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让她自己看着办。
“什么礼?”阿宝好奇起来,坐到裴观身边,“什么礼呀?”
裴观立起来,绕到内室去,就躺在阿宝的罗汉榻上,不论阿宝怎么问,他就是不答,还道:“等你荷包做好了,不就知道了?”
阿宝在娘家住了十来日,每天都跟阿爹一道用饭。
头一天,她还是刚回家的姑奶奶,第二起,天亮就起床给爹做早饭。
自己不能吃肉,还给爹做油煎肉饼,包肉包子。
林大有看女儿每天穿件罩衫下厨房,天天拎吃的来,又感动又心疼:“你好容易回娘家,怎么能碰油锅,这烟熏火燎的。”
“我长到大,也没给阿爹做过几顿饭。”以前是太小,后来家里富了又不用她沾手,如今阿爹就要外任,一去三四年,得让他多吃些。
看到阿爹吃得这么香,多早起来也不觉得辛苦了。
裴观一句话也未说,上辈子,父女二人一别就再也没见过面,不知她那时,心里有多么遗憾。
林大有每天都跟裴观道:“你劝劝阿宝,我看她都瘦了。”
裴观总是回:“岳父不必忧心,全了她的孝心罢。”
直到林大有问裴观:“你瞧瞧我,吃阿宝做的饭,这十来日都吃瘦了。”
自家女儿灶上的手艺比她的女工手艺,好是要好上些的,但好的也有限。
裴观闻言挑眉,看岳父那个吃相,他还当阿宝的肉饼做得极好,还想出了孝必得尝一尝。没想到岳父是为了不让阿宝伤心,才吃这么多的。
怪道韩征先还来一起吃早饭,到今天,已然有两三日,没在早饭的时候看见他了。
裴观半晌说不出话来,咳嗽一声,清清喉咙,双手抱拳作揖:“岳父,还请您再忍耐两天罢。”
最后两天,阿宝想去灶上做饼,做它百八十个,就像当年阿爹要南下时一样,得给他带足行军的干粮。
裴观终于出言劝道:“各地驿站早就打通了,岳父到哪儿都有驿馆可住,驿丞自会安排车马饭食,你做这些,也吃不了,何况路远又热,别吃坏了肚子。”
阿宝想了想,这才作罢。
反正这十几天,她给爹做了五双鞋,往后做的鞋子,也能托驿丞层层转交:“到秋天我攒下好皮子,再给爹做靴子送去。”
林大有先走水路,再骑马。
临去时,他对阿宝道:“爹还是那句话,裴家要待你不好,你就来找爹。”
阿宝眼看着阿爹上船,还都笑着同他挥手,等那船一开,她上了马车便哭起来。伏在裴观的膝头,裴观摩挲着她的背:“等往后有了机会,咱们一起去辽东。”
三月三十,良辰吉日,万珍出阁。
阿宝虽不能去卫家送嫁,但那天,她特意坐着马车出门去,等在花轿经过的路上。
裴观也不能去赴喜宴,二人一道坐在车中,待花轿经过时,阿宝掀起车帘,远远看了一眼。
心里猜测,红盖头底下,大妞不知笑得有多欢喜。
第117章 外任
嫁娶不须啼
怀愫
四月柳长荫浓。
裴家阖府守丧, 虽出了七七,也依旧闭门谢客,前宅后院各司其事。
大房二房回来奔丧守孝, 第四代都到了开蒙的年纪, 便在裴老太爷的玉华堂书房内设馆,请先生来教书。
裴观每隔三日, 便会去教侄子们读书半日。
他当先生, 严正刻板, 几个侄子自出生起便没见过这位六叔, 只知道他读书极厉害,连自家阿爹都夸六叔学问高深。
若非守孝, 六叔还在教导国子监的监生。
个个去上学时都被耳提面命,全都不敢在裴观面前造次。
裴观头天教学回来,阿宝兴兴问他:“怎么样?他们几个捣蛋没有?”
乡邻小儿读书,夫子再严也总有几个捣蛋的。或是上树掏鸟窝, 或是扔毛虫, 夫子手里的竹条不知要打断几根。
刚知道裴观要去教小孩子读书,阿宝乐得直笑:“裴夫子要吃苦头。”
谁知裴家这几个小孩子,才刚四五岁,却个个都规矩得很。
裴观还反问阿宝:“圣人像下, 怎会捣蛋?”
玉华堂书房内设小儿读书的短桌, 又在堂前挂起圣人像,头天开馆,几个孩子都规规矩矩拜过圣人,又敬过师长。
这是裴观的主意:“既然在家正经读书, 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该有的规矩一样都不能少。”
大夫人知道了, 还给三房送了束脩六礼来。
裴三夫人道:“大嫂也太客气了,他是当叔叔的,教侄子们读书那不是应当的。”
“六郎这样极好,叫孩子们知道,就是在家读书,也不能敷衍了事。”大夫人坚持要送,“得给他们立下规矩。”
二房见大房都送了,也依样送了六礼来。
这六礼都送到了卷山堂内,阿宝看着一篓篓一篮篮的肉干桂圆,瞪圆了眼睛。
她与戥子对视一眼,心里想的一样:裴六郎还真有一门谋生的手艺。
裴观回来用饭,见到这些笑了一声:“怎么送了这些,还送到你这儿来了?”
戥子自上回得了赏钱,便不再怵这个姑爷,知道姑爷虽不苟言笑,但脾气不坏,笑道:“外头给夫子送束脩,也是送给师娘的。”
“师娘?”裴观一身青衣,坐到桌边看阿宝数肉条红枣。
见她模样认真,低声轻笑:“不错,等我老了,致仕了,咱们就找个依山傍水的村落山居,我当夫子,你当师娘。”
阿宝脆声答应:“成啊,开两块地,再养一匹马……”屋后是马棚菜园,屋前种花种树,最好是能种泡桐花,跟崇州老家的院子一样。
两人越说越远,裴观已经说到院中要架葡萄架:“夏日里好纳凉。”
燕草眼睛一扫,戥子立时会意,二人缓缓退出屋去,就见那两个越说越起劲,紧紧挨在一起。
今日阿宝也穿了一身青衣裙,隔着薄纱帘,两道影子仿佛交融在一起。
燕草坐在廊下,止不住翘起嘴角。
戥子抓了把瓜子,往她手里推:“吃点儿?”
两人只要一说话,屋里半天都不用人侍候。
戥子习以为常,出来的时候顺手就拿了干果碟,又能放半个时辰的小假。
燕草摆手:“又吃炒货,仔细上火。”摸出针线,裴府给下人发的料子都不错,姑娘还有赏赐给她们,她裁了几条帕子,正在绣花。
戥子百无聊赖,远远看见青书过来,她便伸头多看了两眼。
燕草瞧见低眉一笑,戥子回身见燕草在笑,也不脸红:“我就是看看。”
说着点评道:“这阖府的小厮书僮,也就只有青书和松烟长得最像样。”
燕草一拧她的嘴,哪像个没嫁的姑娘。
正说松烟,松烟便来了,在廊下见到戥子燕草,大大方方同她们招呼:“有日子没见了,公子可在房中?”
他自挨打之后,一直在家养伤。裴观隔几日就派大夫去瞧,养得差不多了,今儿回来当差。
戥子一点头:“在呢,我替你通传。”一面往门前走,一面打量松烟,还问他,“没伤着骨头罢?”
“没有,还得多谢少夫人,让我少挨十板子。”
那件事儿,戥子不知底细,但也知道松烟冤枉,宽慰他:“你这会儿去正好,姑爷……少爷同少夫人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松烟一听就明白戥子的意思,公子这会儿心情正好,他此时去拜见,公子会睁只眼闭只眼。
松烟一点头:“多谢你。”
二人站在阶下,等里面笑声渐停的时候,松烟这才出声给公子请安。
裴观道:“既回来,往后仔细当差。”
松烟又给阿宝请安:“多谢少夫人。”
他娘日日在他耳边念叨,说少夫人菩萨心肠,要不是她,松烟还能再挨十下,万一伤了骨头,那可就瘫在床上了。
等松烟退下,阿宝才问:“他这打就白挨了?”
“自然不是。”裴观摸摸她的头,“这会儿赏他太显眼了,过得些日子,再找个由头厚赏他。”
等再过些日子,青书松烟就与陈长胜一样,调到外头当差去。
四房五房虽离了京城,五叔在外头的宅子也卖了出去,可余波未平。陈长胜便见着好几个在那外宅附近打探消息的人。
大伯母那场戏演得极像,那条街上,人人都当是裴五爷的正房娘子发威。
“把那个外室提脚就发卖了,孩子也抱走了。”
不论那些人怎么打听,说辞都一样。
“他们真就能绝了心思?”阿宝往裴观嘴里塞了个桂圆,就是篮子里拿的,大伯娘给的都是上好的桂圆干,吃着极甜。
“自然。”裴观虽这么说,但他情知贼心难死,派人在外头时时留意,一有风吹草动,立时报上来。
裴观不欲让她忧心外头的事,故意扯开话头,问她:“你呢,今儿做些什么?”
阿宝便一样一样数给他听:“早晨先跟母亲去祖母房中请安,又跟妹妹们去了大伯母那儿听管家的事。”
阿宝看了裴观一眼:“我原以为大伯母不喜欢我,今儿才知,原来大伯母很喜欢我。”
“怎么?”裴观搂住她的腰,问她。
“大伯母时常把我提起来问话,当着管事婆子们的面让我拿主意。”阿宝本来只是旁听去的,几个未出阁的姑娘才是“真学生”。
几个姑娘都在备嫁,挨在一块坐着,先看了几日大伯母如何管家。
大夫人对三夫人道:“六郎媳妇闲着也是闲着,一并过来罢。”管家事本是大房接手,该由大夫人跟她两个儿媳妇一道管才是。
把阿宝也添上,裴三夫人一听就摇头:“这怎么成。”
“怎么不成?往后你们房里掌事儿的是谁?”大夫人看了眼三弟妹,要想自己清闲,可不得把儿媳妇给抛出来。
裴三夫人在大嫂面前,颇有些不好意思,她疏散怪了,倒让儿媳妇替了她。
阿宝这才陪着珠儿一起去。
她也知是大房管事,裴观自来敬重大房,她打定了主意,光带耳朵不带嘴,绝不随意插口。
没想到大伯母头天就将她提起来问话。
裴家是家大业大,但二三十人是管,二三百人也一样管。
没一句难得住阿宝,可问完也不见夸奖。
连戥子都悄悄问:“大夫人可真凶,她是不是不待见咱们姑娘?”
直到今日,大夫人又当着管事媳妇婆子们的面问:“我听说六郎媳妇在家时,园中都种果子树,池里都养能吃的鱼?”
阿宝立起来答话,她也很坦然:“是。军堡卫所前练兵后种粮,就连国子监中也一样种菜养猪。”
底下那些管事娘子,听见这句,虽面上不露,心底都想三房的六少夫人,果然出身不高,家中不富。
还猜测大夫人怎么竟把这个问出来,依着大房三房的关系,总不能是故意给侄媳妇难堪罢?
谁知大夫人目光在她们脸上扫过一圈:“你们都听到?正该如此,一饮一啄皆不可奢靡过分。”
阿宝这才明白过来,大伯母是拿她起头,要削减各处开支。
裴观先还含笑听着,收敛起笑意问她:“怎么前几日,你不告诉我?”
“就为这事?那我不就成了背后告状的?”一有点事儿就先嚷嚷,可不是她的作为。
二人一个给子侄开蒙,一个学掌家理事。
居丧在家,倒也安闲。
直到陆仲豫送回礼来,回礼中夹着两封信。
一封是陆仲豫写给裴观的,一封是原来的卫家姑娘,如今的陆二娘子写给阿宝的。
阿宝急巴巴拿了信,当着裴观的面便拆开看,想看看大妞新婚头几天,日子过得如何。
因她在梦里,再也没有梦见过大妞。梦中的二人各自出嫁后,就断了联系。
大妞的信只有一页纸,纸上也只得两句话。第一句是问阿宝好不好,第二句便是“夫君待我甚厚”。
“这就没了?”阿宝拧着眉头,看样子这信写得很急,连墨点子都蹭花了。
陆仲豫给裴观的信倒有好几页,阿宝一眼瞥见,问他:“信里写了什么?有没有写到大妞?”
裴观一心两用,眼睛在瞧信,嘴上在答她:“胡闹,岂能在信中写这些。”
“不是特意写,可曾写他新婚如何?”
裴观看完才答:“不曾。”信中写的是本次科举的事,吏部着手选官,裴观看好的学生,被点中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