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都公主走后,阿檀已经整整两天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了,这让秦玄策恼火之余又有些心虚,趁着阿檀的生辰,送些脂粉首饰什么的,哄她一下,可还行?然后借机提出求娶之事,她应该不会再矫情了吧?
是的,必然如此。
这个无情无义无心肝的女人,为什么还要他来哄?他一面愤愤地这么想着,一面叫了掌柜的把最贵重的首饰统统端上来,逐一陈列给念念看。
赤金筑楼阁,精细纤美,珊瑚为花枝,朱红流丹,碧玉镶芙蓉,光华灿烂,又有各色蓝绿宝石、晶透猫眼、宝光琥珀等等,天工巧夺,以做珠饰,尽皆精美绝伦。
念念踱着小步子,像只小鸭子,从左边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到左边,看了又看,咬着手指头,显然有点苦恼:“这个好看、嗯、不然,那个不错……嗯,也不对,旁边的……”
眼睛花了,这可太难了。
秦玄策看着念念纠结的模样,又问掌柜:“还有好的吗?”
掌柜马上拍胸脯:“自然是有的,我们宝成阁各种款式应有尽有,不是我吹嘘,这长安城里,就没第二个比得过我们家的。”
他讨巧地道:“不若,小人带大将军上下看看,还有许多其它的物件,一时半会也看不尽呢。”
这种事情,秦玄策一听,头都疼了,他坐在那里不动,摆了摆手,命随行的两个玄甲军卫兵陪着念念,随掌柜一道去挑选。
掌柜的十分殷勤,带着念念去了前厅。
前几天老师傅刚做出来一幅羊脂白玉莲花珍珠璎珞,款式新颖,做工细巧,十分难得,摆在前厅高柜处,用以招揽客人,只因太过昂贵,尚未售出,掌柜的打算给小姑娘看看。
到了高柜前,却见匣子里是空的,掌柜问道左右:“那幅莲花璎珞呢,我记得分明是摆在这里的,你们放哪里去了,快快拿出来。”
伙计指了指那边:“东家,有客人在看,打算要买呢。”
高柜边,站着一个男人,手里正拿着那幅璎珞,他闻得此言,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何事?”
此人莫约四十岁上下,面容清致隽永,通身贵气,尽显斯文风度。
掌柜见他穿着一身紫色官袍,显见得乃当朝大员,不敢怠慢,拱手道:“无妨,这物件,大人请先看,若不中意,再给这个小娘子瞧瞧,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之理。”
念念小小矮矮的一只,跟在掌柜身边,那男人开始并未注意到这里有个孩子,此时听得掌柜如此说,顺便把目光移了过去。
只一眼,他突然怔住了,好似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情景一般,睁大了眼睛,手都抖了起来,手里那幅璎珞也拿不稳,滑了下去。
“嗳哟。”幸好边上站的伙计眼疾手快,扑过去,险险地一把接住了。
掌柜的脸僵了一下,勉强抽了抽嘴角:“大人,我们小本买卖,还请您体恤些。”
这个男人完全没有理会掌柜,他大步走了过来,走得很急,还有些踉跄,到了近处,却又慢了下来,慢慢的,俯下身去,对着念念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这孩子大约不过三四岁,看过去小小软软的一团,圆圆的脸蛋像花瓣一样娇嫩,美丽的眼睛宛如桃花的形状,眼角微微地挑了起来,鼻子挺翘,嘴巴小巧,整张脸精致得宛如天工雕琢一般。
难以想象天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宛然如在旧日梦中。
男人情不自禁,伸出手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说:
钢铁直男:买个超大的钻戒,老婆就不会拒绝我了咦,在蒂凡尼专柜遇见舅舅
关于圣旨:回顾一下原来的情节,圣旨类似大将军给阿檀的结婚礼物,是为了堵别人的嘴,而不是因为有圣旨他才要娶阿檀,所以,肯定是先要阿檀答应嫁给他了,把圣旨拿出来才有意义。
关于不长嘴:敲重点,问题是他觉得他没错啊同学们,现在他的低头服软是因为他爱阿檀,愿意“不计较”,他的心理转变是:老婆背叛,愤怒爱她,不计较,叫她道歉一下就好算了,不要她道歉,我当作没发生过。我觉得我在文中对人设和动机的表述已经很明确了。我现在让他滑跪道歉,你们会觉得我写崩了。
同时,为防止你们再说我水,我还要再顶着锅盖说一下,必须安排秦夫人和念念见面的场景,这个涉及到后续的情节线和几个配角的大结局安排。
第70章
“嗯?”念念有些吃惊、又有些害羞, “哧溜”一下,躲到玄甲军卫兵的身后,藏了起来。
跟随而来的两个卫兵是认得这个紫袍官服的男人,见其人形态激动异常, 他们踏前一步, 拦在那里,强硬地道:“崔大人, 我们家小娘子胆子小, 不喜生人,请您避让, 不要吓到她了。”
卫兵的话让崔则回过神来, 他按捺了一下心神, 看了看站在前面人高马大的两个卫兵,饕餮黑铁甲、虎纹环首刀, 那是大将军麾下的玄甲军。
崔则执掌世家大族,贤明通达,向来待人和气有礼,闻言不以为杵, 反而镇定下来,叹息道:“是我一时忘形,唐突了,勿怪。”
念念偷偷地探出小脑袋,就像一只好奇的小鸟,张望了一下,还“唧”了一声。
她的眼睛又大又美丽, 水汪汪的, 眨巴了一下, 长长的睫毛几乎打起卷儿,就像小扇子,刷了一下,天真又柔软。
连那天真的情态也像极了幼时的婉娘。
崔大人的心尖都颤了一下,他抬手,示意伙计过来,取过那件羊脂白玉莲花珍珠璎珞,拿在手里,朝念念伸出手去,柔声哄她:“好孩子,你喜欢这个是吗?我买了送你,可好?”
“这倒不必,些许小物,我还是买得起的。”秦玄策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念念扭头,“哒哒哒”地跑了过去:“二叔。”
秦玄策听见楼下的动静,走了过来,他摸了摸念念的小脑袋,而后对崔则略一颔首,客套地道:“崔太傅,非亲非故,不敢当您的盛情,我替这孩子谢过了。”
崔则本为南安节度使,两年前,太子太傅耿大人年老致仕,崔则因政绩卓越,奉诏进京,接任此太傅之职。
秦玄策方才回京,因太子抱恙,昨日刚刚去了一趟东宫探望,恰与崔则打过照面,不意今日又在银楼相遇,可谓凑巧了。
崔则被拒,长长地叹了一声,目中浮现出怀念之色,指着念念道:“请大将军恕我冒昧,只因这孩子生得颇似故人,我心生怜惜,一时忘情,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秦玄策看了念念一眼,念念不明所以,睁着大眼睛,无辜地回望他。
颇似故人?念念生得像谁?像阿檀。那崔则的故人又是谁?
秦玄策暗自惊诧,不动声色地问道:“这倒是奇怪了,不知崔太傅的故人是哪位?”
崔则还是一直望着念念,感慨地回道:“舍妹婉娘,幼时即此形容,分毫不差,我方才骤见,还想着莫非是婉娘转生,又回来找阿兄了。”
崔则重情,想到胞妹,一时不能自已,眼睛微微地有些湿润了。
念念其实听不太明白,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眼前这个大人莫名地有种亲近之情,就像她当初刚刚见到秦二叔时一样,何况,这个大人方才还说了,要把那么漂亮的璎珞买下来送给她呢,真是个好人。
小姑娘的心肠天真无邪,见不得这个大人难过,她摇摇摆摆地蹭过去,抓住崔则的衣摆,仰起小脸蛋,看着他,笨拙地试图安抚他:“伯伯,不哭,你哪里疼吗?念念给你摸摸。”
婉娘小时候也是这般,就爱扯着阿兄的袖子,哼哼唧唧地撒娇,连说话的声音声音和语气都几乎一样,软得像糯米丸子,黏乎乎的。
崔则试探地、缓缓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摸念念的小脑袋。
她这会儿又大方起来,不但让这个伯伯摸,还踮着脚,把小脑袋顶上去,贴了贴,大约觉得这样就能安抚到他一样。
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崔则伤感地笑了起来。
他转头付了银钱,吩咐宝成阁的伙计将那幅白玉莲花珍珠璎珞装好,拿过来,捧给念念:“喏,拿着,这个给你玩。”
念念的小脸蛋上露出羞涩的笑容,摇晃着退后了一步,叭嗒叭嗒地摇头。
秦玄策替念念婉拒:“崔太傅既看中了这个,自有崔太傅的用处,我们怎可夺人所好,不必如此客气。”
崔则温和地道:“既因此物与这孩子相遇,就是有缘,当以有缘之物相赠,留个情分,还待日后来往,请勿推辞。”
复又一笑,道:“我今日来此,乃是因外甥女儿明天生辰,我这做长辈的,打算替她备一份礼,倒不拘哪件东西,我换一样即可。”
原来明日上巳节亦是傅锦琳的生辰之日。
傅锦琳当初原与崔家长子崔明堂定了婚约,谁料临近婚期,崔夫人却因病亡故了,崔则带着崔明堂匆匆返回清河,其后,崔明堂要为母守孝三年,自然就把这婚事给耽搁了。
傅锦琳等了三年,如今已经十九岁了,老大不小的,傅家固然不说什么,崔则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眼见得崔明堂三年孝期已过,不日就要重返长安,可以重议婚期,崔则打算今年给傅锦琳的生辰之礼要格外厚重一些,前些日子备了一张极贵重的绿绮古琴,犹嫌不足,今天又来这宝成阁,要再买几样首饰补上。
谁知机缘巧合,竟然遇到了和婉娘如此相像的孩子,这么一比较,就暂且把傅锦琳往后挪了一些。
崔则说着无心,秦玄策听着,心里却咯噔了一下,他隐约记了起来,是的,明天上巳节,亦是傅锦琳的生辰之日,当年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阿檀和傅锦琳在曲江畔起了一番冲突,幸得他出面,阿檀才没被人欺负了去。
一念及此,秦玄策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头,心中顿起波澜,他沉吟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问道:“我恍惚记得,令妹即武安侯夫人,那么,令甥女也就是这位傅夫人的女儿?”
崔则不疑有他,点头道:“是,我家琳娘,即舍妹与傅侯之女,舍妹一朝身故,只留了这么一点骨血,叫人怜惜。”
秦玄策看了看念念,上下打量了一遍。
念念歪着脑袋,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和她母亲一样,嘴角边有两个小酒窝,甜得发腻。
秦玄策把目光收了回来,委婉地道:“可是,依我看,这两者在容貌上完全没有相像之处,或许是崔太傅思亲心切,看走了眼。”
崔则一时为之语塞,是的,傅锦琳既长,并无崔婉的倾国之色,而如今,崔则遇到这个不相干的孩子,却与崔婉年幼时一般无二,那眉眼、那神情,就如同崔婉又活过来了一般。
崔则毕竟是个敦厚长者,并无不悦之意,反而叹息道:“是啊,琳娘生得不像她母亲,还是随傅家人居多,大将军不必因此见疑,我虽老眼昏花,但一母同胞的妹妹,必然不会认错容貌。”
可是,秦玄策是见过武安侯傅成晏的,这位傅侯爷与他女儿的样貌也找不出什么相似的地方。
崔则这边又殷殷致意:“这孩子确实与我有缘,不知她是大将军的什么人?日后可否偶尔容我到府上探望?”
秦玄策疑窦愈浓,无意多说,客气地虚应了两句,便带着念念匆匆离去。
临走的时候,念念趴在秦玄策的肩膀上,望着崔则,小小声地对秦玄策道:“我喜欢这个伯伯,和喜欢二叔一样喜欢呢。”
这孩子,喜欢的人可太多了,二叔心里泛酸了。
回到秦府,秦玄策命人将念念先带回观山庭,自己去寻秦夫人。
秦夫人在房中抄经,自从秦玄策远征突厥,她便日日抄经拜佛,即便秦玄策平安归来,这习惯也没有改变。
此时见儿子进来,她依旧一笔一画工整地抄录着,眼睛不抬,口中问道:“怎么,不是去杜家的鲤鱼宴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应个场面而已。”秦玄策淡淡地道,“杜家鲜花似锦,火焰烹油,也不缺我一个。”
“在外面呆了三年,回来以后,你这孤傲性子越发厉害了,小心人家背后编排你。”秦夫人对云都公主还是喜爱的,连带着对杜家也颇有偏袒,闻言不禁嗔怪道。
半夏捧上了顾渚紫笋茶。
秦玄策接过,抿了一口,很快提了另外的话题:“母亲当年可曾见过武安侯府的傅夫人?”
秦夫人这时才放下了笔,奇道:“无端端的,怎么突然问这个?”
“今日在外,偶遇崔太傅,提及傅夫人,我想到了一桩事情,向母亲求证一番。”秦玄策含糊地应道。
秦夫人接过丫鬟奉过来的巾帕,擦了擦手,摇头道:“我不曾见过她,崔家世居清河,并非长安人士。当年吐蕃屡屡犯境,西部不宁,傅侯常守渭州,不得归,为了不误婚期,崔家将新妇送至渭州完婚,此后傅夫人便随夫婿常驻陇西道,并不曾回到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