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芸娘喃喃,“那,那丹珠是谁的孩子,兰馨又是谁的孩子。”
顾昭瞧了一眼神情各异的众人,叹了一口气,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员外夫人,听他们夫妻俩这话的意思,不单单是你弟媳妇,他们两人都起了坏心思。”
“唔,你弟弟施展平趁着你弟媳妇刚生完孩子,精神不济,最先换了孩子,这事他心虚,没有告诉旁人。”
“回头你弟媳妇醒了,也起了坏心思,也将孩子换了……她不知道自己相公先前换过孩子了,这样一来,孩子就又被换回去了。”
“一来一回,等于没有换。”
顾昭:“所以,兰馨就是张员外你们夫妻二人的孩子。”
“而丹珠......”
顾昭瞧了一眼俞昌娘和施展平,喟叹道。
“她是施展平和俞昌娘的孩子,也就是说,俞昌娘你丢了自己的孩子,还眼睁睁的看着她受罪......”
“不!”俞昌娘不接受,“不可能,兰馨才是我的孩子,兰馨才是我的孩子,丹珠是姐姐家的!”
她凄厉的哭着,一脸痛苦的去抓自己的头发,不断去扑打施展平。
“你快说你快说,你没有换过孩子对不对!兰馨是我的孩子,丹珠是姐姐家的!”
施展平原先不想说的话被顾昭戳破,他皱着脸,一脸苦相和无奈。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这时,夫妻二人才惊觉,为何孩子丢了,对方没有难过太久,更甚至后来很少提到那个孩子。
因为,在他们彼此的认知里,那个叫丹珠的孩子不是他们两人的骨肉,而是姐姐家的。
又因为心虚,两人很少谈及丹珠,谁愿意让同床的伴侣知道自己是这般恶劣的人?
反而兰馨,他们误以为她是自己的孩子,每一次孩子的忌日,他们都会带着亲手叠的金宝银宝和纸衣,去张家烧给孩子。
这一错误的认知,直到今日才真相大白。
俞昌娘不肯承认。
“不不,说不得后来又换了呢?”
“孩子那么小,说不得后来又弄错过呢?”
顾昭瞧了一眼,俞昌娘满头头发,面上已经有些神经和疯癫了。
不过,她的这话一出,张尚志和施芸娘又提心吊胆了。
是啊,孩子那般小,一前一后又只差了一日,这这。
顾昭宽慰:“放心吧,不可能再错了。”
倘若后换孩子的是施展平,俞昌娘还有可能再认出来,毕竟她是当娘的,一整日的要抱着孩子,孩子再像,被人换了,她也能看出来的。
施展平便不一样了,他换了孩子便忙活外头的事情,偶尔瞧一瞧,早就模糊了两个孩子的模样。
顾昭知道这个道理,俞昌娘也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是心里不肯认,拼了命的去挠施展平的脸。
“够了!”施展平重重的将俞昌娘摔在地上,怒道。
“你也换了,你也换了孩子!要不是因为你换了孩子,咱们家的丹珠还在姐姐姐夫家里做着员外郎的大家闺秀呢!”
“哪里像现在,哪里像现在......哼!”施展平摔了袖子,别过头不再说话。
“你们这是作甚,作甚吵吵闹闹的?”老钱氏听到动静进来了,瞧见这阵仗心惊。
她的眼睛扫过众人,老花的眼里有着迷茫。
施父重重叹了口气,拍了下桌子,怒道。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做孽了啊!”
老钱氏着急,“到底是怎么了嘛!你们又不说,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可急死我喽!”
施芸娘捏了捏拳,绷着脸将事情和老钱氏说了一趟。
俞昌娘希冀的拿眼睛瞧老钱氏,道。
“娘,娘,你和我说,丹珠是谁家的孩子?兰馨是我们家的孩子,对不对?”
“造孽哦!”老钱氏拍大腿,“你俩多大的人了,咋还搞这等糊涂的事,害到了谁?最后还不是害到了自己的闺女儿头上?”
“丹珠,丹珠怎么就不是你们的闺女了?”
“她就是你们的闺女儿啊!”
俞昌娘失魂落魄。
施芸娘不放心的追问,“娘,真没搞错吗?”
老钱氏:“怎么会错?兰馨是我抱回来了,丹珠是后头我接生下来的,我瞧得真真的,丹珠耳朵后头有一粒小小的红点,怎么会错嘛!”
“我从来都没有搞错过!”
顾昭叹道,真是门前一方塘,尽做荒唐事。
这施家夫妻二人,旁的本事没有,倒是把自己的家闺女坑坏了。
顾昭和桑阿婆准备离开,离开前,顾昭开口道。
“那丹珠是你们自己的孩子,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把孩子接回来吧。”
张尚志回神。
是了,那八字是他家兰馨的。
施父和施展面露迟疑。
那孩子......她在画舫,那不就是流落风尘了?
老钱氏拍腿,“丧良心嘞!快说快说,丹珠在哪里?我就是花了我的棺材本,也得把她接回来!”
张尚志和施芸娘绷着张脸,脚步却停了下来。
顾昭瞧了一眼张尚志,又瞧了一眼施展平。
姑爹都比当爹的有担当,难怪张家富贵,施家落败。
积善之家,必有庆余。
……
桑阿婆叹了一声,“天亮了,老婆子该回去开店了,顾小郎,咱们走吧。”
顾昭和张尚志告辞,“张员外,既然事情已经明了,那我和阿婆便家去了。”
张尚志挽留,“到我家用个便饭吧。”
顾昭看了一眼桑阿婆,桑阿婆摇头,“小盘小棋还在家,老婆子有些不放心。”
顾昭悚然。
是嘞!
她出门也没有和家里的阿爷阿奶说一声。
也不知道表哥会不会帮忙解释一二。
顾昭连忙道,“我也得家去了。”
张尚志无奈,只得送顾昭和桑阿婆到了门口。
顾昭牵着桑阿婆的手,抬脚往前迈出一步,在那一瞬间,人途和鬼道短暂相会,一道飓风突起,风卷着顾昭和桑阿婆的衣物往上。
不过一瞬间,两人的身影便淡去,不见踪迹了。
张尚志收回目光,不住的喟叹。
“仙家手段,仙家手段啊!”
半晌,他转身回了院子。
……
施家院子里。
俞昌娘还在浑浑噩噩的喃喃,“......在靖州城的百香阁,我去年见过,那孩子一眼便认出我来了,她拉着我的手喊娘,叫我救她,是我,是我把她的手薅下去了。”
“我知道是她......但我不知道她是我的孩子啊,我不知道......”
俞昌娘痛苦的拽头发,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她是我的孩子啊。”
“当时,我的心里只觉得畅快,是我不对......我说我不是她阿娘,天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旁边的施芸娘听得心梗。
她有心想要摔袖子走人,忍了忍,又将怒火憋住。
罢罢,那孩子,那孩子总归可怜。
施芸娘继续听下去。
俞昌娘:“她还记得家里喊她丹儿,阁里的姑娘喊她丹娘,听说她跟了个姓冯的妈妈,呜呜,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啊......”
施芸娘深吸一口气,怒道。
“人在做,天在看,你看看你们俩造的是什么孽!就是可怜我的侄女儿了!”
说完,她抬脚往外走。
……
老钱氏捧着银子,一脚一踉跄的追了出来,“芸娘哎!芸娘哎!”
池塘前,施芸娘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老钱氏颤抖的将手里的褡裢递过去,“闺女啊,我知道你生气了,女婿也生气了......别说你们,我都气得半死,这两夫妻是糊涂,但丹珠那孩子可怜啊......”
老钱氏说着说着,老泪纵横了。
是她没有教好养好儿子,还讨了个害家的儿媳妇!
施芸娘叹气,张尚志抬脚过来,他接过老钱氏手中的褡裢,开口道。
“成,看在孩子的份上,我跑这一趟。”
他回头看了一眼宅子里头的人,眼里闪过厌弃,瞪眼道。
“娘,我是念着你以前对芸娘的帮忙,但这展平,我张家是不会再往来了,我们就当没有这门亲戚。”
“以后娘要是想芸娘和外孙了,就来我张家做客人,这施家,我和芸娘是不会再来了。”
老钱氏落泪,“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没脸。”
张尚志和施芸娘的车马离开了,老钱氏还站在门口瞧了许久。
片刻后,她的目光落在门前方塘的荷花里,那儿,花苞样的粉荷已经层层绽开,清幽的花香随着清风吹拂,缠绕鼻尖。
老钱氏郁郁的叹了口气。
怎么就这样了呢!
太荒唐了!
......
玉溪镇。
顾昭和桑阿婆出了鬼道,又是一阵风起,顾昭微微眯了眯眼睛,伸手将桑阿婆搀扶住。
“阿婆,小心。”
桑阿婆摆手,“无妨无妨。”
顾昭环看了下周围,这里是涯石街道的桑家附近。
顾昭送桑阿婆回去。
桑家店面的木板已经被拿开,开店了。
店里,小盘小棋两兄弟坐在小杌凳上,一个百无聊赖的扇着大蒲扇,另外一个搬了个箩筐到面前,拿起架子上的一沓寿金,叠成莲花模样。
瞧见顾昭和桑阿婆,两人眼睛亮了亮。
“阿婆,顾小郎!”
“阿婆,你早上去哪里啦?”
顾昭跟着桑阿婆过去。
桑阿婆:“有事出门一趟,好了,你们玩去吧,店里有阿婆看着。”
小盘小棋跑出门玩去了。
……
此时天热,烈日当空,蝉儿在树上嘶鸣,就连那青翠的绿叶也被晒得打了个卷,蔫蔫模样。
顾昭:“对了阿婆,曲叔葬在哪里了,王娘子的金斗瓮还在王家搁着,他们既然已经结了阴亲,正好和曲叔葬在一起。”
桑阿婆怔楞了下,片刻后,她的目光朝外头看去,视线落得很远。
“小枫啊,他葬得可远了,在祈北郡城的长南山上。”
原来,当初曲亦枫病重,桑阿婆带着他去了曲家,求曲家帮忙延请名医,后来曲亦枫没有救过来,曲家没有再放手,他的尸骨是葬在了祈北郡城的长南山上的。
顾昭重复:“长南山。”
这山她知道,她那姑爹卫蒙也是葬在这座山上的。
桑阿婆叹气,“合葬......就怕曲家不肯。”
顾昭不以为意,“曲叔自己肯就成,说不得他还想葬在咱们玉溪镇呢,回头带他回来。”
桑阿婆失笑,“那敢情好。”
片刻后,她收拢了笑容,耷拉的眉眼带着一抹忧虑。
“只是曲家富贵,他们在祈北郡城里也不是普通人家,贸然上门,总是不妥。”
顾昭心道,她可没想上门,要是曲叔开口了,她就偷偷挖回来。
不过......
顾昭眼睛转了转,拍着胸膛道。
“阿婆莫怕,便是去了祈北郡城也不怕,我在那儿也是认识人的。”
桑阿婆意外,“哦?”
顾昭嘿嘿笑了一声,“祈北郡城的小郡王啊,我还救过他呢,郡王府豪富,如此说来,我也算是认识衙门里的人了,不差人不差人!”
桑阿婆被逗得笑了笑,满是褶子的脸都舒展开来,“是是,顾小郎牌面大,不差人。”
顾昭悻悻。
怎么这般敷衍。
她真认识祈北郡城的小郡王。
孟风眠嘛!
……
第65章
夏日炎炎,顾昭顶着日头回到长宁街,家里一片安静。
“都不在家吗?”
顾昭四处看了看,除了在屋里补眠的卫平彦,家里不见其他人。
她也不着急。
顾春来最近迷上了下棋,按她阿奶的话来说,她阿爷那是臭棋篓子的水平,偏偏又菜又爱玩。
日常被东街的那个陈老伯杀得屁滚尿流,回头还得巴巴的凑过去。
至于她阿奶和姑妈,估计是带着活计,去别人家里唠嗑去了。
灶房锅里留了顾昭的饭食,天气炎热,顾昭没什么胃口,简单的吃了一些,准备洗洗回屋歇着。
……
她打了井水,在屋里冲了个凉,炎炎夏日,沁凉的井水冲下来,只觉得舒坦又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