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长夜未明——伊人睽睽
伊人睽睽  发于:2023年0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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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强调:“我每日都在吃药,执行任务时也没用内力,不算违背你的话。”
  她说着话,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她低头俯看张行简,越来越兴奋,觉得自己今夜来见他,来对了。
  而她站在他面前,那端坐着的郎君,便闻到她身上丝丝缕缕的酒气……他皱眉:“你饮酒了?”
  沈青梧暗叫糟。
  她就说张行简事无巨细,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便道:“只是和兄弟们吃了几口,我没醉,清醒得很。”
  张行简:“你身上有伤,你如今在疗伤阶段,不能饮酒……”
  沈青梧“咚”一下向他倒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手忙脚乱起身,展开手臂来抱她。多亏她今日是轻装出行,没有穿那身厚重铠甲,她倒下来,张行简抱着她坐在案前,倒没有被她给压死。
  张行简目光幽闪。
  沈青梧一看他那样子,便知道他那脑子又在动了。她有点儿怕,又因为色心而壮足胆子,不愿离开。
  原本只是说看一眼就走,真看到人了,又舍不得走。
  这便是贪念。
  张行简还没理清如今情形,那倒下来的娘子身子一转,面朝他。她脑袋枕在他膝上,转过脸来,张手就抱住他腰。因为沈青梧的大动作,张行简披在身上的文士袍落下,如云一般堆在身侧。
  沈青梧闻到他身上清澈的气息。
  她抱紧他腰,忍不住摸了又摸。
  张行简身子一僵。
  他低头:“梧桐……”
  沈青梧闭上眼:“我赶了好久路,我好困,我一回来就偷偷来找你……”
  张行简:“……找我做什么?”
  沈青梧乌黑的眼睛一目不错:“想睡觉。”
  张行简耳朵红了:“……”
  他以为她另有所指,但是沈青梧只是抱着他腰身,埋入他怀中,闭上眼,很快打起了小呼噜。
  张行简:“……”
  ……所以只是单纯地困了?
  好吧。
  他只是些许失落。
  --
  张行简将沈青梧抱上自己的床榻。
  张行简伏在榻上,帮她调整姿势,又在她身上点了几下,她松开了搂着他腰的手。
  张行简好不容易将自己的腰从她手臂间扯出,出了一身汗。
  他无奈:“真是一身蛮力。”
  吃什么长大的?
  身上没有几两肉,力气却这么大……
  他伸手在她腰上摸了一下,她在睡梦中也许是怕痒,向后躲一分。张行简挑眉,微微笑起来。
  他也不折腾她,干脆坐在地上,手撑着下颌,幽幽看她。
  他起初还在想李令歌让沈青梧执行这么一个任务,是否有表演“仁爱”嫌疑……但想着想着,张行简的注意力就回到了沈青梧身上。
  他叹口气,发现自己在不应该的地方,怪罪李令歌——
  为什么要让沈青梧这么辛苦,跑来跑去呢?
  她这一身土一身灰,来往都急匆匆的,怎么对执行任务,那么积极?
  他有点儿心疼。
  他给她备了那么多好看又飒爽的衣裳,到了军营,统统不能穿。沈青梧穿回了那些灰扑扑的到处漏风的武袍,看这袖口、手臂上,全是飞散的线头……
  连个补衣的人都没有。
  张行简看了半晌,忽然想起来什么。
  他记得李令歌让自己歇息的这处军帐,原来也是给一个将军的。军帐中有些东西,能够用得上,张行简住进来时,虽然绝不碰旁人的东西,但也没有将旁人的东西扔掉。
  此时张行简在角落中一处箱子里翻找。
  躺在榻上的沈青梧悄悄睁开一只眼,偷偷看他。
  她当然不可能睡得着。
  美男在侧,她千里赶路,满心激荡,想偷偷见张行简……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不过是还没想好玉佩的事该怎么说,没想好从不跟人认错的沈青梧该怎么办。
  不过,张行简在磨蹭什么?为什么不过来,让她好好抱一抱呢?
  沈青梧自作聪明地想着:只要他上榻,自己就可以装作睡得糊涂,和他滚到一起。
  那日校场中,春柳一样修长漂亮的张家三郎,多么让人心痒。
  迷迷糊糊间发生点儿什么……不能怪自己没有听他的话,没有和他保持距离。
  她很认真地执行他交代的任务啊。
  但是同榻而眠,罪不在她。
  沈青梧看到角落里的张行简站了起来,她连忙闭上眼,继续装睡。
  --
  张行简:“梧桐?”
  他当然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张行简坐于床榻边,俯身轻轻拍拍她面颊:“梧桐?”
  沈青梧不醒,他只好自言自语:“我也没办法,你不能怪我不和你商量……我总不能让你明天继续穿着这样的衣服四处跑吧。”
  他从角落箱子里找出来的,是一盒做手工活的针线。
  张行简硬着头皮:“我没有做过女红,没有给人缝过衣服……你只能凑活一下了。”
  装睡的沈青梧大为震惊。
  她察觉自己袖子被人扯起来,窸窸窣窣声音不断,那人不知兀自折腾什么,半天没有发出声音。
  沈青梧悄悄睁开一只眼,满心震撼:
  面容秀美的郎君坐于她榻边,拿着针线,一板一眼地研究她袖口的线头,很专注地为她缝补衣服。
  --
  沈青梧:“……”
  --
  张家二姐若是知道,必然更讨厌沈青梧了。
  张家上上下下,讨厌沈青梧不是没有原因。
  他们家养得大家风范的漂亮小郎君,不拿笔不拿剑,拿着一根极细的针,在烛火下睁大眼睛,对着那个极小的口,穿针引线、缝补衣服。
  虽然粗笨,虽然绣得十分烂,虽然线头被张行简一遍又一遍地拆掉,但是他真的在做女红。
  他在做很久以前,沈青梧曾希望他做的那件事——
  帮她缝衣。
  --
  但是那时沈青梧觉得张行简心灵手巧,拿起针线必然很厉害。
  她现在则发觉并不是。
  他笨手笨脚,和她水平也差不多。他还有一股执拗劲儿,他在她袖口这里已经折腾了很久,线头被他缝了拆、拆了再补,他一直不满意。
  沈青梧觉得,让他这么绣下去,明日她恐怕得穿一身破烂了。
  沈青梧觉得,让他这么绣下去,她真的要被他的执着给弄困,给睡着了。
  不行。
  --
  张行简做任何事,都要尽量完善。
  他自小接受的是这种教育,他又一向审美极好,他绝不会允许沈青梧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四处跑,更不可能允许自己缝补的衣服,比她原来穿的还要糟糕。
  张行简专心缝补衣服,跟衣服较劲,那针实在不好使。
  针在他手指上扎了一下,他不吭气,血液却瞬间流出。
  张行简准备寻帕子擦血时,一只手伸来,抓住他这根受伤的手指。
  沈青梧将他手指吮入口中,柔软舌尖轻轻舔过受伤的地方。
  --
  二人四目相对。
  --
  张行简:“……”
  她不是睡着了吗?
  沈青梧:“……”
  她没有其他意思。
  她是看不惯他婆婆妈妈,手指受伤,他还不急不慢去找帕子。等他找到帕子,估计早血流成河了。
  她一下子激动,做了不过脑的事——他手指被她含入口中,他眼眸望过来,她才反应过来。
  --
  沈青梧含着他手指,镇定支吾:“意外。”
  张行简哑声:“哪个?”
  ——装睡是意外,还是撩拨他是意外?
 
 
第91章 
  沈青梧默默张口,让张行简的手指退出去。
  她低头看到他那被吮的手指,水光润润,几分狎昵。
  这让沈青梧不自在。
  而张行简垂眼看她的眼神……
  那种若有若无的燃起来的火,带着很多渴望与被激起的兴致。
  他有时不掩饰自己情绪的时候,这份欲便会被放大——正如此时。
  张行简此时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他渴望她,他想亲她。
  但是张行简并未那么做。
  沈青梧失落之时,见张行简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帕,擦拭他的手。
  触及沈青梧的目光,张行简弯起眼,晃了晃他手中帕子。
  张行简:“看这是什么?”
  沈青梧躺在床上,懒得动弹。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方雪白的帕子落在他手中。但她心猿意马,心不在焉,她更希望的是,自己是那方帕子。
  沈青梧很随意地猜:“帕子啊?难道是你的哪位爱慕者送你的?倾慕你的娘子多的是,我知道的,不必你多说。”
  张行简暗有所指:“我也不知道送我帕子的人,是不是我的倾慕者。”
  沈青梧本说的随意,因她不觉得张行简这般难搞的郎君,会对哪位娘子多看一眼。他这么说,倒让沈青梧在意了。
  沈青梧盯着他手中那帕子半晌。
  沈青梧:“……沈青叶送你的?”
  听帝姬说,“秦月夜”办完事后,一直没有联络他们。恐怕“秦月夜”深陷在东京阴谋中,同样被张行简阻断了信息传递的路线。
  沈青梧刺杀少帝离开东京后,再没听过沈青叶的消息。
  可这不妨碍她认为,沈青叶是个美人,是张行简的前未婚妻,是曾与张行简日日夜夜相处过的纤弱又可爱的娘子。
  张行简:“……”
  他对这个榆木疙瘩无话可说。
  他张开手掌,凑近她眼前,让她看帕子。
  沈青梧从他手中取过帕子,她从榻上坐了起来。盘腿坐着的沈青梧翻来覆去地翻看帕子,她终于在帕子角落里,找到了一个铁钩银划的“沈”字。
  沈青梧不禁有些恍惚。
  她女红差,又没兴趣。这方帕子,恐怕是她认真绣的最后一方帕子。
  在她十六岁时,她用来当信物,留给了那昏迷的等待人救治的张月鹿。
  张月鹿后来不知她身份时,还用帕子试探过她。
  但是那时候沈青梧搜过他的身——他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什么帕子。
  沈青梧沉默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帕子。
  张行简:“这才是定情信物。是你送我的,你不认吗?”
  若是沈青梧未曾与他和好,沈青梧必然要发怒。但是此时……沈青梧压抑住心中那点儿惆怅,淡定地判断:
  “我带你出东京后,搜过你的身。你身上当时没有这方帕子。”
  张行简观察她,含笑:“你怎么老搜我的身?”
  沈青梧哼一声。
  张行简微笑:“出京的时候,帕子确实不在我身上。但是之后我与我的人马不是联络了吗?我让长林出京的时候,把帕子带给我。”
  沈青梧:“十万八千里,你为了一方帕子,不知跑死多少马!”
  张行简耍赖:“我不管,我就要。”
  沈青梧瞥他。
  他开玩笑:“我当时想着,我要是挽回不了梧桐的心,就拿着帕子要你负责,一哭二闹三上吊缠你。你心那么硬,却对自己的东西占有欲强,十分霸道。你肯定要讨回你的帕子……那我自然有了机会。”
  沈青梧瞠目结舌。
  沈青梧不知作何评价。
  她默默把帕子还给他:“你真是……手段百出。”
  张行简叹气。
  他将帕子收回怀中,前后这一通,不过是向沈青梧邀功,让沈青梧知道他对她的在意。
  他一点点瓦解她的防心,一点点试探她对他的爱有几分——
  沈青梧坐在榻上为色所烦恼,张行简将针线放回针线盒。她醒了,他自然不去缝衣服,耽误二人相处机会。
  军帐中的这方床十分矮,沈青梧坐在床上,张行简倚在床边坐在脚踏木上,仰着脸,也正好可以碰触她低垂下来的目光。
  张行简的脸露在沈青梧面前。
  张行简私以为,让她看着自己这张脸,自己和她沟通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张行简笑盈盈:“你这几日一直很忙?”
  沈青梧:“自然。”
  张行简:“今日下午见到我时,怎么掉头就走呢?”
  沈青梧心一跳。
  沈青梧心中生起警惕,她面上平静:“不是你说,在军营中,让我和你装关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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