心和无力,他认真的考虑元伯的话,也许,他该去靖州城赁一处屋舍了。
顾昭将灰雾搓了搓,教训道。
“我都说了,玉溪镇是我看护的地方,说了多少回让你们别胡来别胡来,怎么就不听呢?”
灰雾在顾昭手中就像是面团一样,被搓成团,又被拉成条,它哀嚎的声音都变形了。
“唔,唔,窝知道错了......”
待手中的灰雾瘫软,顾昭这才将它随手丢到鬼道中,她手诀一翻,招来一颗水球,双手洗净,这才轻声道。
“失礼了。”
江葵娘看着顾昭的眼睛晶亮。
“顾小郎,这便是鬼吗?”
顾昭点头。
江葵娘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日的遭遇居然这般波澜壮阔,不单单遇到狐狸讨封,这衣裳还被鬼穿了。
顾昭将衣裳递回去,江葵娘没有接手,她有些不想要这衣裳了。
“多谢顾小郎,过两日空了,我送些柿子到你家。”
旁边,张庆喜伸手接过,声音有些硬梆,显然,他心里对自家的老爹老娘还团着很大的一团怒火。
顾昭抬头,果然,院子里种着好大的一棵柿子树,枝头硕果累累。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笑着应下。
见没什么事了,顾昭提着灯笼梆子准备离开。
那厢,胡八和江葵娘道别后,转身也跟上了顾昭。
走了两步后,它突然停了脚步,倏忽的又拔了一根狐毛,摊在手心,朝着小声安慰江葵娘的张庆喜方向吹了吹。
顾昭回头,正好瞧见那狐毛晃晃悠悠,最后没入张庆喜搭在手上的衣裳里。
这......
顾昭本想张口,片刻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回头,抬脚继续往前走。
天色昏黑,她什么都没有瞧见呢。
一人一狐又走了一段路,月色下,胡八拱了拱手,和顾昭道别。
“道长,胡八回山里去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江湖再见。”
“好,胡公子再会。”顾昭眉眼带笑,也跟着拱了拱手。
......
顾昭在翠竹街寻到了赵刀,赵刀正提着灯笼,敲了三更天的铜锣。
顾昭:“赵叔。”
赵刀回头,“昭侄儿!”
“没事吧。”
顾昭摇头,“没事没事,一场误会。”
想了想,她觉得有些有趣,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还是一道善缘呢。”
赵刀也不多问,“那便好。”
两人继续巡夜。
……
那厢,胡八走得实在累了,它捡了根木棍子拄着,一路往涯石山的山脚方向走去,又经过那片空旷的田野,它多瞧了几眼那月色下的稻草人。
忒凉的天,风吹来冻人得很。
胡八目露怜惜的瞧着稻草人,“啧啧,稻草兄不着片缕,明儿大家瞧了,该嘲笑它了。”
话落,它丢了木棍子,倏忽的化做一道黑光,光绕着稻草人由上至下的饶了三五圈,等那道光落地,地上已经是一只四肢灵敏的黑狐。
月夜下,稻草人穿一身月白宽袍。
黑狐立起身子,毛茸茸的爪子搭了搭。
“多谢稻草兄方才的赠衣赠帽,这衣裳,稻草兄喜欢吗?”
稻草人黑布勾的嘴,好似在说喜欢。
黑狐畅快一笑,四肢齐动,黑色矫捷的身子如一道闪电,三两下的错身,身影便不见踪迹。
......
夜愈发的深了,玉溪镇的百姓沉沉的睡去,长宁街的张家却有了动静。
东厢房,张庆喜和江葵娘躺在床榻上闭眼酣睡,他们中间是牛娃睡得憨甜的小脸。
月光从窗棂处倾泻而进,为这一处屋舍带来一些明亮的光。
屋子里摆了个圆桌,上头搁三个杯盏,一藤壶,旁边两张圆凳,圆凳上搭了青布衣裳,那是方才夜里,被江葵娘的婆母孙氏留在院子里的衣裳。
倏忽的,衣裳上粘着的一根黑色狐毛亮了亮,接着,那衣裳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它一点点的滑落地上,就像是流水一样,一点点的往前淌着。
它滑过地面,来到窗棂处,嗖的一下从那敞开的窗棂处滑了出去,一路直奔正房。
那儿,孙氏和张立德在屋里睡得香甜。
正房里。
张立德翻了个身,嘟囔。
“老婆子别吵。”
孙氏觉更浅,她被张立德翻身的动静声闹到,无奈的睁开了眼睛。
莫名不已。
“我没吵啊。”
张立德打了个哈欠,“不是你,那是谁窸窸窣窣的。”
这话才落,就听屋子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夜深人静时,格外的吓人和刺耳。
两人转过头看了过去,呼吸同时一抽,身子僵了僵,面上带上了惊恐。
只见月光倾泻,屋子里朦朦胧胧的有光亮,在他们屋子里,一道影子直直的立在他们的床榻外头。
它没有头,还有些扁平,就这样直愣愣的一直立着。
孙氏牙齿打颤,“老,老头子,是,是衣裳。”
“是葵娘的衣裳。”
是她故意落在院子里没有收的衣裳……它,它这是被鬼穿了么?
孙氏眼里都是惊惧。
张立德也没比她好多少,他抓紧了身下的被褥,侧着头,连动都不敢多动一下。
月色朦朦胧胧的照出衣裳的轮廓,秋风从窗棂处吹进来,瞧不到脑袋的衣裳飘飘忽忽。
孙氏和张立德被吓得更厉害了。
“呜!”孙氏受不住了,她惨痛的哀嚎一声,将自己藏到被子里,瑟瑟抖抖。
错了错了,她就不该不收衣裳的。
这衣裳被鬼穿了……它,它来寻她了!
“儿啊,快来啊。”张立德张嘴,他以为自己唤得很大声,其实不过是声若蚊蝇。
他气弱的闭了嘴。
倏忽的,那衣裳动了,只见它的衣袖处重重的朝茶桌上拍了拍,似有恶鬼怒目。
孙氏和张立德狠狠的打了个哆嗦。
鬼,真的是鬼穿衣裳了!
……
月夜下,黑狐在山野间跳跃,倏忽的,它停下了脚步。
糟糕!
它道行不够,原先想苦口婆心劝小娘子公婆的话,这会儿这般远了,居然一句话也传不过去。
罢罢,它拍了桌子了,他们应该也知意了,倘若一下不够,那它就多拍两下。
它可是知礼的黑狐仙嘞!
胡八欣慰,继续往山林去了。
……
第88章 (捉虫)
天边泛起鱼肚白,长宁街张家的动静还没有停,映着熹微的晨光,孙氏和张立德将那立起来的衣裳瞧得更清楚了。
孙氏提气,眼里惊惧连连。
是那一件,真就是她特意落在院子里的衣裳!
虽然有了天光,但这自己立起来的衣裳,它还是那般的骇人。
衣裳时不时的拍了拍桌子,张立德和孙氏瑟瑟抖抖,安静如鸡。
天光愈发的明亮,院子里有动静声传来,老两口知道,这是葵娘起来做一家人的饭食了,两人眼里迸出生的希冀。
从来没有……他们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盼着自家儿媳妇。
孙氏喊道,“葵娘吶,葵娘啊!”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衣裳,在她喊葵娘的时候,这衣裳也动了动。
就像是瞧不见的人,它侧过了头。
孙氏颤抖:……
“葵娘啊,快来啊!”凄厉又压抑的声音都变形了。
……
院子里,江葵娘正在捡柴,准备拿去灶间烧火。
听到声音,她立直了身子,眼睛有些幽怨的看着正房紧闭的大门。
“叫什么葵娘啊,嗤,昨儿不是不收我衣裳么!喊这么亲热作甚,我也是有脾气的。”
江葵娘一边嘀咕,一边丢了木柴到箩筐中,院子里的动静声更大了。
最后,江葵娘翻了个白眼,装作没有听见。
……
屋里,两人盼着江葵娘进屋,盼了好些会儿,只等来江葵娘转身去灶间忙活的动静。
孙氏和张立德瑟瑟抖抖,目光再看向那拦着两人,不让他们下床的衣裳鬼,几乎两眼发晕了。
天呐,天都亮了,这鬼怎么还不走!
它是赖他们家里了吗?
孙氏小心的推了推张立德,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她头一次心生怨怼。
“老头子,你下去把门开了,请它出去。”
张立德孬着脸没有说话,只身上的汗毛一阵阵的起来。
他,好生想上茅房啊。
……
辰时三刻。
江葵娘和张庆喜要准备出门了,张庆喜在正房门口敲了敲木门,绷着脸喊道。
“爹,娘,我和葵娘准备去六马街寻阿月去了。”
张庆喜说完,转身要走。
倏忽的,他脚步一停,侧耳一听,屋子里头有他爹娘气弱的声音传来。
“儿啊,救命啊,有鬼,家里有鬼......”
张庆喜急了,连忙回身。
他摇了两下门,那上头的木栓插就滑落了。
“出什么事了?”
才一进门,张庆喜正好瞧见那衣裳缓缓滑落,不偏不倚,正正好落在旁边的圆凳上。
张庆喜震惊了!
这,这衣裳,它不是该在他们屋里吗?
“儿啊!我盼你盼得好苦啊!”见到亲儿进来,孙氏立马哭嚎了出来。
她踉跄的从床榻上下来,一路跌跌撞撞的过来。
这厢,孙氏和张庆喜哭诉这一夜的惊魂,那厢,院子外头的江葵娘也瞧到了衣裳立起滑落的一幕。
还不待她害怕,就见一道幽幽的黑光从衣裳里出来。
它一路晃悠的来到江葵娘面前。
江葵娘瞪大了眼睛:……是,是一根黑色的狐毛。
她迟疑了下,掌心朝上的摊开,那狐毛便晃晃悠悠的落下,它在江葵娘掌心上闪了闪光,倏忽的沉寂。
江葵娘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当下又惊又喜。
是狐仙,是狐仙为她寻公爹婆母说理了!
……
“怎么了?这般欢喜?”
不知什么时候,张庆喜走了出来,他站在江葵娘旁边,瞧着江葵娘面上那欢喜的笑容有些意外。
她这笑又真又纯粹,就像是未嫁人的小小娘子,突然收到家中长辈带回的礼物,欢喜得那般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