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界壁完好之时,神谕族想侵入此界,必须舍弃躯壳,只以神魂前来。但如今界壁封禁破碎,在撕裂界壁后,神谕族便可以真身降临此界,不必舍弃躯壳。
随着源源不断的神谕族大军涌入,在境界压制下,此界修士步步败退。在神谕族看来,他们攻占这方世界是迟早的事,此界一切,都是他们囊中之物。
楼船上不乏也有投靠神谕族的此界修士,听得这些议论,只是垂首不言,并不敢说什么。
当神谕族的船队渐渐靠近之时,感知到其中一道庞大而深沉的气息时,凤翎骤然变了脸色。
“神谕族的上位王侯来了!”
神谕族中,所谓的中位王侯,实力便在此界修士大乘与飞升之境,而上位王侯,则有堪比当年洪荒未曾破碎之时地仙的实力。
是以上位王侯当面,就算是此界大乘修士也无力抗衡,之前被领兵强攻之时,凤族是靠昔年洪荒之时留下的上古法器才将神谕族两名上位王侯重伤灭杀。
只是神谕一族中,又何止两名上位王侯,更何况,在上位王侯之上,还有实力堪比天仙的极位王侯。
妖尊不过方才登仙,此时便与神谕族上位王侯对上,会不会太过冒险?
望着太上葳蕤的背影,凤翎眼中难掩忧色,只是她终究没有下令让飞舟倒转。
海水翻卷,在太上葳蕤面前显得异常驯服,她一步步向前,距离神谕族船队已经不过百丈。
便在这一刻,赤红阵纹骤然在海面亮起,无数条楼船都被囊括于阵中。
下一瞬,赤红灵光闪过,未能来得及脱离阵纹范围的楼船便尽数炸裂开来,船身折断,海水倒灌入其中,不知多少未能来得及反应的神谕族纷纷摔落水中。
而在落入海水之际,已经注定了他们的命运,原本平静无澜的海面骤然掀起滔天海浪,将他们挟裹着拖向更深处。
海面下一道道暗流化作利刃,不过顷刻,便窃夺了这些神谕族的性命。
见此,船队后方数艘侥幸躲过阵纹的楼船乱了阵脚,海面掀起滔天巨浪,楼船在浪潮中颠簸,像是随时都会倾覆。
她是谁?!
海面上,少女身形单薄,宽大的袍袖被风吹鼓,她似随时都会飘然而去。
望着她,众多神谕族面上再不见嬉笑之色,反而多了许多忌惮与畏惧。
“是妖尊——”楼船中忽有西洲修士失声开口,认出了太上葳蕤。
神谕通缉令第一的妖尊?!
这一刻,无数神谕族和此界修士不约而同想起了那份足以让上位王侯都动心的赏格。
“杀!”楼船中传来命令,来自此行中唯一一名神谕族上位王侯。
数艘楼船再次向太上葳蕤靠近,无数神谕族还有已经投靠于其的此界修士腾身而起,各色灵力呼啸着从四方落下,映亮了前方天幕。
太上葳蕤却还在继续向前,无论是什么力量,还未近她身周十丈便被消弭于无形。向她扑来的神谕族被海水纠缠着,不过几息便失了声息,墨色血液几乎将周遭海域都染成了黑色。
至于为神谕族出战的西洲修士,甚至不必太上葳蕤动手,便已湮灭成尘灰。
到了此时,无论神谕族如何悍不畏死,也不敢再扑将上前枉送性命,众多降于神谕的此界修士更是战战兢兢,已全无战意。
凤翎见机,以灵力传音道:“诸位同道难道当真甘心与神谕为奴么?此时迷途知返,尚不算晚!”
“此刻,正应诛杀神谕——”
听了她的话,楼船上的修士彼此对视,不知是谁第一个拔刀扑向神谕族,而后便有第二,第三……
又有谁天性愿意为人奴役,不得自由,没有尊严地活?
当发现神谕族并非不可战胜之时,这些修士终于有了反抗的决心。
单论境界,他们的确不如神谕族,但一人不如,十人,百人,又如何不能相抗。
楼船上逐渐陷入混乱,神谕族没有想到,这些为苟活性命归顺自己的修士竟然也敢反抗。猝不及防之间,许多神谕族就此陨落在自己瞧不起的奴族手中。
神谕族的上位王侯恼怒地长啸一声,他没想到,自己只是一时不察,便会演变成如此局面。黑色雾气从远处飞掠而过,落向凤翎所在飞舟。
太上葳蕤抬手,黑雾蓦然被止住去势,随着她手腕翻转,黑雾再次飞掠而回,逼出了神谕族这名上位王侯。
他悬在海面,忌惮地看向太上葳蕤,洪荒大世界中,应当没有能与自己抗衡的修士才是,眼前少女是谁,为何他会觉得她的气息与自己不相上下?!
不,不可能!
上位王侯背后升腾起无尽黑雾,尽数向太上葳蕤侵袭而来。
无数神谕族流下的墨色血液浸染在海水中,随着太上葳蕤抬手,这些血液与海水分离,升腾而起,在半空化作一道又一道锁链。
倘若此时有人近前来,便会发现,在这些锁链之中隐含着重重繁复符文,尽显杀机。
感知到其中杀机,神谕族上位王侯面上表露出忌惮之色,飞身向后退去。
但也是在此时,下方海水翻涌起来,阻下他退路。不过是慢了一刹,一道又一道锁链已然交错而来,穿透他手足四肢。
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大量墨黑血液落入海水,他试图挣扎,锁链嵌入体内更深,带来难以言说的痛苦。
当神谕族这名上位王侯为锁链困缚之时,便注定了他的败局。
太上葳蕤出现在他面前,琥珀色的瞳眸中不见任何情绪,她缓缓抬起手,独角长尾的怪物便感受到体内血液像是沸腾一般倒逆而行。
“不可能——”他望向太上葳蕤,一片墨色的双眼竟也让人看出不可置信之色。
但又为什么不可能?
太上葳蕤抬手,数道灿金流光乍现,落入神谕族这名上位王侯的独角中,流光在这具躯壳内飞快运转,将之完全解构。
每一寸血肉骨骼都出现在太上葳蕤的感知中,藏在神谕族体内的,是属于另一方世界的力量。
由不同于此界的法则衍生出的力量。
通过神谕族上位王侯的躯壳,太上葳蕤得以窥得另一方世界的法则一角。
数不清的裂纹骤然现在覆满鳞甲的体表,碎裂声响起,实力堪比地仙的神谕族上位王侯,就这样在太上葳蕤面前四分五裂,继而寸寸湮灭。
亲眼目睹这一幕,神谕族中传来一片哗然之声,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堂堂上位王侯,竟然就这样陨落了?!
望着海面上那道身影,神谕族再无战意,全数溃败。
第260章
望着远处彻底溃散的神谕族, 凤翎心中在一瞬怔然后涌上狂喜,她没想到神谕族上位王侯在太上葳蕤面前也难逃陨落的命运,全未有脱逃的余地。
在太上葳蕤与神谕族上位王侯动手之时, 她便接通了水镜,此时, 透过水镜得以亲眼目睹这一战的凤王与众多凤族长老,一时都默然无语。
他们实在想不到, 在天地法则不全之时,竟还有人能突破桎梏,触碰到那重更高的境界。
指尖缭绕着一圈又一圈血色纹路,神谕族的力量,也并非没有可借鉴之处,太上葳蕤抬起头, 看向神谕族仓皇逃窜的几艘楼船,阵纹闪过,便止住其去势。
“余下之事,你当能处置。”太上葳蕤出现在凤翎身旁,淡淡开口。
溃败的神谕族和与之反目的西洲修士, 都需要一个处置。
方才动手之时, 太上葳蕤便将濮阳鸾与楼玄明送到飞舟之上, 此时见太上葳蕤平安归来, 两人终于松了口气。
凤翎抬手一礼:“妖尊放心,善后之事, 皆交由我凤族便是。”
“不过, 我父王有些话想请教妖尊。”
她说着,让开身,露出身后水镜。
水镜之中, 凤王与众多凤族长老齐齐起身,向太上葳蕤一礼,随即他才开口道:“敢问妖尊,此行前去中域天衍宗,乃是为补全此界天地法则?”
凤王容貌与凤翎颇有几分肖似,此时紧皱着眉头,更添几分威严。
太上葳蕤的目光落在水镜之中,淡淡回道:“不错。”
得了她的回答,凤王与众多凤族太上长老交换过眼神,像是确定了什么,他再向太上葳蕤一拜,郑重道:“既是如此,我凤族愿举全族之力,联合西洲修士,助妖尊东行!”
“我等境界虽不济,但总能为妖尊阻下一二拦路之人。”
凤族选择相信太上葳蕤。
只有补全天地法则,让天道恢复强盛,他们才有可能将神谕族彻底驱逐,令这方天地重归安宁。
是以妖尊东行,并非她一人之事,而是此界所有不愿屈从于神谕族的生灵的事。
上位王侯陨落,消息大约很快就会传开,太上葳蕤原就在神谕通缉令第一位,想也当知,此后神谕族必定会派出重兵截杀于她。
而凤族与一众西洲修士出手相助,总能为太上葳蕤减少一些麻烦。
听完凤王的话,太上葳蕤沉默一瞬,抬手回礼:“多谢。”
“这本是我等分内之事。”
涉及这方天地的存亡,生于此界的生灵理应为之出力。
一道飞梭划过海面,太上葳蕤孤身前往向东行去。
高空上,天幕与幽暗虚空交错,光线昏暗,
太上葳蕤心中未曾有什么惧意,前世,她也同样做过孤身杀上天衍宗的事,只是这一次,她不是去为燕愁余入殓。
当日天衍宗那一战,为拦下神谕族主力,他最后选择了自爆,尸骨无存,当然也无须太上葳蕤再去为他入殓。
心上传来细密痛楚,太上葳蕤面上却不见有什么表情,她一向不喜欢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在外。
这是她第二次见证他的陨落。
太上葳蕤知道,燕愁余一定会这么做,因为他是飞霜君燕愁余,所以他一定会这么做。
而今,她也要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唯有这方天地存在,那些她所珍重的,他所珍重的,才能存于世间。
在太上葳蕤渡过海域之时,无数只青鸟自西洲栖梧桐而出,奔向五域十四州中还未曾沦陷之地。
青鸟一族多年来一直是凤族从族,神魔尚在时曾司信使之职,日行数十万里也不觉疲累。
而此番,青鸟传凤王令信于天下,告知妖尊之事。
不过几日,天下还在苦苦与神谕相抗的势力都先后知晓,妖尊已醒,将往中域天衍宗一行,补全天地法则!
小孤山内欢腾一片,在得知太上葳蕤已然登仙之时,北域浮动的人心也暂时安定下来。
不必多言,在萧玉虚与深渊巨鲸的主持下,北域开始筹备人手,前去相助太上葳蕤。
不止小孤山,五域十四州内,无数势力的修士动身奔赴,妖尊既要东行,他们理应相送!
中域,上京。
入秋不久,容玦便已经披上了厚重的大氅,但即便如此,他的脸色仍旧苍白异常。
投靠神谕后,他体内修为已然有所恢复,但经脉中的幽冥寒毒却还未能完全祛除,是以畏寒之症仍未能解。
一步步走上城楼,脚下砖石中残留着还未洗净的暗红血迹,恍惚让人想起当日上京守城一战的惨烈。
城楼上早已站了一个人,青年长身玉立,姿态挺拔。他着一袭青衫,身上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人难以亲近。
“商王在看什么。”容玦缓缓走向青年,口中问道。
青年转过头,双目之中只见一片墨色,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不仅容玦识得他,倘若太上葳蕤在此,大约也能识得他是谁。
昔日容洵门下二弟子,商白鲤。
“西洲传讯,妖尊登仙,镇守栖梧桐的上位王侯已然死在她手中,麾下溃散。”
容玦挑了挑眉,似对他的话很是意外:“不是说天地法则不全,凡此界生灵,都无可能触碰那重境界么?”
“大约是因她体内那块天地本源的碎片。”商白鲤平静道出自己的推断,“不过,只她一人,难碍大局。”
即便她已经登仙又如何,也不过只是一人罢了。
“妖尊如今何在?”容玦又问。
“她在东行。”
容玦闻言不由一怔,若是东行,便是往中域来。她没有回北域,反而往中域来了。
“她是来杀你们的。”容玦很快便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或许是笑得太急,竟是咳嗽了起来。
商白鲤冷冷地看向他,墨色双目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如今此界天道已经不济,商白鲤却还是没有放弃这具躯壳。
容玦未曾显露出惧色,他拢着袍袖,又道:“如此,商王也不必担心她躲藏起来,令诸位难以寻得。”
对神谕族来说,重要的不是太上葳蕤,而是她体内那块天地本源的碎片。
商白鲤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向西洲的方向,神情喜怒难辨。
城楼上一时沉默下来,许久,容玦再次开口,打破这片沉寂:“我前日才知,当日领兵攻西洲栖梧桐的,便是商王你。”