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婢——秋色未央
秋色未央  发于:2023年0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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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檀吓得马上醒了,惊恐地摇头:“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
  她可以说一百次不愿意!
  秦玄策从鼻子里发出一点点声音,好像是喘气、又好像是叹息:“那你叫我我怎么办?”
  他说得咬牙切齿的,既无赖、又霸道。
  和她有什么干系呢?阿檀好委屈,那么老大一个活生生、水灵灵的表姑娘,摆在他面前了,他非得叫人给拖出去,如今问她怎么办,这岂不是欺负人吗?
  “二爷,您忍忍,忍过去就好了。”她又羞又急,小声地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回道。
  她在说什么蠢话?当此际,剑拔弩张,怎么能忍?
  秦玄策闷闷地哼了一声,恨得几乎发狂,汗水不停地流下来,他口渴得很,心脏一阵一阵剧烈地抽动着,像是两军阵前擂动的战鼓,马上催发,将军欲战。
  秦玄策的手掌格外宽阔,阿檀的腰肢那么纤细柔弱,小小的一把,就那样被他掐住,掐得太紧了,叫她难受得很、也害怕得很,不安地挣扎了一下。
  秦玄策倒抽一口冷气,低沉地喝了一声:“别动!”
  阿檀吓得抖了起来,啜泣着掉眼泪:“……可是,我不愿意,二爷。”
  在这么一瞬间,秦玄策几乎想把阿檀抓起来打一顿,这婢子平日百般不正经,有意无意总在撩人,却是纸糊的老虎,中看不中用,到了当下紧要关头,她说什么?她说她不愿意!
  可是,她的身体在颤抖,像极了暴风雨中无辜的雏鸟,弱小的东西总是叫人心软,好似一不小心,她又要晕过去给他看,十分可恨。
  “别动……”他无可奈何了,发出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不愿意就算了。”
  真的吗?阿檀傻傻地抬头看他。
  他面部的轮廓原本凌厉而刚硬,此时被汗水打湿了,头发散乱地搭在脸颊侧,带着一种野性的英俊,咄咄逼人,靠得这么近,他的呼吸拂过,那是他的味道,像是燃烧的松脂。
  她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动静,像是野兽在丛林中咬噬着什么,又像是巨蛇在暗处焦躁不安地来回爬动,春天的夜晚,万物勃发,一切都显得悸动而焦躁,毫无章法。
  他低低地哄她:“嘘,说好了,你别动,我自己排解,总成吧……”
  他日常总是凶巴巴的,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宛如梦呓。
  在梦中,这个世界不停歇地晃动着,令她眩晕。
  他只是牢牢地抓着她,不让她走,如此而已。
  她却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握住小拳头,愤怒地打他。
  她的力气那么小,捶在他的胸口上,有一种酥酥痒痒的感觉,又舒服、又似乎更不舒服了。
  “别动……”他无奈又恼火,但没办法再凶她,有点狼狈地命令她,“我叫你不要动了,听不懂吗?”
  酒撒在地上,酒香渐渐弥漫,案头的芍药花在方才的兵荒马乱中被碾轧烂了,发出一种颓废而沉郁的气息,还有她的味道,很甜、很软,像是滴落舌尖的花蜜,又像是刚刚蒸好的酥酪,让人想吃。秦玄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愈发觉得口渴难耐。
  时间像是一根弦,被拉得长长的、长长的,一直没有尽头,案上的红烛最后燃烧殆尽,干涸成灰。只有窗户下面的虫子一直爬来爬去,悉悉索索,没完没了,完全不知疲倦。
  中间的时候,大约是大夫来了,门外传来一点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楚,唧唧咕咕地说了好一阵子,又安静了下去。
  阿檀终于忍无可忍,她抓住秦玄策的胳膊,哭着,狠狠地咬了下去,她的小牙齿也是很厉害的,隔着衣服,撕咬着、拉扯着他的肌肉,试图咬下一块来才解恨。
  一点点尖锐的疼痛,和一点点酥软的触觉。
  秦玄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倏然绷住了身体。
  或许窗外有石楠花,花开了,那种味道汹涌而出,一霎那,仿佛春夜都浸透了这种气息,似旖旎、又似腥膻。浓稠的月光流淌而下,落在人的指尖,黏黏腻腻。
  为什么今天要穿这么厚实的衣裳,不能让她一口咬到底,秦玄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念头,实在遗憾。
  济春堂的张老大夫打着呵欠在外面等了大半夜,都快睡着了,到了四更天的时候才被叫了进去。
  老头子慎重其事,仔仔细细地给秦玄策把了脉,斟酌了半天言语,然后很含蓄地表示,大将军这是憋太久了,发出来更好,大有裨益,可以的话,最好再来几次。
  听得秦玄策脸都黑了,直接把老头给丢了出去。
  第二天的时候,秦夫人才知道了这事情,亲自来观山庭,对着秦玄策看了又看,亲娘的目光又是担忧又是暧昧,甚至还有几分如释重负的欣慰,看得秦玄策差点又要当场暴起。
  卢曼容和张家的亲事不了了之,她被强行剃光了头发,送到了城郊的尼姑庵里。据说临行的时候,她不停地磕头,把头都磕破了,想求见秦夫人一面,秦夫人却只命身边的大丫鬟半夏出去,给了卢曼容一个大耳光子。
  这事情在秦府没有激起半分涟漪,没有人敢议论这事情,仿佛家里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表姑娘。
  唯一感到不快的人就是秦玄策自己了。
  他忍了又忍,前面还能装作若无其事,一点不在意,到了第三天,晚膳的时候,看着端上来的饭食菜肴,他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阿檀呢,她到底干什么去了?连我的膳食都不肯伺候了,我们家的下人,如今都这般没规矩了吗?”
  阿檀已经三天没露脸了,整整三天,真是岂有此理,简直要造反。
  端菜的小厮满头大汗,主子的眼睛太刁了,还没入口,就知道菜肴是谁做的了,不好糊弄。
  长青在一旁,底气不足地解释道:“阿檀……呃,这两天病了,告了假,在屋里歇着,若不然,明儿我去问问她,病好没?”
  秦玄策沉下脸,冷冷地道:“什么生病,我看她就是懒怠散漫,看来是我平日对底下的人太过纵容了,才让她不知轻重起来,你去告诉她,再这般放肆,日后就不要在这里服侍了。”
  长青擦了擦汗,默默地后退了两步,小声道:“其实也正好,阿檀前两天和陶嬷嬷说了,她在观山庭事情做得不好,二爷恼着她,她想调到外院去干活,陶嬷嬷还在斟酌呢,既然二爷肯首了,我这就和嬷嬷……”
  “闭嘴,不会说话就别说。”秦玄策一拍桌案,把长青的话打断了,“观山庭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
  秦玄策很少对长青有这般声色俱厉的时候,长青吓坏了,赶紧弓腰告饶:“小的说错话了,二爷息怒。”
  秦玄策心中升起了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挥了挥手,把奴仆们都打发出去了。
  今晚的菜肴是蜜汁水晶冻、松茸鱼羊鲜炖、梨花醉酿鸡丝、芙蓉小米虾球等等,掌勺的是原先的大厨师傅老李,按说他也是很用心了,专门仿着往日阿檀常做的几样菜色给上的,谁知道,依旧不合秦玄策的心意。
  不过短短的一两个月,秦玄策的胃口已经完全跟着阿檀走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秦玄策食不知味地用过了晚膳,去秦夫人那里说了会儿话,又回来。
  这几日,大将军的情绪明显欠佳,奴仆们都识趣,躲得远远的,尽量不在他面前晃荡,连长青方才被训斥了后,也缩了起来。
  所以,很好,周围没什么碍眼的人。
  秦玄策在房里来回踱了十几个圈子,夜渐渐沉了下去,他还是走了出去,也没走远,就到隔间的偏房。
  房门紧闭着,他敲了敲。
  隔了很久,里面才传出来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谁呀?”
  “我。”秦玄策简单地应了一个字。
  里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哐当”一下,好像有东西被碰倒了,还有一声小小的“哎呦”,秦玄策简直可以想象得到,她手忙脚乱地跳起来,在屋里慌慌张张地转圈子的情形,大约就像热锅上的兔子。
  他面无表情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阿檀终究不敢把秦玄策晾在那里,慢慢吞吞地过来开了门。
  她低着头,用比蚂蚁还小的声音叫了一句:“二爷。”
  她的个头本来就小小的一只,头垂得那么低,秦玄策看不见她的脸,在月光下,只能看见她的小耳朵,莹润如玉,红得透透的。
  “病好了吗?歇够了吗?”大将军其实是屈尊纡贵地来求和了,怎奈完全没有经验,什么话从他口里说出来,都是硬邦邦的。
  阿檀听得气闷,咬着嘴唇不吭声。
  秦玄策出身豪族,位高权重,少年得志,向来凌驾于千万人之上,何尝有过这般服软的时候,已经是额外之举了,居然有人还不领情。
  他眉头皱了一下:“怎么不说话,什么气性这么大,说你矫情,总改不了这毛病。”
  阿檀气极了,红了眼眶,抬头嗔怒地看了秦玄策一眼,又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倔强地别过脸去,声音带了一点哽咽:“对,我就是矫情,您走开,别和我这个矫情的人说话,我不配。”
  哪家婢子敢这样对主子说话,简直没有规矩。
  但是,她的模样生得那么好,无一处不美,连生气的模样都是软软怯怯,那一瞥,目中含着泪,好似要在此夜的月光中融化成春水,又叫他无从抵挡。
  秦玄策想起了那个时候,拥她在怀中的感觉,大抵也是如此,春夜里弥漫着柔软的花香。他的身体又热了起来,有个地方突然变得异常坚硬,心却变得柔软了起来。
  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沉默了半天,绞尽脑汁,干巴巴地道:“也罢,我原不知道你心里计较那些,是我疏忽了,那天你……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想要什么赏赐,尽可以开口说来。”
  不说尤可,一说“那天”二字,阿檀就羞得发抖,她的一张脸红得快要滴血,眼泪“刷”地下来了:“我才不要什么赏赐。”
  她哭着跑回屋里,翻出了一样东西,拿出来,气鼓鼓地扔到秦玄策的身上:“这个也拿回去,我什么东西都不要,不稀罕!”
  秦玄策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了那样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上巳节的时候、也就是阿檀生辰那天,他给她的那半匹雀金绣的锦缎。
  阿檀哭起来的时候也很美,眉目仿佛笼着烟雾,眼眸里仿佛弥漫过春水,但是显得那么可怜,两只小爪子团起来擦眼泪,整个人就像融化的酥酪团子,蔫巴巴、软乎乎,恨不得趴在地上闹了:“二爷害死我了,我没脸见人了,不想活了……”
  秦玄策刚刚的旖旎心思荡然无存,再一次生出了要把她抓起来打一顿的情绪,他怒道:“二爷我有多不堪吗,能叫你这样嫌弃,怎么就没脸见人了?你简直无理取闹!”
  “我既矫情、又无理取闹,总之我就是哪哪都不好,二爷不中意我,我明儿就走,离二爷远远的就好了。”阿檀哭得越发伤心了,声音呜呜咽咽的,中间还抽泣一下,那颤颤抖抖的尾音,让人疑心她又要晕过去。
  秦玄策气得头都疼了,他抓住那幅雀金缎,三两下撕了个粉碎,掷在阿檀脚下,倏然一声断喝:“够了,不许闹!”
  声音严厉,带着杀伐之气,宛如雷霆临阵前。
  “嘎……”阿檀打了个嗝儿,吓得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袖子,哭声倒是止住了,眼泪却越流越急,那如泣如诉的模样,似乎有天大的委屈藏在心里,凄惨得要命。
  所以说,女人都是叫人心烦的,哭哭啼啼、扭扭捏捏、种种不可理喻,尤以眼前这个最甚。
  秦玄策忍无可忍,重重一拂袖,愤怒地转身走了。
  时年四月,武安侯傅明晏自北境遣人送奏折上京,由安南节度使崔则转呈御前,弹劾骠骑大将军秦玄策,斥其居功自傲,目无法纪,日常多有跋扈专横之行,麾下囤重兵,为其私用,此图谋难辨,理应严查。
  高宣帝召秦玄策入宫对质,秦玄策与崔则争论,双方皆厉色,众御前金吾卫如临大敌,持兵刃以待,只恐大将军当庭暴起,不可收拾。
  秦家累世英杰,皆对朝廷尽忠死效,秦玄策更是天生将才、骁悍无敌,高宣帝爱其善战能用,素来偏心,纵然其少年桀骜,偶有不驯之举,亦不忍苛责。
  只因出面之人为崔则,清河崔氏之首,身后为关东望族诸姓,高宣帝为安世家之心,不得不装模作样把秦玄策叫来,不痛不痒地说了一顿,依旧命其回去静心思过。
  末了,高宣帝转过来,反而还对崔则抱怨了两句:“玄策出身武人之家,性子刚硬,心思简单,日常每每有恣纵之处,朝中诸臣时有不满,朕也头疼得很哪。”这语气宛如老父亲在说自己家不成器的儿子。
  皇帝接下去的话语就意有所指,“不若傅卿,行事稳妥,滴水不漏,朕心甚慰。说起来,傅卿也十几年没有回京了,家眷皆在此,胡不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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