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夸赞华夏,他要竭尽一切,打压华夏!华夏离经叛道,孕育出李妩这等妖妃,他们两国,必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隋宴骁眼里闪过一抹寒芒,凝视着年轻气盛的臣子,绝不能有人亲近华夏。
隋宴骁:“不过一妇人,值得爱卿们大动干戈?”
“太)祖曾言,男主外女主内。朕觉得男女各有所长,正如君子六艺,淑女六功,俱是同样重要。”
“陛下圣明!”
“臣等受教。”
刹那间,百官齐声呼喊,声势浩大,九重宫檐上休息的鸟雀似乎都被惊到,歪着头看了看。
周寄书也在此列,张开嘴,却哑然无声,他低垂着头,掩去眼底深思。
事实上,这番话也只是看似公平公正,粗粗听来十分有理,一旦深究便会知道,陛下真正属意的还是男人!
所谓男主外女主内,还是将妇人圈在家里,完全不似华夏那般,女子也能撑起一片天,女子也能外出做工,自给自足,和循规守矩的嘉朝女人不同,她们眉眼间都带着一种张扬、自信,这是国家赋予她们的精神。
说来好笑,嘉朝女子,他还从未仔细观察过,他们立下规矩,束缚对方,将她们圈养成柔弱的羔羊。
周寄书喟叹一声,耳畔忽地传来一阵惊呼,宛如翻浪。
地球。
李妩也没想到彭校长效率极高,等她松口之后,彭校长直接请她来办公室。
助手推了推镜框,同样一脸惊讶,她跟着彭老师十多年,见过她仅有的几次失态,一次是她发现了科学定律,一次是送别亲人,现在,她竟对一个如此年轻的学生推崇备注。
心里想着,助手动作飞快,毕恭毕敬地邀请李妩进屋,推门而入的瞬间,一双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
李妩愣了一瞬。
屋子很大,却分割出无数个格子间,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香味,李妩抬眸一看,窗外大树悄然伸出一枝花,抵在窗台上。
香得热烈,香得醉人。
“校长早上好。”
年轻老师无论男女纷纷跟她打招呼,面上带着一丝恭敬,彭莉春风满面地回应,她们掠过李妩时,露出一丝疑惑。
彭莉很开心,她是纯粹的学术人,会因为一道难题不眠不休,甚至半梦半醒间也在呓语,解决时则开心的像个孩子。
她当场就想拉李妩进办公室,和她好好讨论那堪称天才的惊艳想法。
恰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宋老师。”
宋欣是负责带新生的辅导老师,一见来人忍不住眼皮一跳:“周新鹏!”
大男孩儿活像风雨里霜打的苦瓜,脸都皱成一团:“老师,我错了。”
宋欣气不打一处来,从这个学期开始,这样的画面已经上演了不下三次,保温杯里泡枸杞,也压不住她头上一颗颗冒火的痘痘。
倒是周遭老师一片大笑。
实在是太有喜感。
宋欣脸也腾地一下红了。
轻快愉悦的一幕在青木大学是如此寻常,在华夏任何一个学校都能看得到,可在嘉朝,像是有人朝广场空抛了火药桶,引起一片哗然。
“华夏竟然让女子教书,怎能这般!”
“我观她带的那个学生,可是个男人,两三岁小儿都知男女授受不亲,应当恪守规矩,谨遵礼教,女人怎么能当夫子!”
“真是不争气啊,堂堂八尺有余的男儿,竟要受一妇人斥责,华夏当真怪异,那可是女人,在家相夫教子便好了,为何要出来抛头露面?”
“做学问?女人会吗?”
他们振振有词,眼睛亦是死死盯着屏幕,好像这样,自己就是正义一方。
系统都要佩服一声脸真大!
告诉李妩的时候,李妩险些给气笑了,看不起女人?那是现实还不够让他们清醒!
眼前不正是活生生的例子。
“校长,我有件事想问您。”
“女性真的天生比男生差吗?从体力,智力,性格各方面。”
彭校长皱紧眉头:“谁告诉你的?那些牛皮癣一样的广告传单,还是家里大人告诉你,女生天生学不来理科,毕业后只要嫁个好丈夫,”她说着自己笑了:“然后当一个贤惠的家庭主妇,一辈子安安稳稳。”
“假的!”
“这种蠢话比垃圾还不如!”
嘉朝,偌大的广场上一片死寂,酸儒们抖着嘴唇,瞠目结舌地看着屏幕里的妇人,说不出半句话。
彭莉冷笑:“不说居里夫人这样遥远的例子,就是你自己,李妩,你写出那样一本笔记,难道你觉得自己不擅长理科吗?”
“都是哄骗女孩子的谎话!无数先辈用鲜血换来的自由,从那些既得利益者身上咬下来的血肉,凭什么要让给别人!”
“你还小,不懂这个世界有多赤-裸裸,李妩,我告诉你一句话,所有说女孩子没用,女孩子只配嫁人,嫁人后要相夫教子,逆来顺受的东西,都是男人,都是垃圾!”
“他们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们要剥削我们,供养自己啊。”
“当然,不乏一些伥鬼,她们跪久了站不起来,可我们清醒,我们得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女人已经站起来了,就绝不会跪下,不是吗?”
直播还在继续,所有听见这番惊世骇俗话语的人俱是一怔。
繁华的江南小镇,忽然飘起牛毛细雨,头戴帷帽的柳眉娴熟地收拾绣品,对于所谓的华夏直播,她偶尔心生艳羡,可她又知道,那是自己永远得不到的一切。
直至听见这番话,她仰起头,忽然觉得厚实的帷帽遮得她喘不过气。
嫁人,生子,运气好些,夫君会善待她,运气不好,动辄打骂,拳打脚踢,这就是她要过完的一生。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生在华夏?!
为什么我不是华夏人!
不知多了多久,被这言论吓到的众人缓过神来,开始激烈反驳,就算知道对方听不见,也不妨碍他们发泄!
她听见许多人谩骂,一个个看过去,都是男人。
柳眉忽然笑了起来。
那一刻,如同听见这番话的千千万万个女子,华夏传来的种子落在她心间。
京城的酸儒们反应更为激烈,像是网兜里的河虾,群情激奋。
“胡言乱语!狂妄自大!”
“女子天性柔弱可欺,若不是男子给她们栖身之所,衣衫饭食,她们早就活不下去!”
“可笑,女子柔弱似菟丝子,只有依附男人,才能得以生存。”
“这老妇真歹毒,家中可有儿女,若是在我嘉朝,便是青楼楚馆也嫌腌臜,不敢收留!”
“这等抛头露面的女子,就是不知这华夏哪个丈夫,竟也能忍受?”
显然,说话的官员为人十分自负,忍不住炫耀道:“我家有一贤妻,曾经也是名动一时的才女,不过自从嫁给本官之后,她便一直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本官宠她爱她,她亦将我伺候得极为舒适。”
一听这话,周围未曾嫁娶的年轻官员皆露出艳羡之色,整个京城谁人不知,官员妻子乃是大家闺秀,恪守成规,温顺娴熟。
话题便有点扯偏,不少人暗暗记下,想着待到下朝便去跟对方取取经。
可以想见,即使华夏拥有那么多叫人惊奇艳羡的东西,也改变不了他们骨子里的蔑视,那是一种坐井观天式的自大,他们将诸国分成等级,自己身为嘉朝官员,便是头等人。
而作为嘉朝人,也分了三六九等,男子为天,女子为地,所以说,男子注定要踩在女子身上,女子也注定沦为附庸。
如同那位爱妻官员的发言,他自觉情深义重,语气却格外轻佻,将妻子视为自己炫耀的工具、所有物,甚至是玩物。
这是既得利益者的通病,他们把别人的付出视为应当,应得。
周寄书是唯一没有反应的人,不说话,不附和,他后退半步,仰头看向屏幕,那样大的屏幕,连太阳也无法阻挡它的光辉,他头一次生出晕眩之感。
同僚们看着屏幕,脸上都挂着秘而不宣的笑容。
周寄书忽然看懂了那笑。
他们似乎很得意。
因为屏幕里再如何,那都是华夏的女人,他们嘉朝,乃至整个五国,都没有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
他们比华夏强。
周寄书低下头,他想,或许有过的。
可她们最后都葬身冰冷的湖底。此时的周寄书尚不知道男权女权,但他已经无师自通地开始想这些。
像是知道他们所想,彭莉缓缓一笑:“我一生无夫无子,无亲无故,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她记起那段年月,像是深埋故纸堆里的旧报纸,连带记忆也开始泛黄:“因为我是那个年代的休夫第一人。”
说罢,她笑了起来,畅快洒脱。
李妩忽然记起来,彭莉,满清重臣彭霖章幼女,可谓是满门煊赫,名门贵女。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一更,可能比九点晚。
前一章考虑不周,已修改。
第23章
彭莉出生在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新旧交替,万物启蛰。
和所有民国闺秀一样,出身煊赫的彭莉拥有叫人艳羡的一切,家族昌盛,祖父官居山西巡抚,一品大员,父亲亦是名门望族,两家联姻,而她因为是老来女,父亲最为纵容。
婚约对象亦是门当户对的大家公子,一切都很好,直至她嫁过去,才发现对方早已佳人在侧,红袖添香。
志同道合的盟友?知己?怕是三岁小孩子都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性格爆烈的她直接冲过去问个究竟,对方一身西服,蔑视道:“因为你是包办婚姻的产物,你是封建教条的附属品,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不是我的太太,你是我母亲的太太!”
她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早有痕迹,他穿着西服迎娶,她穿着嫁衣入门,从一开始,他就在否定自己。
凭什么?
凭什么好坏由你一人决定!
她当即决定和离,除却欢天喜地的丈夫,公婆挽留,亲人责备,他们告诉她,劝说她,不过是一个小妾,何足挂齿。
是人都会犯错,他不过是一时新鲜,总会翻然悔悟,回到你身边。
那她呢?就该活活守寡,沦为附庸,成为这段美好佳话背后的布景板?隐形人?等一辈子,等他浪子回头?
彭莉看着李妩,抚了抚鬓发,眼睛惊人的明亮,她告诉她:“我这辈子,只信三个字:不认命!”
倘若她认命,就不会有后来的休夫,就不会远渡重洋,就不会有现在的彭莉!
“他们不让我和离,说彭家只有嫁出去的女儿,死去的贞洁烈妇,到那时我才知道,我只能靠自己。”
“所以我选择休夫。”
“他以为我是封建女子,不敢反抗,你可知他看见报纸上那封和离书之后,是何表情?”
彭莉畅快大笑,刻着几条皱纹的眉眼都舒展开来。
若说当年她必定耿耿于怀,现在,这辈子她什么没经历过,早就看开了,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讲给后辈。
她慈爱地挽着李妩的手:“我们继续,说说你对光刻机的理解。”
李妩知道,华夏这口气实在是憋了太久,所以她才会那么急切,那么迫切地招揽自己。
当下也不犹豫,将自己所学的知识都说了出来,随着话题越来越深入,彭莉掏出录音笔:“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老婆子都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节奏。”
“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福气,能看到那一天——”
李妩停顿一瞬,下笔稍顿:“会的!”
“您一定会看见那一天。”
“我发誓。”
她说话时,彭莉一直慈爱地看着,小姑娘有一双最为清澈的眼睛,不似孩童般的纯真无辜,是无论身处何地,无论经历什么,仍旧安然若素的纯澈。
“怎、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嘉朝朝臣几乎不能接受,听完彭莉的话,他们再看这个妇人,眼里便带上深深厌恶。
不止因为这个人,更因为她身上所赋予的反抗皇权,无谓生死的尖锐,如同一根长(枪,死死扎进他们心头。
这样的叛逆!这样的无畏!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所处的国家就那么开放吗?
“果然不愧是李妩的同乡,一个赛一个的张狂。”
周柠云揉了揉膝盖,因为刚才的行礼,磕伤了她娇嫩的肌肤,祖母非要赶她来看,难道在家不能看吗?
这就是周柠云埋怨的地方,怨气在看到以前的死对头之后,蹭地拔高。
都是李妩!
她沦落至此,顶着这样糟糕的名头,即使贵为郡主,又有谁敢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