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怀愫
怀愫  发于:2023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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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宝只当裴观找她有事儿,快步过了水廊,进门便听见裴六郎笑吟吟问:“你是不是好几日都不曾练字了?”
  把阿宝问的懵住,家里忙成这样,她当然没功夫写字,好像自进了裴家,那笔就没怎么沾过墨。
  “这可不成,一日不练手就生了。”裴观满面肃然,指指窗边小案,上面已经铺好了纸,摆好了墨,“你就在这儿写。”
  阿宝方才还在收拾东西,只等明日拜别过老太爷的棺木,她就家去了,怎么今天还要看着她写字?
  她狐疑着扫了他两眼,心想,必是他这几个月不能回国子监当博士,故此拿她当学生。
  裴六郎这人,是有些古怪的。
  阿宝没话好说,磨磨蹭蹭走到案前,磨墨取笔,写起字来。
  数一数裴老六给她预备的纸,统共五大张,写完这五张,半天都过去了。
  裴观眼见阿宝坐到案前写字,陪在她身边,顿觉神清气爽。
  一撩袍角也坐下来,拆信阅信回信,行云流水。
  不到半日就把案前积压的信件理完,交给青书,由青书寄送。
  青书捏着那一叠信,看了眼还抓着笔在写字儿的少夫人,缩一缩脖子。
  小时候少爷就爱罚他们抄书写字,如今还要看着少夫人练字儿,少爷还真是,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裴观做完自己的事,走到阿宝身后,伸手要抽她的笔。
  那枝笔握在阿宝手里纹丝不动,她连头也没回,背对着裴观轻笑一声:“我转铁弹子练力气的,我阿公都抽不走我的笔,你这劲,够什么?”
  稳稳往下写。
  旁的不说,她转铁弹子这么久,只是写字而已,一笔一划都力透纸背。
  裴观讶然:“你那个铁弹子有多重,可曾带过来?”
  “当然带来了,你想不想看看?”阿宝这回头,目光打量裴观,他拉弓还行,只是这铁弹子,不知转不转得动。
  青书刚要出门送信去,就见少爷少夫人牵手出了书房。
  这么快那几张大字儿就写完了?
  “小时候先练木球,大了才练铁球。”阿宝曲起手指头,在裴观眼前比划一下,“先是龙眼大,然后就是鹅蛋大。”
  一路走一路说,走进屋里,螺儿结香赶紧退出来。
  戥子正在捡点要带回林家的礼,螺儿结香都坐到院中石凳子上头。
  “你这劲儿也不小嘛 ”,“托起来,先转一个”,“你手大,转起来该更灵巧,怎么笨手笨脚的”。
  不住有笑语隔着绿纱窗传出来。
  都是姑娘的声音,姑爷的声音轻,只偶尔有一声低笑。
  直笑得结香耳热:“这是在里头干什么呢?”
  这还是大白天,两人就胶在一块儿,结香左看右望,幸好幸好,留云山房里就只有她们几个,没有外人听见。
  戥子翻翻眼睛:“瞎玩呗。”
 
 
第112章 贵人
  嫁娶不须啼
  怀愫
  天光才掀开一道缝, 阿宝就醒了,今儿是她要回娘家的日子,她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回去。
  眼睛一睁, 就再躺不住, 轻手轻脚想爬起来。
  “还早,再歇歇。”
  阿宝回身, 就见裴观也醒了, 这人睡在床上还规矩的很, 绝不踢腿歪身。
  两手规规正正放在腹上, 睡得像个道士。
  阿宝想躺回去,脑袋还没挨着枕头, 又坐起来一掀被:“我躺不住了,我得起来。”
  她想煞阿爹,红姨和阿兄了。
  裴观闷声不言语,就这么急着回家?
  再仔细一想, 她自嫁进来就没有安生过一日, 换成谁都想回家。

  这会儿丫头们都还没起呢,阿宝又不欲早早扰她们清梦,她想好了,回去就给戥子燕草轮流放假。
  让她们俩也好好松快几日, 这些日子最辛苦的就数燕草和戥子了。
  裴观干脆也披衣起身, 走到罗汉榻边,看着阿宝在屋里转圈忙碌。
  随手拿起榻上的礼单,又看了一遍:“倒是齐全的,要短了什么, 你差人回来, 我让青书给你送去。”
  “我在我家能短什么。”阿宝一面说一面抻着衣裳照镜子。
  燕草回来禀报, 说红姨直问她在裴家过得好不好,阿宝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小媳妇回娘家,都要打扮得体体面面。
  只是挑来挑去都是素服,打开妆盒,想选几件贵重的素头面出来。
  可她是新婚,自己家里打的嫁妆,和裴观送给她的头面,俱都是喜庆图案,头面都嵌着整套红宝石或是红蓝宝石夹杂镶嵌。
  敬茶时裴三夫人赏的那十三件的东珠,也是金底的,就是没有全素的头面。
  好容易才挑出一支的单珠长簪来。
  这几日卸去簪环,乌发间只簪一朵白绒花,家中自上到下的夫人太太们都如此,可阿宝总不能戴着白花回娘家罢。
  阿宝抿唇发愁,卷山堂和松风院两处都有落地穿衣镜,照得人纤毫毕现,阿宝就在大镜前比比划划。
  裴观在她身后瞧得清清楚楚。
  这两抬镜子,都是裴观为了阿宝特意添置的。
  光是一面镜子,就值得四五百金,两抬一人高的落地镜,花了七八百两。
  戥子头回进屋,瞧见这么大的镜子,里头的人还冲她直直走过来,吓得她差点儿站不住。燕草螺儿是见惯了的,螺儿赶紧取出她绣的双喜镜罩,盖在上头。
  戥子隔了几日才看习惯,她自觉给阿宝丢脸,燕草宽慰她:“寻常人家也难有这样大的镜子。”
  确实是照得清楚,就因照得太清楚了,阿宝左瞧右瞧都不满意。
  裴观扔下礼单,站到她身后,阿宝身上太素,他也瞧出来了:“该多给你打几件素的首饰,你莫急,我去叫青书,让他出去不拘往哪个金楼银楼,先买几件像样的来。”
  只顾着忙前面的事,竟把这件大事忘了,总不能让阿宝只戴根银扁方回去。
  阿宝想了想:“都这么多礼了,也不要紧。”
  “那怎么成,不能让岳父姨母以为你在家受慢待。”裴观皱眉去叫青书,青书急匆匆抹把脸,出门去了。
  大厨房里送了早饭来,一只只食盒往里拎,今儿四房五房就走了,往后是大房管家,大厨房里的人员虽还没调动,却已经拍起三房的马屁来。
  今日六少夫人要回娘家,别处不知,大厨房里怎会不知。
  几乎把阿宝爱吃的几样都做了送上来,油煎的馄饨,素饼子,还有各种素馅的小饺小包子,连粥汤类的都有三样。
  牛乳粥一种,菱粉粥一种,还有八仙藕粉,几样粥里都搁了蜜糖。
  阿宝每样都舀出来尝几口,再把乘下没动过的,赏给燕草几个。
  她还不习惯这样,大家分着吃就是,非得她先动过,燕草才肯撤下去。
  正在用饭,陈妈妈来了,她年纪大了,裴三夫人轻易不劳动她。身后跟着几个丫头,每人手里捧了个盒。
  盒子一打开,里头俱是些素净贵重的首饰。
  “太太说了,既是回娘家,总不能这么素,想着新婚没有这些,昨儿夜里叫小满挑出来的。”
  银嵌蓝宝,珍珠压鬓,色色不同,就是轮换着戴也够了。
  阿宝接过就要行礼,陈妈妈连连摆手:“少夫人妆扮好了,就到后头拜别,叫夫人看着也欢喜。”
  阿宝先叮嘱裴观:“都有了,让青书不必买了。”
  又换了一身衣裳,戴上裴三夫人给的首饰,到上房拜别婆母。
  裴三夫人看了一圈,点点头:“这才好。”一面说又一面忍不住笑意。
  别人穿白总带几分娇怯俏丽,阿宝穿一身白也还是阿宝,半点娇弱的风致也无。
  戴不戴贵重首饰,倒也没什么分别。
  裴观陪在阿宝身边,吉时一到,女眷在堂前拜别老太爷的棺木。
  儿孙们一路送到码头,出殡的仪仗一样都不能少。
  直等到队伍走出建安坊长巷,阿宝也不等裴观回来再送了。
  一听说阿兄驾车来了,立时出门登车,还催促韩征:“快些快些,我可想红姨啦!”
  “得嘞~”韩征一甩马鞭子,赶车回家。
  阿宝隔着车壁问:“阿爹怎样?红姨怎样?还有大妞?对了!”她想起来了,卫三跑了,人找着没有?会不会影响大妞的婚事?
  韩征扑哧笑出声来,只当姑娘家嫁了,性子就能温柔和顺些,怎么阿宝出嫁半个月了,一点也没变。
  “姨父的调令下来了,月底就要走。我娘除了担心你,那就是担心我。”韩征一面赶车,一面不好意思的笑了声,“我娘在给我相看媳妇呢。”
  阿宝眨眨眼,她梦里还真没梦见过表嫂生得什么模样。
  可梦里梦外是不一样的,梦里的卫三还娶公主了,梦外的卫三跑得没了影。
  “大妞我哪儿见得着呀,她在家里绣嫁妆呢罢,倒是见过好几次卫家大郎二郎。”都是来找他探听消息的,想问出卫三去哪儿了。
  “卫三还没找着呢?”
  “没有,简直是钻地缝里去了,不扒开地面找不着他。”韩征到这会儿都不知他为甚要跑,倒是有个年轻轻的姑娘来打听过他。
  “年轻姑娘?是什么人?”难道真是公主?
  韩征想起那姑娘的模样,生得眉目端丽,看神色仪态就是个贵人。身边跟着的,一瞧就是公公。
  韩征在宫中当差,又哪会看不出来。
  可他不愿意多惹是非,说不准卫三就是惹着了她,又怕给家里添麻烦,这才跑了的。
  韩征既不欲惹麻烦,也就不将那位姑娘找了他几次的事告诉阿宝,怕阿宝担心,摇头道:“不知是谁,她不肯说姓名,我只实话告诉了她。”
  那贵人姑娘脸色难看得很,身边跟的人也有些想找卫家麻烦的意思,却被她一摆手,就止住了话头,没往下说。
  韩征思来想去,还是跟卫家大郎说了一声,谁知卫家大郎满面苦笑:“早就来问过了。”就是探听不出什么,这才去问韩征的。
  阿宝却微张着嘴:“他真惹下风流债啦?”惹的还是公主。
  韩征虽不知那位贵人的身份,可也怕给妹妹惹麻烦。
  卫三跟阿宝提过亲,虽阿宝早就定亲,定亲半年才成的亲,可贵人们要想不讲道理,那便没有道理可讲。
  他怕这事儿会怪到阿宝头上。
  贵人姑娘话里话外,还有些打听阿宝的意思,韩征打定了主意,她若还来问,就得把阿宝与裴观两情相悦的事全告诉她。
  让她知道,从来都是卫三在自作多情。
  兄弟是兄弟,再是一处长大的情分,也不能拖累妹妹妹夫。
  “要是有人问你,你可不能什么都往外说。”
  “我又不傻。”阿宝往车壁上一靠,吃着糖瓜,“万万别连累了大妞才好。”
  两人说话间,马车就到了林家门前,阿宝戴着帏帽下车,刚进大门,府里的下人丫头婆子,俱都退到两边去。
  “大姑娘回来了。”
  这一句话,听得阿宝神清气爽。
  “姨夫人在大姑娘屋里等着呢。”王妈妈凑上来,“大姑娘想吃什么,我这就吩咐厨房去?今儿有买的好羊肉。”
  阿宝一听见羊肉,口里止不住垂涎,可她摇头:“我正守孝,不吃这些,倒是戥子燕草两个,素了多日,你让厨房看着给她们俩补一补。”
  王妈妈笑得像朵花似的:“还是咱们大姑娘体恤人儿,还惦记着给她们补身子,我这就去办。”
  在自己家里,她不必小步走路了,风风火火回到后院。
  出嫁的时候院中杏梨还未全开,这会儿已是灿如锦霞,满院都是蜂蝶。
  阿宝刚到门边,便嚷嚷一声:“红姨!我回来啦!”
  陶英红急从里间出来,打眼就见她满面红光,悬着心总算放下来。又拉住了阿宝细看,头上耳上都是蓝宝石,腕间的手镯都有两指宽。
  去的时候没有这些,夫家连这个面子都替她想到了。
  “这是我婆婆送的。”
  陶英红原还怕燕草是报喜不报忧,要不然怎么不让戥子回来报信。
  如今一看,才知道阿宝是真没受委屈:“好好好,他们待你好,我就放心了。”
  “您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是待我不好,我不早跑回娘了!”那么几道门,难不成还能锁住她?
  “可不许这么说!”话没说两句,那叫人头疼的劲儿又上来了,陶英红轻轻拍阿宝一下,才又低声道,“真要待你不好,你爹外任了,还有你哥在!”
  阿宝往床上一倒:“累。”
  陶英红又心疼起来:“赶紧歇歇,吃什么?羊肉饼?”这才几天呀,小脸都瘦了一圈,都到家了,偷偷吃些有什么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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