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的眼很红。
这是百草看见她的第一反应,旋即是无法形容的喜悦,连深夜醒来的困意都消退不少:“主子!”
她迎上去,将这段时间的事一一说来,有赖于之前准备,数万,不,应该是八万大军得到妥善安置,同时也和普通百姓分隔开来,这些兵将悍勇却有齐哲约束着,暂时闹不出什么来。
这是一件,同时百草也发现,云州城开始拥挤了,陡然剧增的人口让云州府城压力变大,一些短板也开始逐渐暴露。
究其原因,还是地方太小,百草也在想办法,可惜她从根子上就对各种设计没什么办法,百草知道,这事需要专业人士。
一口气说了一堆,才看向主子。
李妩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这会儿脸色平静如水,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口压抑着怎样的怒火,周身气场不觉冷凝。
“百草,这些都不急。”
百草微微一怔,听见她说:“我来这里,另外有一件事,一件刻不容缓的大事。”
“你把齐哲招来,我们一起开个会。”
“好。”
城主府的厅堂里,人不多,大家围坐在一张桌子边。
被突然叫醒,并且听百草姑娘说主子回来了,齐哲难免生出一点不安,这不安在看见正中的李妩时,一刹那消散,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李仙长!”
带着手下一群直来直去的兵士太久,说话都有些不过脑子,说完才反应过来,满面涨红。
李妩朝他点头:“齐将军,请坐。”
她没有一点不适,反而态度极好的回应,让齐哲一颗心猛地落回肚子里。
李妩直接开门见山:“我要攻打江州。”
“就今天,就现在。”
气氛一片沉寂。
刘野第一个回应:“好!”
惹来众人惊讶目光,他却以一种格外激动又亢奋的眼神看向李妩,准确来说,是对他造反大业的期待。
李妩头疼,刘野的性子谁都知道,唯恐天下不乱,她环顾一圈,百草抿了抿唇:“主子,您这么突然的发兵,是因为什么?”
刘野激动了:“奇袭!奇袭你还不懂吗百草姑娘,主子这是天生的将才——”
“闭嘴!”
百草和李妩不约而同地说道。
刘野:就算闭上了嘴巴我的灵魂也在呐喊,也在蠢蠢欲动!
关键他说的还颇有道理,齐哲眼睛微亮,大军要抵达云州,自然也要经过周边,江州便是他途经一站,官员腐败,世家勾结,奢靡之风更是盛行无度。
然而就是这样的州城,第一个拿出了提高产量的黄玉种法,还被隋宴骁大肆嘉奖一番。
当时齐哲怀着怎样的期待,在看见江州路边随处可见的乞丐时便有多失望,有那样的神种还能让民众饿肚子?奇哉怪哉。
后来他知道了,有世家在的地方,民众能活下来已经是极好的了,至于江州驻军力量,齐哲连搜集都不用,单用眼睛看便知道,这里翻倍有多松散,给他五千人,不,一千人,他就能把这座城给打下来。
至少有两位支持,接下来的百草反对,被李妩一句话说醒:“你之前不是说云州城太小,现在两州合并,有大把地方供你使用。”
于是,百草也闭上了嘴巴。
接下来各人直抒胸臆,唯有一个人沉默不语,李妩看过去,正撞上男人深邃的眼:“你有什么看法?”
“并无。”
可李妩却觉得,她整个人都被对方看穿,她收回目光,周寄书的眼神却一直落在她身上,饱含深意。
李妩:“那就确定了。”
从始至终,她没露出一份笑意,即使是拿出的江州彩页地图引来一片震惊,李妩也毫无感想,她看着代表城主府的位置,从系统处知道,江州州牧为了讨好胡家,主动搬迁,如今胡家人已经尽数搬进这里。
她的目光落在。
江州和云州其实本是一洲,几百年前嘉朝初立,两州被分给一对双胞胎兄弟,起初关系前厚,后来矛盾增大,渐渐形同陌路。
所以这两州边界连个护城河都没有,接壤处的村庄倒也和和气气,完全没有两城的剑拔弩张,准确来说,是高层之间的敌对。
一个瞧不上,一个懒得讨好。
胡家便懒得拉拢也鄙夷,笑贫不笑娼。
而原来的云州州牧是个尸位素餐的家伙,直接放弃挣扎,彻底摆烂。
因此,两州虽然挨得极近,彼此却都不待见。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界线边缘,江州的地头,扛着锄头的百姓都开始干活了,某些兵卒还躺在床上。
“咦!这是什么?”
路边的田埂露出许多齐整的脚印,从另一头绵延而来,有大发现的农夫立即叫来妻子:“这是什么痕迹?”
他们下意识看向田地,秧苗郁郁青青,没有一株受损,也就暂时放下心。
却不知道,百里之外的江州城外,一列列骑兵步兵正分批次赶来,哒哒的马蹄声惊醒山间的鸟雀,就这样一路披星戴月,在天亮之前,他们这样到达了江州城。
而此时,天才蒙蒙亮。
巍峨的城门上,守城的士兵许二摇摇欲坠,他困得不行,也没人斥责,因为抬眼望去,所有人都是这样,至于他们的长官更轻松,一个月里,能有三五次出现在城门上便是好的。
许二咂了咂嘴,梦里他当上了守城将,靠着胡家吃香喝辣,醒来才发现是一场梦,顿时郁卒的看着前方,等等,他一对招子挣得极大,那是什么?!
远远的一片烟尘,滚滚而来。
“呸!呸!呸!”
“我的天,俺老黑打仗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破的路,就是大漠里的风沙也没这厉害!”
“还不快闭嘴,一说话一嘴土!”
要知道,这可是赶往江洲城的要道,就是云州也没这么大的烟尘,如果不是知道这些兵有多弱多懒,他们恐怕还以为这是什么、什么物理攻击。
就像李仙长说的那样。
赶紧打下来才能早点铺上水泥路,虽然他们并不知道,所谓的水泥路是什么,可听百草姑娘的描述,坚固,耐用,平整,就是牛车在上面行驶也不会有一丁点儿颠簸。
等到大军兵临城下,许二才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大喊:“敌袭!敌袭!”
长官呢?长官在哪儿?
哦,他还在家睡觉。
城门乱成一团,好不容易组织好,底下的齐哲已经派人撞开门,身上的崭新甲胄衬得他威风凛凛,连带着手下的兵亦是意气风发。
想起李仙长的话,他立即挺胸抬头:“投降不杀!”
冲杀声,叫喊声突兀地从头顶传来,大街上,出摊的小贩吓得抬头,睁眼看见你硕大光屏,人都蒙了。
“直、直播间!”
不是这个点,直播提前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几个人呼朋引伴,原本冷清的大街,有人推开窗,真的看见直播后猛地起床,李仙长的直播,就是错过了什么也不能错过它!
昨天直播结束的太突兀了,叫人到现在还意犹未尽。
不多时,大街上已经聚齐一群人,等真正看见屏幕之后,人却傻眼了。
“这不是华夏,这是哪里?”
有人在争议地点,有人在观察这些兵士,银光闪闪的盔甲染上鲜血,杀敌就像砍瓜切菜,那样激烈的画面看得不少人叫好。
“领头的身穿银色甲胄的大将军是谁?武功真好!叫人看得热血沸腾的。”
“我怎么觉得有点儿眼熟?”
皇宫里。
大清早被吵醒的隋宴骁阴沉着脸,一脚踹开小太监,他倒要看看,怎么个不好了!
抬头看见屏幕,刹那间,心跳紧缩,当他看见齐哲那张脸之后,整个人勃然大怒:“齐哲!”
他就是个傻子也该猜到了,齐哲背叛他,投靠了李妩!竟然是李妩!
齐哲越是奋勇当前,隋宴骁脸色越黑,关键看到城破,他也没发现李妩的踪迹。
所谓的直播不是一直直播华夏吗?为什么忽然变成了隋朝,隋宴骁攥紧手指,心里头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清晰。
他看见了齐哲被人欢迎,那些百姓,那些本该是他臣民的贱民们,竟然在欢迎一个叛贼!
一口气还未提上,镜头一转,是李妩。
她在重兵包围的州牧府外,粲然一笑,十二万分的愉悦与意气风发:“这次直播有点早,因为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实在等不及,亲手处理这些垃圾!渣滓!
所有人都能看见她的模样,简洁的劲装衬得她像个英姿飒爽的侠女,和身后硕大的牌匾相互映衬。
识字的读书人惊愕地看着牌匾,没忍住念出声:“江州州牧府!”
“这是在……嘉朝?!在我嘉朝!”
“啊啊啊我认出来了,刚才杀敌的将军是齐哲小将军!齐大将军的儿子!”
死寂如瘟疫蔓延,所有人震惊到失声,喉头颤抖,嘴巴像是锯嘴葫芦,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因为——
他们期待已久的李仙长,竟然来到了嘉朝!和他们一样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和他们一样站天穹下,甚至,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李仙长!”
百姓们震耳欲聋的呐喊,在他们心目中,李妩的地位等同神明,不,比神明还要高超,现在他们期待希冀已久的神明降临。
她终于踏足了这里。
他们不是天弃之人,神明没有抛弃他们。
无数人热泪盈眶,又哭又喊,疯癫的人群被大势裹挟着,无数天的担惊受怕在这一刻轰然瓦解。
震天的喊声传到皇宫内,隋宴骁阴鸷且嫉妒地看着李妩,和外边的震天呼声相比,他身边是跪了一片的太监宫女,宫殿宛如一座巨大的棺椁,强烈的对比叫他怒极反笑。
隋宴骁看着光屏,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他满脸兴奋:“来人,派兵去江州增援,一定要将李妩这个妖女给我捉住!”
久久没有回应。
侍卫跪地,硬着头皮道:“陛下,已经没有兵力了,再动只能动京城禁卫军,且此去江州山高路远,大军开拔,估计他们早就跑了。”
隋宴骁脸色硬生生黑了八度。
李妩就没关注他了,她吹了个口哨,黑沉沉的目光仿佛透过屏幕,看到了宅院里犹如丧家之犬般的胡家人。
系统在脑海里催促,那个老毒妇要出手了!
李妩:“不急。”
系统:“……”
当初急着要来的人是你,现在不急的人还是你,它蚌埠住了。
这番奇袭,胡家众生百态都暴露在直播间前。
准备翻墙逃跑的胡家二公子磨磨蹭蹭爬上了墙头,刚往下看,锐利的枪尖直接刺来,他“啊”地惊呼一声,身体后仰,竟然直接摔断了腿。
耍枪的士兵一脸懵逼:“卧槽,我刚才就耍一耍,什么都没动,他怎么那么废物啊!”
其余人纷纷收拾细软金银,因为一个镯子大打出手,老夫人则招来全部奴隶,她算是脑子最好使的一个,只要杀了这些人,死无对证,胡家就是清清白白的人家。
李妩的野心毫不遮掩,她要以女子之身为帝为皇,必然需要一个好名声,否则,她以为凭借那些贱民,她真的能成什么事吗?
老夫人老神在在道:“现在胡家大难临头,你们这些奴隶也都各自逃命去吧,出了这个门,就不是我们胡家的奴隶。”
她说着宽容和善的话,目光却盯紧每一个人,这时,一个人忽地跪下:“老夫人仁慈!我们连命都是老夫人您救下的,走之前,大家给老夫人嗑个响头,祝您长命百岁,身体康健。”
人群一动不动。
和她预想的结果完全不同,甚至有人站了起来,看清那人样子后,胡老夫人大为震惊:“青衫。”
以她为首,一个个女奴抬起头,脸上刻满了仇恨:
“我的命真是你救下的吗?”
“我们的命真是你救下的吗”
谁也不知道事情会忽然变成这样,方才慈眉善目的胡老夫人在听到质问后,陡然变了一张脸:“你都知道了?那就留你不得!”
还有这些人。
她的目光阴冷,如同毒蛇一样扫过,让人遍体生寒,无论如何,绝不能让这些奴隶活,下去。
就算胡家灭了,这些奴隶人殉也是她们的荣幸:“来人,送她们上路。”
早就躲在院子里的家丁一拥而上。
“砰”地一声。
子弹嵌进青砖,瞬间碎石炸开,迸溅的家丁们痛呼连连,惊恐地看向来人。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余下清浅足音。
那张秾艳昳丽的脸在他们眼里,无异于勾魂索命的的女鬼。
手下将胡家一家人整整齐齐带来,包括断腿惨叫的二少爷,痛呼连连的他听见枪响,声音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