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后悔了,他再也不敢碰那些奴隶,再也不敢使唤那些奴隶,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想活啊,哪怕苟延残喘地活。
忽地,胡惟善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策划一切神种事迹的胡老夫人在惊雷中看见那些人,那些双目赤红的百姓:“妖怪!”
她吓得全身颤栗,养尊处优的贵人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民怨沸腾,第一次真正体验,他们肆意践踏的百姓如同压抑的风暴,正中,有人仰天长啸。
“我要他们去死!”
预感成真,李妩立即指挥早就守在一侧的兵力拉起防线。
可前仆后继的百姓冲向高台,他们没有刀没有剑,没有任何利器和工具,他们用嘴巴,用牙齿,用双手用指甲扑向胡家人……
百草捂住嘴巴,干呕起来,狂风席卷着血腥味弥漫开来,这是直播间最恐怖血腥的一幕,所有百姓吓呆了,他们无法形容那是怎么一副人间炼狱。
凉气直冲天灵盖,一人一口!
江州的百姓疯了!他们全都疯了!
朝堂上,隋宴骁脸色惨白,这群最沉默乖顺的民众,竟然也有这么可怕凶戾的一面,他心里直冒冷气。
底下的大臣亦是齐齐失声。
张怡闭上了眼,垂下头,他已经做好同王朝一同覆灭的准备,没有救了。
江州。
即便是骁勇善战的军队也不敢轻易出手阻拦,他们怨了太久恨了太久,只有仇人的血肉才能告慰亲族、血脉、朋友、伴侣的在天之灵!
缠绵多时的暴雨终于落下,如倾盆扣顶,大雨冲刷了所有痕迹,有人在雨里哭,有人在雨中嘶吼,他们仰头看着天空,各种哭嚎凄厉不绝。
大雨忽然而至,忽然而走。
有人还愣愣地回不过神,呆呆地看着放晴的天空。
就在干净的高台上,一辆辆车子在李妩指挥下倾倒,成堆成堆的土豆,有些因为放置时间过长,已经发芽。
一边是民不聊生的百姓,一边是胡家密室里庞大的土豆,他们凭此攫取利益,就像地球的m国,1929年牛奶倾倒事件,为了利益将白花花的牛奶倾倒进密西西比河,旁边就是饥饿的穷人,胡家不是资本家,却有一副天然的资本家嘴脸和做派。
叫李妩很难不去想,其余的世家又是什么样子。
清醒过来的百姓看了看自己,再看看主位上的李仙长,脸色火烧一样红。
李妩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看见这些土豆,不,黄玉了吗?”
“我们提供以物换物借贷服务,这些黄玉借予你们,收获时须得还同样的斤数。”
直播间前,百姓们瞬间沸腾了,因为他们所在的地方,神种还是由世族把持,价格高昂且珍稀。
“这不就是白送吗?妈的,我刚才还可怜江州,现在谁来可怜可怜我啊?”
“俺用了大半积蓄才卖了几块黄玉,就算黄玉高产量,那也要等到猴年马月,我才能种出一亩地啊!”
“什么?还免费教授高产种植法?一亩地亩产多少?四千五百斤?!”
“莫诓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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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骗人?
李妩从来不屑这样做,她又何须这样做?不说胡家密室里的黄玉,她随时能从华夏运来几十吨土豆,别说江州,就是整个嘉朝,整个中州都供应得起。
毕竟——
李妩挑眉,隔着屏幕看过来:“我从来不骗人,这些神种在华夏,几文钱便能买来几斤,我又何必骗你们?”
说着,众目睽睽之下,李妩派人登记分发。
惊呆了直播间底下一群人。
华夏黄玉?几文钱几斤?廉价到叫人不可置信的价格让人目瞪口呆,来不及反应什么,便被小山似的成堆黄玉夺去心神。
因为李妩一挥手,一堆更大更饱满的黄玉凭空出现,李妩也暗暗松了口气,系统空间虽然很大,也终究有尽头,腾出来土豆就能装更多有用的东西。
这批基因优良的大个土豆一下子成了众人眼里的焦点,但凡有眼睛都能看出,它们和胡家密室的土豆相比,大的不是一点半点!
这样的神迹与神种双重加持,就连屏幕前的百姓都感同身受,心里头说不出的艳羡,眼热地看着,即使听见李妩说水土原因,可能导致土地培育不如原种,他们的狂热也不减分毫。
要分发土豆,百草自然是一马当先,她如今已经高中毕业,是最早那批学生里顶顶好的优秀学生之一,做登记这样的小事,手到擒来。
重要的是主子。
重要的是江州百姓,这是她以后要接管的地方,怎么能连这里的百姓都认不出,那岂不是辜负了主子的期望!
在百草这个大学霸的带领下,李妩手底下的人被迫走上了内卷道路,不过他们卷是为了自己。
如吴善和这样年纪,依旧手不释卷,百草姑娘有一句话说得好:“主子学问那么大,看那光刻机、光脑、断肢再生哪一个不是有大智慧才能研究出,没道理主子冰雪聪明,他们这群手下就是大老粗,睁眼瞎。”
带出去简直丢死人!
对着选择摆烂的下属,百草微微一笑,尽的李妩真髓,阴阳怪气地嘲讽:“以后打仗可别说是主子的手下,主子可当不起你们的老大。”
简单来说,就是丢不起这人。
别说摆烂咸鱼,就是躺进棺材里也能生生给她气活了!
尤其之后周寄书提出考核,一月一小考,三月一大考,主要杰出者才能随侍主子左右。
至于差生?
抱歉,差生没资格。
这谁能忍?!
于是,内卷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当之无愧的卷王还是百草,她勤奋的样子,听家里两个学生说:“阿娘就是做梦也在背书呢。”
江州。
经历过方才的事,江州百姓早就明白了谁对他们真正的好,在心里俨然将李妩当成了仙人,可那些兵……
百姓迟疑着,他们相信李仙长,面对那些官差,害怕早就刻进骨子里。
最后,还是老太太率先行动,她拄着拐杖,佝偻着腰:“我来二十斤黄玉。”
死去的人已经离开,剩下的人总要活着。
庄妍儿心头一揪,看着她佝偻的背:“老人家,我来帮你。”
她和百草大人配合密切,在众人惊叹的目光里,一手提起二十斤黄玉轻而易举,她还记得刚才就是对方,一家十四口人都死在胡家手里,她刷刷写下黄玉斤数的条子:“老奶奶,你拿着这个,过不了几个月就能还回来。对了,你家的田在哪里?”
老妇人看着她,庄妍儿没有一丝犹豫道:“奶奶我力气很大,等耕种那天,我来帮你种!”
百姓惊讶地看着她,庄研儿却大大方方的说出自己名字:“我力气很大,一点地里的活儿算了什么,大家都记得我叫庄妍儿,什么时候奶奶家种黄玉了,就来找我!”
久久没有反应。
就在庄妍儿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都不对的时候,人群传出几声抽泣,她还听见某些人恍惚的声音:“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官差吗?”
不是欺辱,不是压迫,不是威胁,而是真正一心为民的官差,别说外界,就连百姓自己都觉得麻木了,对一切失望透顶,原来不是这样,一点小小的温暖都足以让他们感激涕零。
他们要求真的不高,可谓是这片土地上最沉默最乖顺最勤恳的一类人,毕生心愿就是能吃饱饭,穿好衣,睡好觉。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百姓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的,大抵是物伤其类,能得到黄玉那是他们之前遭了大难,换他们自个儿是宁愿吃不饱也不想失去自己的亲人。
“唉,都是可怜人,如果不是李仙长,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竟有那样的事,瞧瞧他们一个个人不人鬼不鬼,都给那些世……蛀虫磋磨成什么样了?!”
“你们说,我们这里不会也有这样的事吧?毕竟……天下乌鸦一般黑!”
百姓议论纷纷,就连京都,繁华的天子脚下,酒楼里茶馆里,哪个不在谈今天发生的事。
学子们聚集成堆,脸上火辣辣的疼:“我们都被骗了!我孙某人竟然给那样禽兽不如的东西写颂词,写诗?简直侮辱了上好的笔墨!”
先前胡家自愿献上高产种植法受皇帝褒奖,天下文人交口称赞,一首首诗更是直将对方捧到了天上,现在呢?
当时动笔的人现在只恨自己瞎了眼!
那样的人,不,畜生,他们怎么配!激愤的文人甚至怀疑起其他世族,一个胡家就敢如此作为,那么其他世族呢?他们私底下又藏着什么龌龊事?
朝堂上,一言不发的大臣低着头,甚至不敢去看屏幕一样,可江州百姓的声音那么清楚,又岂是他们能够忽略的。
欢呼声传入耳畔,气氛便越压抑,他们越欢呼,便越是对皇权的挑衅,之前李妩杀了胡家人无异于狠狠打了隋宴骁一巴掌,现在这些百姓的欢呼,就是又一脚。
他脸色铁青,可惜低气压只有朝臣能感觉到,偏偏他又不能直接飞过去,杀了李妩,越看越觉得烦躁不安。
瞥了眼,看见李妩已经开始分发东西,隋宴骁冷着脸:“这些贱民,不就是一点黄玉,真像狗一样,谁给点吃得就对谁摇尾巴,可恨得很!”
朝臣们:“……”
他们一个个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天呐,难怪能做皇帝,全天下还有谁比他不要脸?
隋宴骁全然忘了,他口中那些贱民曾经也是他的臣民,可他又是怎么做的?胡家无恶不作他当真不知道吗?他知道但不在乎,借口无可奈何袖手旁观。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有清白的身份谁又愿意做叛臣?
大臣们心里门清,面不改色的朝拜庆贺:“陛下早日看清这群乱臣贼子之心,也是我嘉朝一大幸事。”
这些人尸位素餐,庸庸碌碌,溜须拍马倒是有一套,只有一个人——张怡,他像跟柱子似得呆立原地,和原先的据理力争俨然是两个极端。
隋宴骁偏偏心里不舒服,张怡抗争他生气,如今死气沉沉地站在那里,他又觉得心慌意乱。
出声问了句,张怡躬身垂首:“求陛下赐臣一副棺材,好叫臣死得其所。”
此话一出,其乐融融的朝堂瞬间沉寂,多少人看着他,悚然一惊。
上位的隋宴骁脸色沉如锅底:“大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天子发怒,朝臣扑通一声,跪得极其利落,只有张怡,干瘦的老头不带丝毫怯懦,洪亮如钟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臣张怡,自幼嗜学,十二初试,为秀才,三年省考,为举人,十八成人之际,连中三元,后得明主提拔,历经三朝,时至今日,已六十有七,到臣这个岁数,已经活得够本!”
说着竟衣袖一甩,纵身离去。
明明是干瘦的背影,可众位朝臣却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洒脱意味来。
他走后满座死寂。
隋宴骁脸色涨红,暴怒中还要压抑自己的脾气,他忍不住看向天幕,都是谁?都是因为谁?
李妩!
贱人!
偏偏看见的一幕生生要将他气吐血,那些人喜气洋洋,满面红光,推车拿口袋如同小蚂蚁搬大山,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将黄玉搬回家里。
李妩:“华夏也有黄玉的种植方法,虽然水土不同,产量也会减少,不过还是能把握一个基本保底数的。”
“保底?”
隋宴骁听这话便笑开了,说不准这些黄玉就是什么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呢,难为李妩还会粉饰着说减产。
他朗声大笑:“减产,那高产法可在朕手里,最好的庄子产量也不过两千斤,如今我嘉朝用高产法可达一千六七百斤,不知道李妩这所谓的保底又有多少?五百?四百?别连高产法的零头都不到。”
下一刻,女子清亮声自头顶传来:“减产数量比较多,不过即使减产一千六七百斤,黄玉每年也能产出三千多斤。”
声音不啻于一道炸雷,直将他隋宴骁炸得魂飞天外,减产一千多斤,还有三千多斤?
他身子晃了晃,朝臣们看着陛下摇摇欲坠的身体,心提到了嗓子眼,话也提到了嗓子眼,数着秒:我在家里练了半个月,这次定是我喊得最响亮。
隋宴骁身体一跌——
“快来人啊,陛下昏死了!”
他坐了下去。
很不幸,这次什么都没发生,除了“被晕死”的隋宴骁,阴鸷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带头大臣。
大臣本人:“!!!”
这不是我看过的倒霉蛋剧本啊?陛下你啥时候转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