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婢——秋色未央
秋色未央  发于:2023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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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时语塞,呆了半晌,突然泄了气,摆了摆手,悻悻然道:“横竖道理都让你说尽了,罢了、罢了,我就当作不知道,别提这个,闹心。”
  姜氏在边上听了半天插不上话,这会儿陪着笑脸,凑过来,试图安慰秦夫人:“母亲,您不要担心,阿檀她嫁人了,生了个女儿,如今把孩子也带回来了,一个嫁过人、生了娃的丫鬟,二爷纵有几分旧情在,也上不了明面的。”
  秦夫人本来已经消停了,这么一听,火气又窜了上来,几乎拍案:“什么,嫁人了、还生了孩子?她是阿策的通房丫头,居然敢背着阿策找别的男人,她怎么能这样辜负我儿子,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啊?”
  这回,连半夏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
  阿檀既回来,秦玄策一句话也没有交代,他一如既往板着脸,神情倨傲,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陶嬷嬷又是欣慰、又是恼火,抹着眼泪,把阿檀骂了一顿,后面还是做了主张,依旧叫阿檀住回原来的偏房,名分上还是秦玄策的贴身婢子。
  当年阿檀走的时候,秦玄策状若疯狂,几乎把长安城掀过来,谁不知道,如今见阿檀回来,还带了一个女儿,据说还嫁过人的,旁人的目光就有些不对了,或好奇、或嫉妒、或嘲讽,各色纷呈,刺得阿檀站不住脚,抱着念念躲在屋里不出来。
  但到了晚间的时候,秦玄策却命人将阿檀唤到自己房中,吩咐她伺候更衣入寝。【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赤金兽炉里点着梅真香,那是用去岁的白梅晒干了碾磨成粉,和白檀、零陵和丁香混合在一起,再加脑麝少许,闻起来,带着白梅残雪的味道,极清,微苦,烟息袅袅如丝,画在琉璃披水流月曲屏上,痕迹宛转。
  阿檀低着头,为秦玄策脱下外袍,换上宽松的里衣。
  分明是春夜薄凉,他却仿佛觉得热了,领口敞得大大的,露出一截小麦色的胸膛,肌理结实。
  阿檀当作没看见,转过身,取下床头雀形金勾,拢下床幔。
  床上依旧放着两个枕头,哪怕她当年和秦玄策闹别扭,搬回自己屋里去睡,她的枕头、她的被衾,也一样摆放在主屋里。还有秦玄策给她的衣裳,装满了两个八宝如意式大衣柜,琳琅的珠玉首饰,堆在紫檀镂海棠鸟雀镶金妆台中,什么都和从前一般,如同她未曾离去。
  桌案上摆着一只缺口的黑陶瓶,当年曾经插过大法明寺的白梅,如今见春,插了一枝半开的玉兰,褪却了颜色,只留一点浅白。
  秦玄策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一言不发,但他灼灼的目光却一直盯着阿檀,令阿檀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阿檀强忍着心慌,将两个枕头摆好,又将被衾摊好,而后躬身,退了下去。
  就在和秦玄策错身而过的时候,他抓住了她的手。
  “阿檀。”他的声音低沉,好像在舌尖打了好几个转,才吐出口,只是唤了她的名字而已。
  他抓得很紧,阿檀的手腕都有些生疼,她挣扎了两下,不能挣脱,也就放弃了,就那样站在那里,低着头,不去看他,低低地回了一个字:“不。”
  “为什么不?”秦玄策心中懊恼无以复加,他一把拉过阿檀,面对面,竭力用凶巴巴的目光逼视着她,“你负心薄情,私自潜逃,一跑三年,嫁给别人,生了孩子,如此这般,我说了不再追究,你还不依不饶的,到底要我怎样?”
  阿檀咬了咬嘴唇,倔强地道:“您一定要逼我回来,我反抗不得,那便罢了,但我不和您好了……”
  她的脸涨得绯红,死死地攥紧手心,强忍着,不想在秦玄策面前落下眼泪,她抽了一下鼻子,声音有些沙哑:“我们的缘分当年就已经断了,我不和您好了,我不愿意。”
  她再次用力,狠狠地把手抽了回来,她的眼眸中泛起了盈盈水光,如同那一夜的梨花春雨,便是嗔怒起来,也是湿漉漉的:“您那时候明明说过,是您自己错了,怎么这会儿又翻脸不认。”
  她那时候都烧得糊了,居然还能记得这个?秦玄策气得笑了,怒道:“错了又如何?我就要一路错到底,我……”
  他要如何?
  阿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宛如春水、宛如秋月,宛如无数天光垂落,尽皆在她眼眸中,他想了很久、很久,梦里都是这双眼睛,望着他,足以叫他柔肠寸断。
  秦玄策的心跟着颤了一下,他放开阿檀,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抓了抓头,又扯了扯衣领,仿佛焦躁不安似的,咳了又咳,哼了又哼,过了许久,终于停下来,下定决心,慎重地开口。
  “我要娶你。当年你说,你须得明媒正娶,堂堂正正地做人家的妻室,好,如你所愿,我娶你,阿檀。”
  “嗯?”阿檀的眼睛睁得更大了,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仿佛被秦玄策的话惊吓到了,呆立当场,还抖了一下。
  而秦玄策这话说出口,感觉似乎也没那么难,甚至觉得心情渐渐雀跃起来,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面对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他竟然也有了几分局促。
  好吧,她负了他,抛弃了他,跑了,嫁了别的男人,生了别人家的孩子,可是……可是,那能怎样,那是他的阿檀啊。
  他站定了,直直地望着她,眼睛里带着殷切的光:“只要你向我认个错、服个软,我就既往不咎,这三年多的事情,我权当没发生过,我们依旧像原来那样,好好的……”
  “不要。”而阿檀却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要那个了,二爷。”
  作者有话说:
  预告一下,接下去两章之内进入认亲环节。
 
 
第68章 
  “你说什么?”秦玄策觉得恍惚听错了, 不太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不要了。”阿檀认认真真的,没有丝毫犹豫或者羞涩,她的目光清澈,如同山涧里的泉水, 容不得一丝儿尘埃, “我没有错,我不认, 我也不愿意嫁给您, 您不必要委屈自己,你去娶您要的高门贵女吧, 我不和您好了, 不愿意。”
  她在说什么?
  秦玄策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有一瞬间,他几乎想要掐住阿檀的腰, 把她摁在墙上,狠狠咬她。
  但是他舍不得。他怎么舍得呢?他的阿檀,他找了这么久、这么久才找回来的阿檀。
  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他的手握住剑, 可以斩破黄沙赤血,但此时握住了拳头,却觉得有些吃力,指尖发颤。
  “你说什么?”他又问了一遍,眼睛里浮出一片血红,那神情,恨不得把她一口咬住。
  阿檀被吓到了, 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
  却在这时, 门外突兀地传来了长青的声音:“哎呦, 二爷在办正经事呢,你可不能进去。”
  秦玄策勃然大怒,扭头喝道:“什么人?大胆,还不快下去!”
  “嘤”的一声,外头有人哭了,抽抽搭搭,娇娇嫩嫩,就像小鸟“啾啾啾”的:“娘,我要我娘。”
  是念念。
  秦玄策怔了一下,恶狠狠地瞪了阿檀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衣襟,脸上又恢复了威严而高傲的神情,只是眼中的赤红来不及退尽。
  阿檀退后了两步,慌慌张张地抹了抹眼睛。
  外面小女孩儿软软的哭泣声更大了:“要睡觉,要阿娘,念念困困了。”
  秦玄策收敛了一下情绪,尽量用平常的语气吩咐道:“让这孩子进来。”
  很快,长青退下去了,门被推开,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还不太敢进来,先怯生生地张望了一下。
  这孩子,为什么要学她母亲这个脾性,爱趴门缝,活似做贼。
  秦玄策用力地咳了一声:“念念,过来。”
  念念这才小心翼翼地迈了进来,她的手里还抱着一张小毯子,长长的垂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拖着走,走得就像小鸭子。
  秦玄策赶在阿檀之前,起身过去,将念念抱了起来,一脸严肃地瞪着她:“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到处乱跑,不乖。”
  虽然秦二叔看过去有点凶,但念念现在一点都不怕他了,还用小手“叭嗒叭嗒”在他脸上拍了两下,奶声奶气地埋怨道:“二叔、哦、不是、二、二爷把娘叫走了,半天不还给我,我要娘陪我睡才行。”
  秦玄策方才满腹戾气,但念念的小手那么软,只要轻轻触碰一下,就觉得心也软了,他叹了一口气,终于冷静下来,揉了揉念念的头发:“什么二爷,谁教你这么奇怪的叫法?”
  念念抱着小毯子,有些局促,扭来扭去:“娘说的,您是主子,是……”她皱起眉头认真地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嗯,是大将军,很大很大的大将军,要讲规矩,我不能叫二叔,要叫二爷。”

  “哦,你娘说的,是吧,你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他端着严肃的表情,对念念道:“什么是主子知道吗?这个家我最大,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下面的人都要听我的话,比方说,你娘不听话,等下我要打她屁股,你怕不怕?”
  阿檀愤怒地瞪他。
  好怕哦,念念小鸡啄米一般猛点头。
  “那你叫我什么?”秦玄策继续发问。
  念念是个聪明孩子,马上用甜腻腻的声音叫了一句:“秦二叔。”她不但聪明,还特别能撒娇,“二叔好,我最喜欢二叔了。”
  真是个好孩子,比她的母亲好太多了,秦玄策在念念这里找回了面子,又觉得满足起来,他把念念抱到自己床上,塞到被窝里,还给她掖了掖被角:“好了,去睡吧,我把你娘还给你了。”
  他自己起身向外走去,目不斜视地吩咐道:“你那屋太小也太潮,今晚就让孩子在这屋睡。”
  阿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她迟疑了一下,摇头道:“二爷,这使不得,不合规矩。”
  秦玄策面无表情:“我是主子,我说的话就是规矩,这孩子合我眼缘,我多疼她一些,有何不可,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吗?”
  他不再提方才那个话题,仿佛没有说过,他自顾自地走出房间,命奴仆去把偏殿的客房收拾一下,他今晚去客房睡。
  奴仆们不敢怠慢,急急去准备了。
  阿檀跟出去,小小声地道:“这府里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不尴不尬的,若因此招来旁人的非议,念念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也当不起。”
  秦玄策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打算收养念念做我的女儿,日后她就是晋国公府正正经经的大姑娘,谁敢非议?谁都没这个胆子。”
  这辈子,他要娶的女人只有阿檀,来日,念念自然就算他的女儿,这也没错。
  但阿檀听着却怔了一下。
  虽说秦玄策在松平县的时候,提过要收养念念,及至后来阿檀和他见了面,闹得兵荒马乱的,这事也不了了之。现如今,他旧话重提,虽然神色只是平常,但阿檀懂得这个男人,他说的话,没人可以忤逆。
  她记起了他当年说过的话:“我纳你为妾室,你生下孩子,就记到嫡母的名下”,她心里刺了一下,疼得难受,这是她自己的孩子,谁也不给。
  她低下头,低低地道:“我不要。”
  “你不要什么?”秦玄策的目光中饱含了戾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三番几次忤逆我,没完了是吧?”
  阿檀咬了咬嘴唇,她犯起牛脾气的时候,八头牛都拉不回她,“我的女儿,我自己养,不需记在别的什么人名下,二爷的盛情厚意我消受不起,我不要。”
  秦玄策倏然回身,怒视阿檀:“原来你觉得我配不上当念念的父亲吗?怎么,她原来那个父亲很好吗,我不配,他配?”
  他不想惊动孩子,尽量压着声音,但依旧抑制不住怒火,低低地吼道:“你若找个比我强的,我也没话可说,但你找的那个,松平县令说他什么来着,穷酸书生,不过考了个举人而已,还是个短命鬼,死都死了,你还能对他念念不忘?”
  阿檀红了眼睛,睫毛上沾着露珠,要滴不滴的,瞪着秦玄策,强忍着不哭的模样,既脆弱、又倔强:“对,那个人很不是东西,打自孩子生下来,他从来没有养过孩子、也没有疼过孩子,确实不配做念念的父亲,念念如今是跟着我姓苏,那种没用的父亲,不要也罢,我自己养念念,我很能干,我能养她,念念只要有母亲就够了。”
  秦玄策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半响说不出话来,用凶悍的目光瞪了阿檀半天。
  阿檀的胆子其实就那么点儿大,方才一下子全用光了,被秦玄策那么一瞪,渐渐腿脚发软,像只兔子,毛都要炸起来了,抖啊抖的,又凶又怂,死倔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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