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须啼——怀愫
怀愫  发于:2023年0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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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林家官位又不高,求她作什么?
  等到裴观和阿宝成婚,她自也送了礼来,还特意到新房看过新娘子,回去说了句“传言就是传言,当不得真。”
  外头传言阿宝生得如花似玉,貌若天仙,故此裴家才三次上门求娶。
  说传言当不得真,意思就是林家女儿不过中人之姿罢了,生得寻常,还没读过书,探花郎看中她,莫不是鬼遮眼。
  阿宝进门三日,裴老太爷就走了。
  吴夫人在外头又嚼了好一通的舌根。
  这些话自然传到裴三夫人耳中,她都不必看,闭着眼睛都能想到吴夫人说这些话的神情。
  她总是满面歉意的,仿佛她打心眼里压根就不想这么说,她万不得已这么说了,真是一片真心为了人好。
  “这新媳妇也太倒霉了,怎么就这么巧?这往后她在裴家的日子该多难过?”
  只要她挑起这个话头,自有人接她的话:“八字相冲?”
  “成婚哪有不合八字的,难道是新媳妇八字太硬?”
  等难听话说了一篓,吴夫人便在此时出来说好话:“可不能这么说,谁家想碰上这样的事呢?外头该传得多难听呀。”
  这个吴夫人,阿宝早就见过了,在梦里。
  重来一次,吴夫人的性子一点没改,还是这么惹人厌。
  阿宝吃得津津有味,拉过海棠小碟,从四色酥糖里挑了块黑芝麻的,用小碟子托着,拿舌尖轻碰糖粉。
  裴三夫人这些话,阿宝也早就已经听过一遍了。
  上回听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是满桌的点心,只是那时裴三夫人是在教导新妇,将这些告诉她,免得她出门交际时踩了坑。
  “待出了孝,咱们要到外头走动,你免不了是要听几句难听话的。”裴三夫人提前先说了,就是怕阿宝气盛。
  “等见了,你就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了。”
  “对了!”裴三夫人一抚掌,“我得写信告诉她我要回娘家了。”这还不把她鼻子给气歪。
  阿宝忍俊,看裴三夫人得意洋洋写信“报喜”,放下茶盏道:“小宴就置在水阁里,都布置好了,铺了厚锦毯,摆的十二扇大围屏,成套的粉彩瓷器。”
  阁前临水边腊梅早发,也算是院中景致。
  这是珠儿的头等大事,阿宝办得极是精心。
  吃食的单子也已经拟定:“我们家守孝,许夫人茹素,正好都是吃素,点心嘛就多备几样。”
  裴三夫人看过,连连点头。
  又坐直了身子对阿宝道:“等许夫人来那日,有些话,你得替娘说。”
  她虽敬许夫人的为人,可自生下来学交际起,就没像许夫人那么说过话,她放不下几十年的教养体面。
  阿宝一口应承:“行,那就我来说。”
  裴三夫人只觉这桩事处处都好,就只有一样不好,女方先开口,总是落面子的。
  “没法子,要咱们不开口,等到头发白,许夫人也不会开口。”
 
 
第186章 【二】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许知远的书僮一打听着家里接了裴家的帖子, 撒丫子跑去报给少爷。
  “少爷!夫人接了裴家夫人的帖子,要去裴家赴宴!”
  许知远正对着窗外芭蕉读书,闻言大喜, 握着书卷的手一紧:“当真!”
  他为着裴博士的事, 与几位朋友断了交情,那几个往日里倒也能一处议事, 可一这大事大非, 却又迂腐起来。
  天下的事, 总得分个黑白是非, 人心总该存点义理公道,不能全被“尊卑”二字盖过。
  就因宋祭酒是裴博士的老师, 还是裴博士父亲的老师,就要睁一眼闭一眼?当作瞧不见他苛待学生至死?
  许知远与人争吵了数次,他口齿又不很伶俐,每次争论回来都气哼哼的, 干脆与那帮迂人断交。
  等到宋述礼自陈罪状, 裴先生调职入了翰林院。
  许知远终于扬眉吐气,那些朋友又来请他去诗会酒会,有的还想请他攀一攀裴先生的交情。
  许知远不愿见这些嘴脸,推说闭门读书, 一概不理。
  心中还有些纳罕, 前两个月,裴先生时常将他请到家中去,还曾问过他可曾定亲。
  原以为问那一句是瞧中了他的意思,少年人忍不住浮想, 裴先生如此风度, 他的妹妹若能有三分像他, 便是难得的佳人。
  可这段日子又没了下文,难道是他想岔了?
  也许先生只是关怀一下学生,并没想过什么结亲的事。
  他还曾问过母亲:“裴先生的妹妹,与裴先生有几分相似?学识性情如何?”
  明明他能借着送母亲去赴宴的机会,悄悄看一眼裴家姑娘的。虽戴着帏帽瞧不见面貌罢,但看一眼身姿也能见几分气度。
  许夫人听见儿子这么问,平平看了他一眼:“这与你有什么相干?”
  许知远早年丧父,是母亲抚育他成人,早就习惯了母亲这性子,要问什么就得明明白白问出来。
  若作虚言,那就是绕上十八个弯子,也问不出想知道的。
  “我……”
  许知远满脸窘相,支吾了半晌:“我觉着,裴先生或许是有想将……将妹妹许配给我的意思……”
  问过他的生辰年月,又问过他家中境况,还问过他可曾有婚约。
  若非有意作媒,因何问得这么详细。
  许夫人瞧了儿子一眼,见他面孔涨得通红,反问他:“你怎么会这般想?”
  “你学问平平,模样平平,性情平平。他为何会瞧中你?”
  那裴家姑娘如兰似珠,凭什么要配个处处平平的男子。
  许知远方才还通红着一张脸,听母亲如此评价他,似迎面被人痛打了两拳,脸上红晕尽去。
  好在他打小就习惯了,母亲说话就是这样,小声替自己辩白:“我虽比不得裴先生,也没这般差,裴先生特意问我可曾婚配,他可没问别人。”
  许夫人想了想,点点头:“也许是看中你憨实?这么说来,你也确是有这点好处的。”
  这话听着是在夸,但许知远高兴不起来。
  他也咂出点味儿来了:“裴先生的妹妹是不是极好?”
  许夫人不说话,就算裴观真有那个意思,长兄如父是可以代父母嫁妹妹,她却不能妄议闺阁中的女孩儿。
  “她当真这么好?”
  母亲虽没开口,许知远也猜到几分,嘴巴咧到了耳后根。
  他嘴才刚咧开,便被母亲严声喝住:“你笑什么?可是在心中肖想好人家的姑娘?背三遍《清净经》!”
  许知远在他亲娘跟前站得笔直,老老实实念了三遍滚瓜熟的清净经。
  “人心好静,而欲牵之。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
  “观空亦空,空无所空……”
  得努力站直了,才不能摇头晃脑,若是动了脑袋,他亲娘又要说他有口无心,必要罚得更重些。
  直念到脑中全是空空空,一丝绮念也无,他娘才放他走,还让他闭门读书,不许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自此之后,许知远当着他娘的面,一个字儿也不敢提裴先生的妹妹。
  书僮来报接了裴家的帖子,他这才又意动。
  书僮看少爷眉花眼笑的模样,向他道喜:“裴家必是跟少爷提亲的,恭喜少爷娶个好少夫人。”
  许知远横眉瞪了他一眼:“不可妄言!”心里却如煎汤似的冒泡,又不敢问他娘,在屋里捧着书直转圈子。
  许夫人接了帖子,身边的妈妈问:“远哥说的不错,裴家或许真有这个意思?”
  “莫要肖想。”
  那老妈妈道:“怎是肖想?那裴家的姑娘是庶出,又不是正室夫人的女儿,真要议亲,咱们远哥儿能选着更好的。”
  “蒿草之下,或有兰香。”
  妈妈见她这样,也不再说,预备起去裴家的礼物,依旧还是四色礼。
  去哪一家都如此,不因裴家可能有结亲的心思,就将礼办得更厚些。
  许知远不敢跟母亲打听,偷偷找到母亲身边的老妈妈:“贺妈妈,你给我一个准信儿,是不是……是不是……”
  贺妈妈先点头,又摇头:“哥儿就再等一等,你这年纪也该说亲了,纵不是裴家姑娘,还有上门的官媒人呢。”
  许知远脸色黯淡下去。
  贺妈妈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心里疼他,可他娘认定了他配不上裴家姑娘,不会主动去张这个口。
  “要不然,你求求你娘去,癞□□想吃天鹅肉,也得张开嘴不是。”
  虽是俗话但有道理,许知远刚要点头,又看向贺妈妈:“贺妈妈,我怎么成癞□□了!”
  贺妈妈说漏了嘴,赶紧找补:“就是打个比方,我们远哥儿年轻轻的就是举人,哪样都能配得上裴家姑娘。”
  要贺妈妈说,自家哥儿的好处多了去了。
  家中殷实,又是独子,既无妯娌要应酬,婆母又是个省事的,你只须跟她说实话,她绝不苛责挑事儿。
  这个年纪的少爷,房里干干净净的,又从不眠花宿柳,放假便是在家读书,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裴家能有什么不愿意?
  许知远听了贺妈妈的话,提着袍子跑到许夫人的织房去,在门口停下,让丫头通报:“我要求见母亲。”
  丫头看了眼少爷,这少爷脾气是好,就是人有些呆,见就见罢,怎么还求见?
  但她依言掀帘进去禀报:“夫人,少爷在外头,说要求见您。”
  许夫人正在内室织布,又踩了十几下,停下梭子才:“请他进来。”
  许知远进门便一撩袍角跪倒在母亲的身前,双手搭住下拜:“儿子想求娶裴家姑娘,还请母亲为我提亲。”
  许夫人皱了眉头。
  许知远没等到母亲发话,就这么脑门贴地,不抬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厚颜求一求。”
  许知远抬起脸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心里只觉得世上再无比母亲更好的人:“多谢母亲,母亲万福,母亲……”
  “出去。”
  贺妈妈上回她没跟去秋霞圃,没能见着裴家姑娘。这回去裴家,要为远哥儿提亲,她必要跟着去。
  瞧瞧那位姑娘究竟是个什么相貌。
  贺妈妈跟在许夫人身后去了裴家。
  裴家门户是比许家略高些,园子精致,丫头婆子伶俐,须得几代富贵方能如此。
  但许家是清流人家,也传了三代诗书,真论底蕴并不差着什么。
  裴三夫人见到许夫人很是客气:“早就想请你,只是家里事实在是忙,忙完了大祭,这才得闲。”

  “可巧着水阁边的腊梅早开,想你是爱花的人,便请你过门赏花。”
  阿宝跟在裴三夫人身后,一行人进了水阁,上了茶果点心。
  裴三夫人托着茶盏,茶盖轻碰碗沿:“七丫头呢?许夫人也不是外客,叫她来给许夫人请个安。”
  贺妈妈听到裴三夫人这么说,心里明了,这就是有结亲的意思了。
  就在许夫人身后等着,过得片刻,就见水阁外几个丫头簇拥着个披月白斗蓬的姑娘自桥上过来。
  九曲桥横在水面上,岸边腊梅横生到桥顶,那姑娘自万朵花下过。
  人越是走近,贺妈妈越是瞪大了眼睛。
  月白绣绿梅的小袄,淡墨画的白绫裙子,带着一阵香风进到水阁中,先给裴三夫人行礼,再给许夫人请安:“请许夫人安。”
  许夫人点了点头。
  裴珠便往一边,挨着阿宝坐下,半个身子藏在阿宝身后。
  许是走的急了,面上薄红,似白玉生晕。
  贺妈妈望得呆住,半晌才咽了口唾沫。
  要不是这姑娘守了四年孝,不能出门交际,哪能轮得上远哥儿!
  裴珠请过安,略坐坐就又找了由头回去,好腾出空来让两家长辈议事,坐屋中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安。
  怎么许夫人还是一句话都不问她?
  裴三夫人给阿宝使眼色,让阿宝来张这个口,她怎么也算是许知远的师娘,能问一问许知远的亲事。
  谁知,还不等她们各行其事,许夫人就开门见山。
  “裴夫人,我想替我儿子求娶你家千金。”
  裴三夫人刚要自谦几句,说些珠儿年纪还小,平日在家不曾学过厨事之类的话,抬头就见阿宝使劲给她使眼色。
  到了嘴边的话就成了:“好啊,那咱们就议一议罢。”
 
 
第187章 【一】
  嫁娶不须啼
  怀愫
  裴三夫人话改的太急, 差点儿咬了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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